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遲盈從未如此的疲憊,心裏壓著太多事兒叫她喘不過氣來。
守一、守一他為何要瞞著自己?
他是沒認出來自己麽,
她、她該怎麽辦?
遲盈拖著沉重的身軀往床上去躺了半晌,從下午躺倒晚上,渾渾噩噩中從床榻之上爬起,便連聲喚起身邊侍女,
“江碧,白竹,快、快去吩咐前院備上車,去,”
她要親自去問一問他!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守一既然沒死,他身為皇子,想尋自己難道還不簡單?!這麽些年為何他不來找自己?
他叫自己平白無故,因為他的死痛苦了這麽些年!
這話未傳到江碧白竹耳裏,倒是叫許多東宮的侍女紛紛圍了過來。
見太子妃這副模樣,皆是憂心忡忡問起來:“天色快暗了,太子妃往何處去?”
遲盈半支起的身子又沿著床邊滑下,她整個人埋進翠青羅衾之中,睜著眼睛眼神空茫。
“不,不去了,”
她要怎麽去呢?
用一個什麽身份去質問他,
甚至她已經不懂,自己這般的情感又算什麽?
她是遲氏貴女,如今已為人婦,那她這般的情感,究竟算什麽?
遲盈心底都不由的唾棄起自己來。
傍晚時,宋兆匆匆過來尋太子,說起朝中要派遣將領往並州駐守一事。
宋兆十分肯定道:“此事如今擺在明麵上反複提起,想必便是秦王那邊拿來折騰,對付殿下您的主意。如今隻能看陛下的意思,太子人在京中,萬萬不可與陛下再生嫌隙,”
陛下疑心病本就重,將隨國公斌閨女賜給東宮,未免有叫心腹製衡東宮意思。
如今又擔憂東宮與隨國公聯手,又著急著削隨國公的權,
不,天子心思難猜,恐怕早就有削隨國公府兵權的意思,賜婚隻不過是補償之計,
這事太子自然明白,估計也早就猜到了帝王這一後手。
宋兆隻擔憂這對如今還在吵架的夫妻。再添這一事,隻怕要大鬧起來。
思及此處,便是連宋兆都惱恨起當今來,這分明是想要兒子兒媳結仇。
這種啞巴虧太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吃了,他們這些下屬也瞧不明白,往常太子可是陛下愛子,可這老父親發起瘋來,也時不時將太子往死裏整。
若非太子能耐,墳頭草都丈高了。
隻聽太子道:“孤親自去與太子妃說清楚。”
呦,宋兆眉毛一挑,心道太子這可真是轉了性兒了。
不,恐怕是早早就想去了,如今恰好找到了機會,
,
太子入永寧殿時,殿內靜悄悄的。
宮人說太子妃早早睡下了。
太子問起宮人太子妃白日的事兒,侍從回答:“酉時時分,太子妃忽的吩咐人備上馬車要出府去,後又說不去了,”
蕭寰垂眸,隻以為她是想去隨國公府。
畢竟她在京城,不,在整個大魏,除了去隨國公府還能去哪兒?
他心下升起了點點憐愛,走去床榻邊,隔著百子千孫紗帳,裏頭躺了半日卻沒睡著的人,睜著一雙含著水意的眸子與他對視。
簾幔內飄著幽香,太子聞著隻覺身上升起了綿綿不斷的困意,想往床榻尋處坐下。
偏偏遲盈將帳幔壓在身下,一臉不樂意的神情盯緊著他,似乎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蕭寰從前不懂情愛,更是不屑於情愛,總覺得那是一種悲觀的情感。
一種凡夫俗子,滿腦子不務正業之人,才玩弄的情感。
如今,他卻滿腦子隻想著,如何叫他的妻子懂他,再愛他。
可這太難了,難道叫太子一連悲觀起來,她不懂,她也半點不知愛他。
這段時日他等著她來找她,等著她來主動低頭,等著她來朝他道歉。
無需如何,至少要她承認自己那日失了分寸。
可一連數日,等不來他的太子妃。
他見不到她來服軟,如此便隻得日日聽著人稟報,她今日吃了什麽,去了何處,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
他覺得自己像是瘋魔了。
蕭寰思及此處,眉宇間生出無奈來。
許是宿命吧,他也該認了。
隔著帳幔,他對她開口:“太子妃可是想回隨國公府?”
遲盈在帳幔裏隔著繡線紋路,透過光亮看了眼他,隨即移開視線,許久才悶悶地唔了聲。
太子本以為自己主動示弱,不計前嫌,原諒了上回她的所作所為,她必然該是笑盈盈的伺候起他來,再不濟也該從床上爬起來侍君的。
哪有這般不規矩的太子妃?
太子在床榻邊站在,她卻大搖大擺的躺在床上,拿眼兒冷冷的剔著自己。
她這段時日改變的太多,跟從前那個膽小的遲娘子簡直判若兩人。
“殿下可喜愛我?”蕭寰聽帳幔內的女子忽如其來的問了這麽一句。
這叫他紅了耳尖的一句。
蕭寰心下一驚,好在隔著簾,裏頭人也沒瞧見他這泛紅的不自然的神情。
他裝作淡漠,輕咳了聲道:“不討厭罷了。”
遲盈一聽,心裏湧起一種她不明所以的情緒,她咬著唇默了兩瞬,旋即仔細想想倒是鬆了一口氣。
這人不喜愛自己,那自己也不喜愛他,她,心裏有其他人,應該也不是一件十惡不赦的大事吧,
遲盈還記得太子上一次告訴自己,他沒有喜愛之人,如今呢?
遲盈便繼續追問:“那殿下如今可有喜愛的娘子了?”
蕭寰笑了笑,沒說話。
見他這副神情,她便依稀是明白過來,心裏猜測著是哪裏娘子竟然能得了這人的喜愛?
猜來猜去,便猜到那位禁中的徐娘子身上了。
約莫是女人間的直覺吧,遲盈第一眼見徐娘子,便能察覺徐娘子對自己若有若無的打量與敵意,那時她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如今想來倒是有理可循了。
蕭寰見遲盈又不吭聲了,便說起正事來:“上回孤有事未能陪同,明日正巧孤得空,可陪太子妃一同前往。”
帳幔內柔弱的女聲:“不敢勞煩太子,明日妾自己去吧。”
蕭寰脾性被遲盈一直磋磨,如今竟然是好了不少,聽到這等拒絕的話,竟也不動怒。
他語氣微嚴肅,朝著遲盈道:“有一事該同你說,隨國公不日將被派往並州常駐,你,這事還是先與你說清的好。”
免得到時候又出麻煩。
遲盈隻覺得耳邊一怔嗡鳴,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父親已經是朝廷的北衙大將軍,超品公爵,何等的權貴。
如今往那什麽並州去,不是貶謫是什麽?
她主動掀開簾幔,光著腳就踩下地毯,聲音有幾分倉促的質問:“我什麽都不知?我為何什麽都不知?你現在才告訴我?!”
有些事不該同她透露,如今見她這副模樣,太子隻得朝著她解釋:“如今朝中亂,北衙不是好去處,往並州遠離京城反倒好些。你明日去隨國公府也好,你父親會同你解釋清楚,”
遲盈哪裏聽得進去?
一日接連兩場於她而言的晴天霹靂,遲盈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她幾乎就要跌倒,蕭寰擰著眉伸手扶她,反倒被她推開。
遲盈隻想崩潰地大哭,事實上她也確實是哭了出來,覺得是太子故意的。
太子定是故意要害她,
怪不得最近不見太子威逼恐嚇她往陪都的事兒了,原來是早有主意!
隻要她爹走了,她娘她弟弟都要跟著走。
她們家離開了皇城,隻剩她一人在這皇城舉目無親,可不得隨著他一道往鄴城去!
好生歹毒的心腸!
遲盈大口大口捂著胸口喘息,跌坐到地上,一副呼吸不過來的模樣。
她捂著胸口,氣促的踢著空氣道:“我要回隨國公府,我現在就要回去!”
太子看著太子妃這副幼稚德行,麵色難看,“遲盈,你當你還是孩子嗎?也不看看什麽時辰了!”
一旦不順著她心意就要哭鬧,一次比一次沒規矩。
他三四歲時,也不會像她這般樣子。
回應他的卻是遲盈的連連咳嗽。
蕭寰原先還以為是她被自己嗆到了,等遲盈麵色蒼白仰躺在地上時,他才生出了些無措來。
“你怎麽了,傳太醫!快傳太醫,”
蕭寰手足無措的扶起遲盈,觸碰上她的臉頰,竟是一片冰涼,他指尖竟因此害怕顫抖起來。
遲盈像是一隻缺水的魚,痛苦的臉蹙成一團,靠著蕭寰懷裏,急促喘息,無法回答他的話。
很快她的汗水就濕成了一團。
往常極度潔癖的太子,如今倉促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阿盈,阿盈,”他一連喚她。
江碧白竹匆匆從殿外趕入,一見便知遲盈這是舊疾犯了,一群人上前急促的給她喂藥。
遲盈嗓子眼堵了一般,半點藥都灌不進去。
藥撒了兩碗,最後還是太子親自動手喂的藥。
男子的力道大,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一碗藥喂下去,大半碗藥灑在太子身上。
好歹是喂進去了幾滴。
太醫來時遲盈症狀已經輕了許多,靠在太子胸前小聲喘息。
常給遲盈把脈的太醫見狀蹙眉,有些深感無力道:“這喘疾萬萬受不得氣,太子妃這脈象,心思鬱結也不是一兩日的了,今日又是受了氣不成?”
蕭寰空泛的聽著,心間升起無措與後悔。
他麵色這會兒不比遲盈好看多少,衣衫上還皆是遲盈方才吐出來的藥湯。
渾身狼狽不堪,他隻覺有些後怕,無窮的後怕。
親眼看著她發病,竟然這般的嚴重,
遲盈這會兒還有些意識,她靠著太子肩頭,仍記著方才的事,無力道:“我要回家,”
“她如今還能移動?”
旁人隻以為是太子爺抱得手酸了,太醫連忙道:“自是能的,不見涼風不受刺激就好。”
太子朝著殿外吩咐道:“去備車。”
說罷命人給她套上厚重的鬥篷,又帶上阻隔涼風的帷幕,親自抱起了她來。
裹得厚重的遲盈,仍舊輕飄飄的。
蕭寰不需用什麽力,便能抱起她來。
也是這一刻,太子才驚覺,原來他的太子妃這般的輕巧。
他日後該多忍讓著她些,也不成日裏同她置氣了,誰叫她身子弱,受不得氣,
遲盈還是難受的,渾身都難受,她昏沉中隻聽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喃喃。
“我送你回家,”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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