第18章 chapter,18
第18章 chapter,18
出校門的時候, 雲星踩在地上還有些不真切的感覺。
她拎著箱子四處沒看見人,遲疑了一會兒,手機裏便彈出他的消息。
【沈聽肆】:往前走。
雲星目光放遠, 在街對麵看見了他。
男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靠在黑色跑車旁,側著臉點著煙。
早晨天還蒙蒙亮, 幾盞不甚明亮的燈微微閃爍著,地麵上拓印出他側臉輪廓, 冷硬又矜貴。
等坐上副駕駛的時候,雲星才有點如夢初醒的感覺。
她不由扭頭看他,語氣遲疑。
“你真要去淮城?”
國慶小長假在即,雲星臨走的時候鬼使神差去體育館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被沈聽肆抓了個正著, 順帶還將她拐上了去淮城的車。
“現在後悔晚了。”沈聽肆嗤笑一聲,雙手搭在方向盤上, 動作嫻熟流暢。
雲星微微側過臉,隻能看見他纖長無比的睫毛。
淮城的交通沒有江寧那麽方便, 沈聽肆也沒打算開這麽一輛張揚的跑車去淮城。
他將車在地下停車庫停好,跟著人群來到汽車站,買了兩張去東站的車票。
“買錯了,我們家在北站。”
雲星拉了拉沈聽肆的衣袖, 仰起頭小聲提醒他。
沈聽肆換了兩張車票, 等車的間隙,他忽地扭頭看她。
“你知道我家在哪兒?”
雲星搖搖頭:“你也在淮城中學念書,所以我猜我們應該住的很近。”
沈聽肆嗯了聲, 長腿交疊, 閉上眼休息。
他眼底有一圈烏青未散, 看樣子又熬了幾個通宵。
在江寧,雲星對他常常有一無所知的迷茫感。
他站在她觸及不到的位置,即便想探索,也隻是他人之口的寥寥數語,
可是在淮城不一樣。
他們的距離隻隔著幾排座位,不管是他的成績還是愛好。
有心,一切都能觸及。
雲星捏了捏包上掛著的小熊鼻子,悄悄將心裏快要破芽的情感又往裏埋了埋。
他很敏銳。
稍有不慎,她就會露出喜歡他的破綻。
候車室亮起了淮城的車牌,雲星抬頭找到了停車的序列號。
她低頭看向沈聽肆。
他似乎睡著了,臉微微歪向一側,藏起瀲灩多情的眸,垂下的眼睫顯得乖巧又安靜。
雲星伸出手。
指尖不經意觸及他額前碎發。
她緩了緩,屈指叩響一旁不鏽鋼座椅,聲音溫柔。
“沈學長,車來了。”
沈聽肆睡得淺,他睜開眼,眼尾吊著倦,沒骨頭似的倚在座位上。
雲星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檢票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沈聽肆站起身子,一隻手拎著那件淺灰色大衣,另一手自然而然推著她的行李箱。
見雲星愣在原地不走,他輕笑了聲,拿衣服的那隻手自然而然懸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
“楞什麽,上車啊。”
沈聽肆買的是連號座,雲星擺好行李上車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外側的走道裏候著了。
客車不比高鐵,狹窄的一條過道人來人往,幾乎是人挨著人。
雲星走到沈聽肆前麵的時候,從後門上來的人剛好往前找座位。
沈聽肆筆直站在中間,剛剛好好將兩邊的道堵了起來。
雲星衝他擺擺手,指了指後麵堵著的人。
沈聽肆往後瞧了一眼,身子微微側過來,站在裏側的位置上,讓出了一條路。
雲星拎著書包向前走了兩部,過道窄,她的書包又重,後麵的阿婆嫌她走得慢,嘟嘟囔囔側著身要擠過去。
雲星怕傷了老人家,隻能由著她一並測過身。
老人家擠起來渾身上下都是蠻力,雲星被這股力猛然一撞,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後傾倒。
身後座位空落落,她的腰肢下垂,一瞬間感覺天翻地覆,視角轉變極快。
雲星眨眨眼。
在反轉的視角裏。
她第一眼看見了沈聽肆的唇,很紅,很薄。
微微張著,雲星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平時懶洋洋咬著煙的樣子,慢悠悠點了煙,青色煙霧從他唇間泄出,一路嫋嫋撫至微突喉結。
他抽煙時候表情克製又冷淡,偏偏長了一副天生多情的桃花眼。
想親。
她腦子裏驀然出現這個想法,在微涼的秋日,猶如一朵巨大的泡泡雲,轟隆一聲在她心底炸開花。
雲星移開眼,感官隨著眼睛一道移在腰間。
他手肘撐在扶手上,剛剛好好托住她的腰。
雲星晃神的時候,沈聽肆扶著她的肩,一把將她拎了起來。
“你坐裏麵。”
沈聽肆坐在靠走廊的位置,客車裏的空間逼仄,他兩條腿交疊放在座椅前麵,顯然有點拘束。
回家的路上吵吵嚷嚷,偶有片刻的安靜也被大爺大媽震耳欲聾的手機鈴聲叨擾。
雲星偏過頭看著他。
她問:“你是第一次坐客車吧?”
沈聽肆笑了笑:“不是。”
“小時候跟我媽媽來過幾次。”
他扭過頭,視線躍過雲星,似乎在看窗外風景。
“後來外公外婆去世,就沒再回去過。”
沈聽肆看風景的那幾分鍾,雲星心裏閃過無限的想法。
她也看向窗外風景,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她的唇角輕輕勾了勾。
在他看風景的這短短幾分鍾,是否會有幾秒鍾,是在看她?
,
隨著大巴車緩緩駛入高速公路,窗外綠野變為千篇一律的柏油馬路,大巴車上也恢複了少有的安靜。
雲星注意到沈聽肆一路上也沒有說過話。
她輕輕拉開書包拉鏈,從包裏拿出一瓶水。
剛開了口,冷不丁瞥見他唇色發白,眉心皺的厲害。
“你……暈車了?”
沈聽肆嗯了一聲,下意識在口袋裏摸煙盒。
扔在車裏了。
他眉間籠上少有的煩躁,單手撐在腦後,視線散漫落在窗外。
“喝點水吧。”雲星低頭看了看時間,“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
沈聽肆嗯了一聲,身體微微前傾,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水,然後半垂下眼睫睡著。
這動作親昵,雲星收回手,輕輕將瓶蓋擰好。
她猶豫再三,還是給顧川野發了個消息。
【雲裏藏星星】:川野哥,沈聽肆他是暈車嗎?
那邊消息回的很快,
【顧川野】:阿肆一個玩機車的,怎麽可能暈車,太搞笑了吧。
意料之外的回答。
雲星的目光轉到他安靜的睡顏上,仗著他熟睡,她的目光有些肆無忌憚的意味。
到站的鳴笛聲響起,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將視線放在熟悉的小城上。
或許令他難受的並不是這段旅程,而是他們行進的終點,淮城。
雲星輕輕歎了一口氣,低頭解下安全帶。
“到了?”
啪嗒一聲清脆,沈聽肆腰間的安全帶鬆了下來。他眉目尚有幾分困倦,眼尾翹起好看的弧度,向上拎起她隨身的書包,自然而然下了車。
下車的時候,雲星問了一下沈聽肆的住所。
他略思索了一會兒,沒想起來,從手機殼背麵抽出一張紙條。
,淮海路乾康大院43號。
雲星笑了笑:“我住在平江巷口,就在你家對麵。”
不知是不是她笑意太過明顯,沈聽肆明顯被她感染,唇畔也輕輕勾起一道極小的弧度。
他說:“好巧。”
雲星微微笑了聲,將他剛剛喝了一口的礦泉水遞給他。
去淮海路還得再坐三站公交,小城裏沒有地鐵,連閃著燈牌的出租車都很少見。
好在共享單車倒是比較方便,雲星查了地圖,發現隻有三公裏路,他們騎車一個半小時差不多也能到。
“其實坐公交也可以的。”
沈聽肆站在路邊扶著車,定定看向她。
她已經蹬上一輛小黃車,淺藍色的牛仔褲腿微微卷起,露出光潔白皙的一截腳腕,隨著她騎車的動作,白的紮眼。
聽見他說話,雲星回頭,衝他笑了笑。
“坐公交也要一個小時,而且秋天騎車你不覺得很舒服嗎?”
沈聽肆知道,她這是怕自己再暈車。
這種很小的關心,看似微不足道,卻在他心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他不再多說,將衣袖卷至手肘,腳下用力一蹬,飛一般衝了出去。
沈聽肆力氣用的足,沒過一會兒就追上她。等騎到她身邊,他動作又慢了下來,不近不遠,剛好跟在她身上。
小姑娘似乎有點不自在,後腦勺的一段馬尾偏了偏,露出半個側臉。
“別看我。”
“看路。”
沈聽肆揚聲落下,剛剛探出腦袋的小姑娘啾的一下縮回腦袋,於是視線中,隻留下她在風中搖晃著的高馬尾。
他笑了聲,微風拂麵,在車輪碾過的柏油馬路上,他依稀感覺自己回到了十六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外公外婆都在,他的母親也在。
,
路程比雲星預想之中的還要快了不少,他們下來停車的時候,各自都有些氣喘籲籲。
雲星錘了錘發酸的小腿,因為運動過度,一張臉紅撲撲的。。
“你騎的也太快了。”
沈聽肆伸展開手臂,嘖了一聲,勾起的眼尾帶了點放蕩的笑意。
“騎快了好讓你追我啊。”
“誰要追你了……”
雲星拉開書包拉鏈,打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起來。還沒喝兩口,倒是嗆了嗓子,捂著嘴咳的滿臉通紅,一抬頭卻發現沈聽肆站在原地看她。
他的目光深,雙眼皮褶微微下壓,輕易看不懂他的心事。
“對麵是不是淮城中學?”沈聽肆抬起手,指著藏在鬱鬱蔥蔥裏的三層小樓。
雲星認出來,那是淮城中學的教學樓。
她嗯了一聲,仰頭看他。
“那去看看。”沈聽肆往前走,臉上表情淡淡,看上去是一點記憶也沒有。
“好。”
今天是國慶假期的第一天,校園裏冷冷清清的,門口值班的保安很好說話,聽說他們是江寧大學的學生,寫了一張登記表就放他們進去了。
從正大門進去,入目是一片寬闊的小小廣場,是他們每天每周一升旗開會的地方。
兩側展覽台上掛著些照片,照片底有些泛黃,看上去很久沒有更換了。
走到裏麵的時候,雲星發現了一張光榮榜,上麵時間顯示是高一的第三次月考。
“看,這是你。”
雲星隻是掃了一眼,就將他的名字指了出來。
快速尋找他的名字已經成為了雲星的本能,然而當本能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擺在現在的場景,又有些莫名的尷尬。
畢竟在沈聽肆心裏,他們最多也隻能算是恰好的“同校校友”
幸好沈聽肆並沒有拘泥於她下意識的反應,而是將目光投在那張薄薄的紅色光榮榜單上。
“高一一班。”
沈聽肆目光頓了頓:“你也在高一一班?”
雲星點點頭。
他挑挑眉,還是那句,“好巧。”
緊接在淮城中學光榮榜後麵的是一張心願欄。
在高三的成人禮上,學校會讓每一個同學將自己的心願寫在便簽上貼出來。
上一屆的心願欄還沒有被撤下來,透過這些花花綠綠的便簽,雲星一下子沒找出自己的那張。
可是她卻一下想到自己當時提筆的心情。
她懷著一種隱秘又熱烈的情感,用濃墨悄悄眷寫下“寧大化學係”這五個字。
“這是你的麽?”
沈聽肆指著藏在角落裏的一張粉紅色便簽,盯著落款處畫的一顆五角星星笑了一聲。
自以為是的隱秘一眼就被看穿。
雲星有些不好意思,本想硬撐著不承認,誰知道他下一句話就是,
“我認識你的字。”
雲星默了默,將視線放在自己青澀稚嫩的字跡。
這張便簽上多了一串數字,雲星眯著眼睛細細瞧,發現是自己的高考分數。
應該是學校後添上的。
她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和她一樣寫著分數的便簽,橙色的,字跡端正秀麗,看著就像好學生的筆跡。
雲星還沒來得及看內容,站在她身側的沈聽肆已經念了出來。
“432。”
他嗤笑一聲。
“沒我高。”
“比你低六分。”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聲音淹沒在枝葉婆娑的聲浪中,雲星聽見自己的一顆心轟鳴作響。
她飛快地扭過頭,掩飾一般再度開口,“我把曆年高考狀元的分數都背下來了。”
“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都背給你聽。”
解釋的樣子太急迫,似乎從踏入淮城開始,偷偷藏得很好的東西就已經全盤露出了破綻。
半響沒有聽見他回應,她強行按捺下窘迫的心思,悄悄尋覓他的蹤影。
頎長的影子垂下來,幹淨的氣息籠上她。
她慌得六神無主。
他笑得漫不經心。
“厲害啊,小朋友。”
,
平江巷和乾康大院隻隔了一條街。
卻是天差地別的世界。
乾康大院是晚清時候留下來的古建築,三進三出的四合院,入目碧柳倒垂,假山庭院,別有山野鄉趣。
而平江巷則大大不同,這裏沒有錯落有致的布置,也不會有修剪適宜的綠植花葉。高矮不一的平房擠在一起,傍晚吵吵囔囔聚在巷口納涼,幾座爛尾的破敗吊腳樓成了這裏的唯一風景。
沈聽肆要送她回去。
雲星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巷口,衝他搖搖頭。
臨走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一個人名。
“你還記得周嘉儀嗎?”
這個話題提的突兀,沈聽肆沒聽清,俯身又聽了一遍。
“誰?”
他沒想起來。
雲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傷感。
她說:“你的前女友。”
剛剛看光榮榜的時候,她突然掃到了這個名字。
不知道是同名同姓,還是就是一種奇異的緣分。
他前女友多的數不過來,大約他自己也沒記住。
雲星咽下苦澀。
“我生日那天,親你的那個。”
沈聽肆想起來了,他眉頭微微皺起,唇角抿的平直。
“哦,早就沒來往了。”
“我挺差勁的,但是都斷的幹淨,分了就不來往了。”
沈聽肆沒多解釋。
偏偏還是多說了兩句。
雲星垂下眸,心說,她都知道。
知道他隨性又浪蕩,也見過他身邊燈紅酒綠,人來人往走過一個又一個倩影。
她笑了笑,衝他擺擺手。
“明天見。”
,
乾康大院許久都沒有人來了,門口物業乍然見了他,沒認出來,死活不肯放行。
沈聽肆有些不耐,報出一串號碼。
等放行的時間裏,他的視線落在那道越來越小的背影。
直到完全沒入綿長小巷,他方才貪婪地收回自己視線。
她家居然就在對麵。
他們居然是同班同學。
那麽……他們從前,會不會有所交際?
這個想法剛冒頭就被沈聽肆掐了下去,雲星第一次見他的樣子他記得清楚,臉蛋被暑熱蒸的紅撲撲,純澈的眼睛微微閃爍,四處瞥著,就是不敢看他。
不像舊友。
倒有點避之不及的意思。
核對了身份以後,物業的態度客氣許多。古銅色的鑰匙遞到沈聽肆的手上,門口的保安將他親自帶到了家門口。
和別的枝繁葉茂的院落不同,宋家這處老宅光禿禿的,沒有人氣。
沈聽肆沒進屋,就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
他覺得自己沒資格進屋。
沈聽肆幹脆就坐在了門前石頭台階上,摸出煙盒,點了根煙,但沒抽。
隻是夜深了,身後萬家燈火暖洋洋,他這黑漆漆一片,太暗了而已。
,
平江巷口似乎永遠不會有安靜的時候,雲星踩著晚上八點的鍾表回家,剛好撞上出來倒垃圾的外婆。
老太太先是一愣,後來摸著黑走到她麵前,臉上褶子笑得都要堆到一塊。
“是囡囡回來了嗎?怎麽不和奶奶提早說,快進來,奶奶給你做晚飯。”
“這不是想給奶奶一個驚喜嘛。”雲星進了物,有些俏皮的開玩笑。
老太太進了屋子就沒閑住,擇菜洗鍋,廚房裏忙的叮鈴作響。
雲星收拾完行李出來,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兩菜一湯。
她往房間裏看了看:“媽媽呢?”
“你媽出去辦事了,過兩天才回。”
外孫女回來了,老太太一下子興奮起來,一會兒問她在學校吃的怎麽樣,一會兒又擔心她不適宜江寧的氣候。
雲星很有耐心地回答她各種問題,鍾頭過了九點一刻,老人家精氣神撐不住,打著哈欠去睡覺了。
雲星躡手躡腳收拾好桌子,回了房間手機充上電,才發現顧川野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
房子隔音不好,雲星也就沒回電話回去。
她給顧川野發了一條信息,問他有什麽事。
【顧川野】:星星妹妹,阿肆他是不是去淮城了?
雲星啊了一聲,沒想到顧川野不知道這件事。
她猶豫了一會兒,打了一個是。
顧川野的信息很快又彈了進來。
【顧川野】:這祖宗,怎麽去淮城了。
雲星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深意,顧川野一個電話撥了過來。
她匆忙找了耳機,躲在窗邊,聲音壓得低。
“妹妹,算我顧川野求求你,你去看看阿肆。”
電話那頭的顧川野語氣焦急,一連串話砸的雲星沒有多餘的反應。
“那天晚上,宋阿姨在省醫院去世,阿肆在淮城,沒趕上回江寧的車。他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當晚就進了icu。阿肆外公外婆頭一天聽見自家女兒的噩耗,後一晚又看見滿身是血的小外孫,沒撐住,腦溢血突發,當晚就走了。”
顧川野那兒有些吵,透過層層電流,他的話一字一句砸在了雲星的心上。
她聽見顧川野說:“阿肆一直很愧疚,所以一直在折磨自己。”
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鄰間屋子裏透出些許酣睡的呼吸聲。
雲星說:“好,我現在就去。”
顧川野:“那我把地址給你。”
“不用,我知道。”
從平江巷走到乾康大院,隻用穿過一個紅綠燈口。淮城這兒作息早,天一黑幾乎就沒什麽動靜。雲星悄悄拉開房門,還是沒敢從客廳走,老人家睡眠淺,她怕驚醒了他們。
雲星做了一個這輩子都不會有的舉動。
她的房間臨街,她翻了窗出去見他。
出來的匆忙,雲星隻穿了最簡單的一件白色短袖,晚上降了溫度,穿堂風吹過,直入心肺的涼意。
守門的保安無論如何也不肯放行,雲星想給沈聽肆打個電話。
低頭拿手機的時候,發現自己壓根沒有他的號碼。
她苦笑一聲,站在門口,有點束手無策的意味。
偏偏倔強的不肯走。
保安看她一個小姑娘,沒忍心,同意帶著她一起去43號的院子。
走進乾康大院的時候,雲星就覺得這兒很靜,和平江巷子完全不同的靜,腳下的每一塊青玉地磚都彰顯了格調,翠竹清香撲鼻而來,經過的時候,不自覺就放慢了腳步。
沈聽肆的家在最裏麵。
漆黑一片,連路燈都沒有。
潑墨似的夜空中,雲星一眼就望見了他。
於是她拎起裙角,揚聲喊道:“沈聽肆!”
坐在台階上的少年似乎有感應一般,緩慢抬起頭。
見他們真的認識,保安也就不再說話,循著來時的路又返回去。
這時候,雲星已經走到了沈聽肆的身旁。
他的狀態和下午簡直判若兩人。
腿邊零星放了幾罐啤酒瓶,掐滅的煙頭堆成一個小山丘。
他坐在雜亂的中間,抬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腦袋。
“你怎麽來了?”
他動作快,抬頭又低頭的一瞬間,雲星隻看見了他的眼睛。
雲層中破碎的光墜了進去。
今夜的他,才顯得脆弱。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止步於剛剛來的一段距離,不進也不退。
她和沈聽肆現在的關係……
談不上親近。
“我奶奶釀了米酒,我想拿來給你嚐嚐的。”
話說出口,雲星才發覺自己手裏空空如也,怎麽也不像給人送東西的樣子。
她搓了搓手臂,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忘記帶了,明天再帶給你。”
“不是說明天再見嗎?”
雲星說:“想來就來了唄。”
她揚了揚眉梢:“淮海路又不是你家的,還能不給我來嗎。”
她很少這樣說話,鮮活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
沈聽肆攤開腿,身子微微後傾,仰頭看向她。
晚風吹過她裙擺一角,依稀露出白嫩纖細的小腿。打火機亮起淺淺一圈光暈,沈聽肆拍了拍身邊的一塊空地。
意味不言而喻。
雲星緩緩走了過去。
坐下來,她才真切的感受到這距離有多近。
她微微抬頭,額頭剛剛好抵上他高挺的鼻梁。
雲星悄悄往後挪了挪位置,長長舒了一口氣。
走近了,才聞見他身上酒氣很重,眼尾掃著一片紅,看樣子是有些醉了。
她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想扶著他進屋,又怕牽動什麽不好的回憶。
她偷偷給顧川野發了兩條消息,顧川野的意思是麻煩她送到附近的酒店去。
這座老房子的記憶太過於沉重,誰也說不準進去以後沈聽肆會有什麽反應。
雲星回消息的功夫,他又開了一瓶酒。
他喝的又疾又猛,喝完了就用力捏著易拉罐,幾乎要將全身的力氣都發泄出來。
他仰頭看向黑漆漆的天空,眼神很冷,漆黑的瞳色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來寧大的第一天,雲星聽到對沈聽肆最多的形容是冷淡。
對什麽都淡淡的,身邊姑娘換了一個又一個,沒見過他動過什麽心。
渾身上下那股冷欲勁最勾人。
雲星這個時候看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天生冷淡的性格。
是沒了追求,沒了想法,看什麽都無所謂。
“好冷。”
一陣陣北風刮過來,她攏了攏單薄的衣裙,身後突然靠上一股混著酒香的味道。
沈聽肆那件呢子大衣落在了她身上。
帶著幹淨好聞的氣息。
在這個蕭瑟的秋日夜晚,源源不斷地提供了熱源。
明明是她來看望沈聽肆,結果反倒成了他照顧她。
雲星在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扭過頭準備將他哄到外麵酒店。
“伸手。”
他站了起來,垂下的身影壓迫感十足。
雲星乖乖伸出雙臂。
沈聽肆半蹲下來,將她兩隻手依次塞到大衣的衣袖口,將衣襟兩側的金屬紐扣依次扣好。
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耐心十足。
一根、兩根……
沈聽肆幫她係紐扣的時候,纖長的眼睫毛就在她眼底下。
雲星鬼使神差地數了起來。
每一個數字落下,她都能聽見自己成倍跳動的心髒。
最後一顆紐扣係好,視線中的他漫不經心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
世界一下變成慢動作。
隻有心動在成倍膨脹。
月色不甚明朗的夜晚,沈聽肆傾身理了理她衣領處的褶皺,幹燥的手背不經意撫過她燙的驚人的臉頰。
他收回手,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笑意落在寂靜的夜晚,十分明朗。
他看著她燦若朝霞的臉,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不是。”
她下意識否認,對上他迷濛散漫的眼,心慌亂的幾乎不成樣子。
沈聽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因為微醺的緣故,他的目光也帶上了繾綣溫柔的意味。
雲星差點陷了進去。
她掐了掐手心,勉強在一汪春水中保持最得體的平和。
對於她而言,沈聽肆是她青春記憶裏濃墨重彩的主角。
可是對於沈聽肆而言,她隻是湮沒人海中的芸芸眾生。
她不想成為他眾多愛慕者中的一員,不想成為他口中的“過去”。
她將掙紮的愛戀藏在永遠不會說話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陪他度過這個難挨的夜晚。
,月亮呀月亮,就讓她做一顆平凡的星星。
,靜靜地陪在他身邊就好。
後來沈聽肆還是沒去酒店。
他將雲星送回家以後,還是推開了古樸陳舊的大門。
他不記得這間屋子原本是什麽樣子了,隻是一進去,鋪天蓋地的熟悉感便席卷而來。
後半夜酒醒的差不多了,他卻怎麽也睡不著。
腦子裏想了很多事情,最後兜兜轉轉回到了淮城中學的那個小紙片上。
那個紙片上落款是夏成蹊。
淮城中學的表彰榜上,雲星和夏成蹊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被掛在榜上。
他自嘲笑了聲,從旁邊酒櫃裏取了一瓶威士忌。
倒酒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亮。
是某個還沒睡的小姑娘。
【雲裏藏星星】:早點睡,明天請你吃飯。
沈聽肆楞了楞,手裏的方口酒杯轉了個位,又被他放回櫃台。
他記不清今天自己笑了多少聲了。
隻是覺得這姑娘剛剛那句“不是”,像一把鈍刀子似的,磨得人生疼。
,
雲星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林奶奶大早上就去街上趕集了,臨行前念念叨叨說是中午趕不回來,怕雲星吃不好。
雲星眉眼彎彎,捧著老奶奶的手說,“外婆,我的廚藝可是得了您的真傳,您不信我,還不信自個嗎。”
幾句話哄得老太太笑開顏,在枕頭底下給她偷偷留了錢。
外婆一走,雲星就坐不住了。
她打開自己小行李箱,挑了一圈有些犯難,幹脆挨個都拍給薑黎參考。
她順手給沈聽肆發了條信息,沒想到他起的早,隨手撥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雲星眼疾手快摁了一個掛斷。
【沈聽肆】:?
雲星理直氣壯打了沒起床三個字過去,開始和薑黎討論穿什麽。
他們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昨晚的事情,她想,可能上天終於聽見了她日複一日的虔誠禱告,悄悄給了她一次機會,讓他們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拉近。
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雲星希望,自己每一次都可以陪在他身邊。
出門的時候有點冷,雲星揉了揉鼻子,順手揣了兩盒感冒衝劑在口袋裏。
她懷裏抱著昨晚穿了一路的淺灰色呢子大衣,出門的每一步都踩在雲層上,飄忽不安。
她手裏的這件衣服摸著就知道價格不菲,雲星不知道該怎麽護理這一件大衣,幹脆就抱在懷裏準備問一問沈聽肆。
還沒出巷口,就看見了他。
男人倚在牆邊,穿著和她同色係的白色衛衣。
鴨舌帽隨意蓋在頭上,隻露出一雙勾人的眼。
擁有黑曜石一般的冷淡光澤,寒冷倨傲的令人望而生畏。
卻在看到她的一瞬,含起笑意,一下子變得溫柔繾綣起來。
“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好她去乾康大院的麽。
過於熟悉的開場白,沈聽肆站直身子,語氣自然,“來接你啊。”
他這樣說話,總會讓雲星生出恍惚的錯覺。
這巷口、街景、城市,終究淪為他的背襯。
他再一次占據了她整個視野。
那件灰色的呢子大衣,雲星還沒有開口問,就被沈聽肆伸手接了過去。
他隨手抖了兩下,直接套在了蠶絲襯衫外麵。
“去哪吃?”
他問了句,沒等雲星回答,又自然而然接了下句,“我家沒鍋。”
“沒電,沒水,也沒火。”
……不知道以為是荒野求生。
雲星猶豫了一會兒,已經跟著他走到了菜市場。
她腳步頓了頓:“不然……去我家?”
沈聽肆回頭笑了一下:“方便麽?”
話說出口她就後悔,偷偷打開手機查找附近還不錯的飯店。
沈聽肆蹲在一個賣魚的攤子麵前挑魚,他微微垂下背,眼神銳利,似乎很是老練。
“你還會挑魚?”
沈聽肆嗯了一聲:“以前和外公外婆常來。”
“吃魚麽?”
雲星沒什麽忌口:“可以,要刺少點的。”
小時候吃魚卡刺去過醫院,給雲星至今都留下陰影。
他們的對話過於家常熟絡,沈聽肆挑好魚掏出手機掃碼付錢,雲星跟在他身後,時不時插上一兩句話。
等從菜市場的側門出來,雲星突然發覺自己剛剛搜索的飯店攻略好像一點用處也排不上。
大少爺兩手拎著花花綠綠的塑料袋,倚在牆邊,就等著她下一步安排呢。
雲星歎了一口氣,伸手接過他手裏的袋子。
“我家就在前麵巷子,很破很亂,你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沈聽肆挑了幾個輕的袋子給他,踢著路邊的石子含笑睨她。
“你怎麽知道我沒去過?”
“你家有水有電有鍋嗎?”
他和昨天比,語氣生動了許多,眉眼間的作態,讓雲星一陣恍惚。
在淮城,在這條路。
總讓她覺得,站在她麵前的是十六歲的沈聽肆。
她遺憾的青春正在續寫。
“那不就行了。”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沈聽肆提腿往前麵走,他記憶力好,幾乎不用雲星帶路,就已經繞到她家的巷子口。
雲星拿鑰匙開門的時候,他把東西放在門口的木頭板凳上。
語氣有些開玩笑的意思。
“今天謝謝學妹收留無家可歸的學長了。”
雲星笑了一聲,心裏的一點窘迫突然就消失了。
她有點慶幸早上起來收拾了一下屋子,四四方方的客廳不算大,木製的家具也因為陳舊而有了些許複古感。
微光透過大開的窗戶泄出來,空氣中的每一粒浮塵都被照的很清楚。
沈聽肆站在門外,沒進來。
他手撐在門框,語氣自然。
“要換鞋嗎?”
雲星搖搖頭,將蔬菜拿到廚房。
她想了想,學著長輩招待朋友的方式,將電視遙控器遞給沈聽肆。
“你看會電視。”
“我洗菜,你做飯。”
沈聽肆越過她,站在洗碗池旁邊,開始擇菜。
他說:“在我們家,都是男人洗碗洗菜,我外公說女孩子的手嫩,不能碰水。”
沈聽肆三兩下洗好菜,一回頭發現雲星站在廚房門口怔怔地看著他。
大約他剛剛說話失了分寸,有些嚇著她。
他扯了扯唇角,換了個菜,也轉了個話題。
“今天這頓飯是顧川野拜托你照顧我的吧?”
話題轉向顧川野,氣氛陡然輕鬆了許多。
雲星將電飯鍋插上電,在心裏一遍遍告誡自己要小心些。
昨天他問的那句話,不經意,卻讓雲星一整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她在想,如果昨晚沒有否認。
今日,他應當不會如此自然熟絡的和她站在一起。
起身的時候,雲星嗯了一聲,“昨晚也是他打電話給我讓我去的。”
“麻煩你了。”
他客客氣氣道謝,距離一下子又退回各自安全的地方。
雲星苦笑著搖搖頭,在心底嘲笑著自己的不滿足。
吃飯的時候,他們都沒怎麽說話。
簡簡單單的四菜一湯,他吃飯的動作很規矩,拿著湯勺喝湯,手指修長,指甲圓潤,一舉一動都透著和這裏格格不入的矜貴。
他吃完飯,下意識在找什麽。
雲星將餐桌上的紙巾遞給了他。
然後悶頭吃飯,沒說話。
她的碗裏突然出現一雙筷子頭,一塊肉質鮮嫩的魚肉落在了她碗裏。
沈聽肆抬了抬下巴,添了句, “肚子上的肉,刺少。”
剛剛隨口說的一句話,沒想到他記在了心裏。
雲星說不出這時候的感覺,隻覺得悸動像是若有若無的風,少年人的溫柔讓她的不經意沉迷。
雲星不大敢抬頭。
她怕自己露出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情緒,他們之間隔著一道薄薄的蟬翼紗,誰也不曉得另一頭是什麽樣的風景,因而隻能惶惶捧著一顆易碎的心。
反複試探斟酌,拙劣藏著尚且青澀懵懂的愛戀。
她小口咬著魚肉,似乎很怕吃到魚刺一樣。
細軟的頭發隨著她彎起的秀美長頸垂了下來,遮住她一半小巧的臉。沈聽肆看著她,發覺她真的很白。午後的陽光正盛,她棕褐色的頭發因此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芒,寬大的毛衣穿在她身上,露出清瘦的鎖骨,細膩婉轉像是上好的白瓷瓶。
他洗菜,她做飯。
很小的一張木製桌子,鋪著綠色的蘇格蘭方格桌布。
他們坐在彼此的對麵,不用刻意,視線也都是對方。
沈聽肆兀自笑了聲,讚歎道,“你的家,很溫馨。”
雲星剛好咽下最後一口飯,她吃飯的速度慢,細嚼慢咽,沈聽肆吃飽了就撐著下巴看著她,一口一口咬著食物,像隻兔子似的。
“今天謝謝你請我吃飯。”
雲星有些不好意思:“算不上請,畢竟買菜的錢都是你付的。”
沈聽肆沒計較這個,他雙臂展開,陷入雲星家裏那個小巧的布藝沙發裏頭。
他有些懶洋洋的,眼皮微微斂下,那雙天然桃花眼於是就藏了些瀲灩。
“那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他今天說謝謝的次數多的過分,雲星眉頭蹙了蹙,有些為不知道說什麽。
她在沙發上挑了一個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電視沒開,幹脆就刷起了手機。
微博最新更新彈出了一組風景照,她一開始沒仔細看,後來瞥見車水馬龍的菜市場,她心裏驀然一驚,下意識掃向ip地址。
是淮城。
她的目光從第一張照片掃向最後一張。
視線定格在第九張照片。
畫麵很簡單,幾尾顏色不一的草魚在深紅色的盆裏遊來遊去,波光粼粼的水麵倒映出一個不明顯的身影。
雲星放大看。
那個人是她。
早上,沈聽肆在付錢。
她就蹲在旁邊看魚。
大膽的猜測躍入她心頭,她飛快瀏覽了他近期所有的微博,漸漸發現照片的拍攝地點奇異融合。
雲星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上一次的微博評論。
他對她說,喜歡就去衝。
冥冥之中,似有緣分。她身處理智與情感的漩渦中,故事的男主角卻給了答案。
空氣中安靜的實在太詭異,她聽見他打開了電視機。
甜美浪漫的韓劇不適宜地放了出來,沈聽肆將目光落在上麵,似乎也沒有調台的意思。
浪漫的bgm奏了起來,雲星開著玩笑:“按照韓劇定律,這個時候男女主不是接吻就是要擁抱。”
沈聽肆歪過頭,口型無聲詢問為什麽。
雲星指了指屏幕。
果然,時間進入慢動作,男女主的擁抱在落雪簌簌中顯得浪漫無比。
屏幕上顯示出這句話的翻譯。
女主角對男主深情擁抱:“一個擁抱可以釋放120%的壞情緒,所以抱抱你。”
沈聽肆的目光恰巧在這個時候撞了上來。
雲星的視線猛然被捕捉,磕磕絆絆說不清話。
“要、要抱抱你嗎?”
她頂著緋紅的臉,無征兆地冒出這句話。
窗幔掀起一角,落地燈光微黃朦朧,雲星看見沈聽肆棱角分明的臉龐微微向前傾。
他突然停在了半空,淩厲的頸線上喉結無意識滾動。
很久很久以後,雲星回想起這一幕的記憶時,總是在感歎學生時代的他們,都是藏著愛不敢說的膽小鬼。
遮遮掩掩,連眼神的對視都在彼此審視確認。
然而現下的她,完完全全隻有羞澀,和揣著暗戀而變得大膽的一顆心。
她仰起頭,眼神清清澈澈,好似完全沒有私心似的。
“我們是朋友嘛。”
她自作聰明找了最完美的理由,將自己一顆心完完全全藏在小心之中。
“如果你覺得兄弟這個詞更貼切,那我也可以。”
她狡黠笑了一聲,和他相隔的距離,不多不少,分寸感拿捏的極好。
沈聽肆坐了回去,手裏玩著細細長長的煙,用那雙深邃的桃花眼定定望著她。
過了一會兒,他輕笑出聲。
“挺厲害啊,都想跟我保持親密關係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