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婚儀雖在傍晚開始,遲盈卻是從晨時便起來準備。
絞麵梳頭,眉心點翠,塗抹上一層厚厚的妝容,又將少女垂鬟高高束起,往上佩以九樹冠。
八重素紗錦衣層層疊疊,外罩朱領織金翟衣。
厭翟車外宮人手持胭紅六柄掌扇層層相合,將日光遮擋。
車內是一片昏暗,遲盈半日操勞,心裏發著杵,一想到日後日日夜夜麵對太子,便如何也提不起歡喜來。
在隨國公府時唯恐父母祖母擔憂,便如何苦楚也不敢麵上有絲毫顯露。如今離了府邸,才敢麵上露出絲絲無措來。
她靠著身後軟枕,憂心睡歪了自己的發冠,便隻敢虛虛靠著,又覺得發冠重的厲害,壓得她脖頸酸疼,這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受不住。
萬般難熬,饒是如此仍抵擋不住困意來襲。
好在本朝太子妃大婚並不需要親自前往拜見太廟,這日便早早由著太子前往拜見,再遣官告祭便可。
遲盈隻需聽禮官念冊立太子妃聖旨,接過冊寶便可。
一簾之隔的轎外,臨近太子府門前,等候在此的禮官,儀賓遠遠見領頭的六麵雀羽儀扇悠悠走來。
禮官連連朝著身後揮手:“奏樂!奏樂!”
悠悠揚揚雅樂奏響。
雅樂忽而低柔輕沉,忽而穿雲裂石,笙、羯鼓、鉦鼓、太鼓、琵琶、箏連翻合奏。樂器之上皆有簨虡懸掛,有孔雀羽毛與彩色流蘇的裝飾。有銅金渡色,極其奢侈華貴。
遲盈被一陣悠揚龍笛聲猛地驚醒。
耳邊的雅樂已經轉低為揚。
她隻聽見耳邊女音沉穩尖細:“請太子妃下轎聽冊,”
旋即,遲盈麵前儀扇一層層落下。
眾人不禁翹首期盼,隻見太子妃蓮步輕移,她自轎內緩緩行出,一身朱領織金翟衣,沐浴在漫天霞彩之中,那金線勾勒的鳥兒似要騰空而起。
頭冠之上鑲嵌各色寶石瑪瑙,冠翼紅寶留珠,金樹珠串搖晃生輝,一張麵孔瑩白勝雪,冠下鬢發如雲。
叫一眾人恍若驚鴻一瞥見了回神女。
一道玄色袞冕身姿高挺頎長的背影立於東門之外,冠帶白珠九旒,充耳懸瑱,玄衣纁裳九章紋,革帶金鉤,瑜玉雙佩。
也不知太子立了多久,聽聞身後請太子妃下轎的聲音,他淡淡回眸瞥向遭受眾人圍看的遲盈,那道平靜幽深的眸光。
遲盈霧眉輕顫,手執團扇幽幽掩住麵容,這才叫前後的打量少了許多,也擋住那道淩厲的眸光。
禮官便開始展開聖軸,念起冊封旨意。
等念完,將冊寶由身側女官代為奉起,這便是行完了冊封禮。
禮官又喊道:“請太子太子妃入殿,”
遲盈早已熟悉婚儀流程,抬眸見立於玉階之上的太子邁步往殿內走去,宮人執著儀扇後行兩步,遲盈左右各有一女官相攜,從太子府正門行入永寧殿,也足足走了許久。
直到二人被送入紅燭高照,目之所及皆是紅色的婚房之內。
幾乎毫無間歇的行下一道婚儀,蕭寰由著宮人拆下白珠九旒冠,遲盈也終於拆下了那長壓得她脖子疼的花冠,二人並坐於榻前同食。
在分開盥洗換衣,這些倒是都不出差錯,輪到這對新婚夫妻同飲合巹酒時,卻來了笑話。
合巹酒被分別盛在一個據成兩半匏內,以紅線纏繞相綁。
夫妻一人執一邊,一同將內裏的酒水飲盡便可。
那兩半匏相接的紅線本就短,這日婚房中的這兩半的匏被某個不懂事的宮娥多繞了一圈,比旁的更是短了一截。
周圍的女官都已經發現不對,可如何敢說?
若說了,這新婚夜出了這等紕漏,誰知太子會不會發怒,叫她們給這鮮紅的婚房再多添些喜慶顏色?
遲盈蕭寰頭一遭當新郎新娘,哪裏會知曉有何不對的。
兩人皆是依著規矩各端一側打算同飲,卻不想如此不可避免的離得極近,二人寢衣單薄,都有幾分窘迫意味。
遲盈站在身量高挺的蕭寰麵前更顯嬌小。
兩人間不對等的身高,喝起合巹酒來便是一件麻煩事,使得蕭寰無奈微微俯身,想避開那顆堵住他視線圓滾滾的後腦勺,他好脾性俯身將就矮小的她,卻不想遲盈一見他靠近,立刻往另一個方向,拿頭頂衝著他。
蕭寰見她如此怕自己,不由的升起了幾分火氣。
真當他不知?
對他是又不說話又不理睬,甚至連個好臉色都不給,對著蕭芳毓倒是喜歡笑的很。
可憐的遲盈隻能茫然無措的端著匏,還未回過神來,便見自己手中的匏被越拎越高,最後她不得不仰著頭去雙手托著匏。
蕭寰蹙眉朝她勒令:“快喝。”
周圍的女官瞧著這對新婚夫妻像是鬧別扭的模樣,尤其是太子微微泛冷的眸光,更是不敢搭話。
新上任的太子妃娘娘帶著妝容時倒還有幾分太子妃的氣度模樣。
如今卸了妝,露出一張嫩生生的嬌靨,眉毛霧一般淺薄,瑩白的肌膚在遍地紅燭之下氤氳上了一層紅粉。
遲盈此刻隻得憋屈至極的仰著腦袋,幾乎以一種墊著腳的屈辱姿勢去夠另一半該她喝的酒水。
二人氣息交遇。
遲盈羽睫止不住顫抖起來,二人此刻幾乎是臉貼著臉,偏偏遲盈那對不聽話的羽睫還一次次顫抖,不停劃過太子麵上。
二人鼻尖都抵到了一處,才飲下了這叫人萬般折磨的合巹酒。
遲盈隻覺得自己萬分漂亮的鼻子隻怕被對方鼻梁給壓趴下了,她喝完酒水後,幾乎是逃離般的往後退了兩步。
窗外天色漸暗,月色升起,照著東宮重簷之上滿片白雪。
新房內的諸多女官侍女便撤了正屋那一排最明亮的紅燭,隻留兩盞罩著燈罩的龍鳳燭,又上前為二人撤下一桌的酒水盤子,請二人往婚床上一左一右落座。
宮人完成了今夜的婚儀任務,皆是麵帶笑意快步退出,甚至還貼心的再帶走一盞紅燭。
眼前昏暗了許多,遲盈酒量極淺,隻怕那一杯就能使她有幾分頭暈眼花了。
她眼中泛著水潤,怔怔的望著婚房內留下的最後一盞紅燭,聽著自己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手腳都止不住有些微微的顫抖。
二人都未曾有下一步動作,許久許久,久到遲盈受不來這等可怖絕望氛圍,她咬緊唇畔,微微偏頭偷看了蕭寰一眼。
昏暗紅燭之下,太子身姿挺拔坐的端正直挺,他輪廓硬朗卻又不顯得凶相,與生俱來的矜貴莊重,縱然如今新婚之夜,仍是一副從容之姿。
蕭寰深邃眸光凝視前方,如今不知想些什麽。
遲盈盯著自己腿上那片屬於太子的陰影,終於壯著膽子問他:“殿下,我忽的有些頭疼,胸口悶,可不可以,”
太子幽幽轉過頭來,那雙眼睛鋒利如刀冷淡銳利,落在遲盈身上,像是那晚她誤入那間房中,太子思忖著要不要挖遲盈眼睛時的神色。
遲盈心頭一凜,話語慢了下來,她聽見自己很沒有骨氣的說:“能不能,把燭火滅了?”
蕭寰望著她不知怎麽又沁了水意的眼睛,起身去熄滅婚房內唯一的那盞燈火。
最後一盞燈火落下,整個婚房瞬間落入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了。
遲盈害怕的厲害,卻支起耳朵聽著那人的腳步聲。
他一步步邁至遲盈床前,眸光落在遲盈身上。
上回若非他最後關頭堅持住了,二人早已出了醜事。可如今他二人是夫妻,如何都名正言順了。
床幔被一層層放下。
遲盈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驚慌聲還未脫口而出,便又被平平穩穩抱在了床榻之上,隨之她的唇畔被溫熱指腹覆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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