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殿內聖上皇後兩個自從登基大典回來,便不知是緣何吵鬧許久。


    從傍晚時分至外間夜色鴉黑一片。


    吵鬧的聲響最初還是壓著的,之後則是半點沒有掩飾,皇後的哭鬧叫嚷,倒是聖上一直沒怎麽說話。


    一群宮人在外頭候著,並未有意聽牆根,隻是內聖上皇後話聲量不小,直勾勾往眾人耳朵裏鑽。


    便是連遲盈的幾個貼身伺候的都一臉的震驚之色。


    江碧音調都激動的有幾分變了,“皇後娘娘有孕了?”


    白竹想了想:“怪不得娘娘兩個月都沒來小日子,”


    這寶華殿內伺候的人,也不各個都是知曉的,陛下下令瞞著的事自然無人往外透露,是以宮裏也隻幾位太醫,幾個經手安胎藥的女官知曉。


    剩餘知曉的一人便是遲盈的乳母。


    前些時日遲盈‘傷著腰’的時候,她憂心的睡不著,親自時不時往藥房去盯著,還是陰差陽錯知曉的。


    如今見一群宮女內侍圍著她身邊,一個個忍不住問她:“曹媽媽,娘娘遇喜的事兒為何宮內都沒聽到消息?”


    白竹也有些氣急敗壞:“娘娘兩個月沒來身上,太醫診脈也沒個所以然,奴婢日日都跟著憂心,唯恐是那些混亂的時日叫娘娘擔驚受怕以至於,”


    曹媽媽打斷幾人的話,她雙手合著閉著眼念念有詞:“如今想這些做什麽?這是禁庭可不是宮外,不該問的莫要過問,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曉了。咱們如今可真是雙喜臨門,老爺夫人少爺回京了,便是連娘娘也懷了皇嗣。如今啊隻盼著娘娘身子安穩,平平安安將這一胎生下,若是個小皇子,那可真是上蒼保佑,”


    寶華殿內鬧騰一個晚上,好不容易停歇下來,眾人打盹間,聖上忽的推了門邁出殿外。


    蕭寰身材高大,如今似乎心情差,眉目陰鬱,推了門麵色恍惚的虛虛走了幾步,扶著宮柱倚靠在身後,闔著眼皮往那宮柱邊立著,喚宮人過去。


    眾人頓時抖如糠篩,紛紛小跑過去給他磕頭。


    蕭寰扶著額,睜開眸子,眼底幽深莫測。


    他微微歎息了聲,朝著宮人道:“快些去叫禦膳房再做些吃的來。”


    皇後吐完過後,又哭鬧了一場。


    腹內早就餓了,跟他吵鬧時她極有骨氣的忍著不說,方才餓的受不了了,才扯下臉麵願意跟他好好說了一句話。


    叫他出去給她拿吃的。


    蕭寰道:“日後差人十二時辰備著。”


    宮人連忙道應下,其實何須天子說?他們寶華殿自從住了皇後,便將廚房往西邊耳室擴了許多,那些燕窩魚翅,滋補女子的溫補食物,自然是從不間斷的溫著的。


    隻等他一吩咐,一群內侍匆匆去重新傳膳食。


    蕭寰也是一日沒用膳,遲盈吃時他還不餓,便隻在旁邊看著她吃了些。後來她又哭鬧,自己便得費心神去哄她,如今餓的自然不比遲盈少。


    他吩咐完便返回往殿內去,燈火搖曳裏,虛掩的殿門之後,蒙著石榴紋花絹的窗紙泛著淺青,隱約映透著殿內一個細瘦窈窕的身影。


    那身影的發髻微斜,是方才她蹬他時被折騰的斜了的,她就站著離殿門不遠,像是立在那兒專程等他。


    她真是該胖些,太瘦了,肩頭都是骨頭。


    她體弱多病,有孕後連吃些都能吐出來,長此以往,日後怎麽辦?

    才不到三個月,日子還長著,


    隻一道清清淡淡的身影,卻叫蕭寰想了許多,他也是自她遇喜後才開始了這般的患得患失的。


    以前他以為女子生孩子是順其自然,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蕭寰略有幾分快的提步過去推門,他不想叫遲盈等的太久,卻發現門推不開。


    原是他自作多情,裏頭的人根本不是來等他的,而是專程來將他關在外麵的。


    他伸著指節往門框上扣了兩下,朝著裏頭那但膽大包天的皇後道:“開門。”


    剛剛還說自己餓,餓的都在床上有氣無力,他才出來給她尋吃的。


    結果怎成想竟然是誆他的,她經常騙他,他連一次賬都沒跟她算,如今她還騙他,


    也不知是不是遲盈眼花,她隻覺得門框都晃動著。


    蕭寰好像生氣了。


    她就是故意要氣他,可她又生怕這丈高的紅楠木作的殿門真被拆了。


    遲盈站在門後麵:“你別推門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待著。”


    她愁眉苦臉的,覺得肚子裏被埋入了一顆什麽可怕的東西。


    如今是去床上翻個身都覺得慌亂的緊,如何也睡不著。


    像是自己的身體不再屬於自己一般,

    門外安靜了會兒,久到遲盈以為他已經走了。


    她動手抽著門栓開門,餓的難受,打算先去吃些東西。


    卻忽的發現門縫底下有那人的影子,那影子聽見她抽門栓的聲音,動了動,似乎打算趁自己不備闖進來。


    好家夥,這般陰險狡詐,竟然會藏著騙她。


    遲盈不聲不響又將門栓拴上,她靠著門坐在地上緊緊盯著那道影子,蕭寰也盯著窗絹後的人影,像是在比賽誰先堅持不住誰先輸。


    等到殿外傳膳食的宮人排著隊端著食案過來,便見這令人好笑的一幕。


    素來有潔癖的天子席地而坐,雙眸凝望著殿內的影子,那影子圓圓短短的一截,似乎是伏在門邊,一顫一顫的。


    尤其是晚上,見到這般怪異的影子眾人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


    如何也想不到那是皇後娘娘抱著膝蹲坐在地上。


    蕭寰示意小太監出的聲。


    小太監隔著門朝著遲盈的影子道:“皇後娘娘,您點的羊乳燕窩羹來了,還有雲腿鴨舌,如意蓮仁卷兒,知曉娘娘愛吃酸,廚房特意加了一道拿著杏子醋熬的荷包裏脊,放了脆口菌菇白筍的羅漢齋,”


    遲盈仍是不聲不吭,她聽了這一連的報菜名兒,止不住的肚子叫喚的更厲害,她連忙伸手捂住,生怕門外那個耳朵靈敏的人聽見了來笑話她。


    她費勁兒地用指甲順著經緯往窗絹四周扒出一個洞,拿一隻眼睛靠著那個小洞往外瞧,眼睛還沒瞧見,鼻子卻聞到了叫人唇齒生津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與那道月色下顯得有幾分單薄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對視著,兩人此刻的表情竟然可憐茫然的如出一轍。


    ,


    寶華殿前殿花窗前有一排枝繁葉茂的石榴樹,如今正是生果的時節。


    樹上一顆顆泛著青,尚未成熟的石榴綴在青綠樹冠之中,為整個庭院增添了幾分生機盎然。


    水晶紗簾之後,晃過鑲嵌百寶的六扇坐屏,遲盈手裏握著一顆從樹下撿起的石榴。


    青翠的皮,瞧著就酸澀,她自然不吃,隻握在手裏滾來滾去。


    她著急著,期盼許久,終於如願見到了父母弟弟。


    縱然如今是在宮裏,可對麵她的父母弟弟,遲盈早就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像是回到了那個還沒出嫁的小女兒。


    她從榻上站起,紅著眼小步跑過去。


    “阿爹,阿娘,越兒,”


    隨國公夫婦還是老樣子,隨國公沉默寡言,如今麵上也有些帶著激動。


    隨國公夫人往並州一趟,容顏倒是未變,隻不過由於思念遲盈,病了一場,如今瞧著比之前清瘦幾分。


    母女兩個落坐一處,抱著一起止不住的抹著眼淚。


    隨國公夫人才知曉女兒遇喜之事,也不敢惹得遲盈哭久了不舒坦。


    她隻拿著帕子壓著滾滾淚意,眼光都不舍得離開許久未見的閨女。


    “你倒是給我送來了一個好消息,早先我是半點不知,等往你這殿裏來時見到了往前朝去的陛下,陛下親口說起,我才知這事,這個孩子,如此大的事,”


    隨國公夫人絮絮叨叨說著,隨國公便在一旁仔細聽著,似乎聽這母女二人說話也是一件舒心之事。


    倒是遲越連一句話都插不上,他自從知曉自己當了舅舅,心跳就沒緩和過,比起隨國公夫人的激動也不差,可如今眾人未曾給他一個眼神,仿佛他是空氣一般。


    遲盈仍是不太能接受的,她覺得當著父母麵談論這事兒她很不適應,是以隻匆匆含糊了兩句,不肯再談論這事兒,也不想叫隨國公夫人多問幾句。


    隨國公夫人從陛下口中得知此事時,最初慌亂不已,一時間滿腦子都是擔憂女兒身子的事,可到底也不是風風火火的少年時候了,一路走來,便什麽慌亂都消化了去。


    她隻對遲盈說:“你如今大了,有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怎麽還不叫我這個當外祖母的多說上兩句了?怪不得陛下瞧著都擔憂的厲害,特意叮囑我叫我來寬慰你,”


    她見女兒這副樣子,像是當年的自己,年輕時候總覺得自己還沒長大,一下子有孕了許久都接受不來。怪也怪她,先前她私心但有女兒身子,便也想辦法替她尋來那藥,半點沒教過她這方便的事兒,


    遲盈聽了,仍道:“我不想聽這些,蕭寰說的我更不想聽,阿娘別管了。”


    他自己寬慰不了她,竟然叫她阿娘來,真是想得美。


    遲盈不想談這些,伸著手比劃著與她容貌極為相似的弟弟,遲越身子抽條許多,如今遲盈隻覺得他的身量快長到與父親一般了。


    開心到了極致鼻尖都是酸澀的。


    “一晃眼,越兒都這般高了,”


    遲越無奈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一家分來了多久,其實不過大半年罷了。阿姐,你如今越來越好哭了。”


    隨國公倒是想起來當年的事情,聽了道:“估計女子有孕都是這般,我記得你娘那時候懷你同你姐姐,每日都要哭三五遍。有一次手帕髒了也要哭,偏說是我弄的。”


    隨國公夫人鬧了個臉紅,狠狠瞪了隨國公一眼沒說話。


    倒是遲盈聽了這一遭趣事,也忘了自己的窘迫,眼裏閃著好奇追問她爹:“不會吧?我娘竟然這般愛哭?那您那時候豈不是辛苦的很?”


    隨國公嚴肅的臉上泛起一絲無可奈何來。


    “我每次一見她哭,就躲的遠遠的,等她心情好了才敢回去。”


    隨國公這半生經曆的多,如今倒是對權柄沒有那般重。


    原先怕太上皇惦記才將兒子養成這副好玩的性子,其實也並非這般,遲越本也不是權臣宰輔的料,聰慧有餘,毅力不足。


    他如今倒是看得開。


    兒子待他百年後襲了隨國公府的爵位,做個普通的官兒,替他娶一個喜歡的娘子,自然一輩子無需憂愁,能叫他夫妻二人安心了。


    隻這個最疼愛的閨女,總叫他憂心,可這次見,瞧著膽子大了許多,似乎在這宮裏過得也不差。


    果然如母親說的那般,

    這般也好,兒女都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夫妻子女。


    他能做的便是多活些年,多護著子女幾年。


    作者有話說:


    女鵝年紀小,且古人性教育的缺失,所以女鵝對懷孕報有一種膽怯以及覺得莫名的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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