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隔天回程, 稚言買的是高鐵票。


    她喜歡上海到南城這一路的風景,讀研究生時,她大部分時間坐的高鐵, 因為高鐵能直接在距離外婆家不遠的站點下, 而飛機則要去南城機場,再從南城機場轉車回家。


    昨天下了一場雨之後的上海更冷了。


    稚言帶著顧禹謙輕車熟路地踏上了高鐵, 她訂的是硬座,最終顧禹謙也隻能跟著她買硬座。


    兩個人的座位剛好連在一起,本來稚言的座位靠窗, 最終她卻讓給了顧禹謙,她說:“這一路的風景很漂亮, 我看過很多次, 我希望你也能看一次。”


    平時顧禹謙出門,近的會選擇開車, 遠的更喜歡坐飛機,而高鐵還是第一次體驗。


    窗外的風景確實如稚言所說,很漂亮,窗外的畫麵像是幻燈片一般變換著,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白雪覆蓋的山頭,廣闊的田野,炊煙嫋嫋的農家。


    他欣賞著稚言曾看過無數次的風景, 回過頭時,發現旁邊的人靠在他的肩膀上, 已經睡著了。


    高鐵實在舒適, 坐在上麵沒有顛簸, 隻有看著窗外時才會察覺到它在以250千米每小時的速度朝著前方移動。


    看著看著, 顧禹謙微微閉上了眼睛,原本隻是想閉目養神。


    而再次看到窗外的景色,窗外的山已經染上了幾分金黃。


    他覺得這金黃色的光幾分刺眼,等他徹底清醒過來,他才反應過來,他剛剛竟然睡著了。


    在這個有上百人的高鐵車廂裏。


    或許對於普通人而言,在高鐵上睡著不是什麽值得探究的事,但他不一樣,他無法在一個有第二個人的空間睡著,並且即便是入睡,也是淺眠,很難進入深度睡眠。


    而剛剛他連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都不知道,看時間他還至少睡了一個小時以上。


    這有點不可思議。


    這些年,他往返南城和美國,每次飛行將近十四個小時,他從未在飛機上舒適的豪華座椅上真正入睡。


    靠在他肩上的人悠悠轉醒,她看了看窗外熟悉的風景,從而下意識判斷,“快到了。”


    “嗯。”顧禹謙看著靠在肩上的人,心裏在想,她到底還能改變他多少?


    他的那些原則,在她麵前一個一個打破,他的自我認知,也在她麵前與他背道而馳。


    “要不要直接去我家?”顧禹謙問。


    稚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明天要上班,我得回去收拾一下。”


    顧禹謙沒強求,“下次過來,帶幾身換洗衣物,其他的都為你準備了。”


    稚言抿的唇角微微上揚,“好。”


    ,


    原本算出差的幾天,變成了和顧禹謙甜蜜的旅行。


    再次回到工作崗位,她全身心投入到陳欣妍的那一起買賣糾紛上。


    陳欣妍依舊沒能找到那份質量保證的正本,稚言整理好了現有的證據,目前事實就是供應商提供的樣板和大貨麵料對不上,但如果沒有那份質量保證,供應商依舊可以賴賬。


    稚言又去了一趟陳欣妍的工作室,進門時看到門口的‘欣禹’的LOGO,她心情有些微妙。


    但她很快就壓下了那種不適的感覺,公事公辦地進了門。


    陳欣妍這次倒沒有讓她等一個小時,因為她跟負責傳達的姑娘說,如果陳欣妍沒空,那就讓她有空的時候過去律師事務所找她。


    陳欣妍說:“那份正本是真的很難找到,我也讓員工在找。”


    稚言道:“如果能找到,那這場官司我們勝訴的可能性就很大,如果沒有,那很可能會被對方律師鑽空子。”


    “稚言,我也知道那份正本的重要性,可是……”


    稚言看她欲言又止,直接問:“你確定那份質量保證書,工廠簽名蓋章並回傳了嗎?”


    “當然,我們跟工廠對接的采購郵件往來記錄也發給你了,我們當時把訂單和質量保證一起發給他們,並要求回傳的。後來正本協議是通過郵寄方式寄回來的,如果他們沒簽名,我根本就不敢把單子交給他們做,也不會付定金,你也看到了,我這個單子兩百多萬,光是定金都將近七十萬了,現在工廠就是知道我們找不到他們簽的質量保證,所以才賴賬不承認。”


    “那電子版呢,有嗎?”


    “也沒有。”


    陳欣妍說:“稚言,我那批貨等著上架,等不了他們了,我已經找了別的工廠做,現在我要求也不高,隻是要求他們退還我那七十萬的定金。”


    稚言皺了皺眉,“你已經找別的工廠做了?”


    “當然,我這些都是春季新款,按照道理,一月中下旬就要上架,我哪能等他們。”


    對此,稚言也能理解。


    隻是這一場官司輸贏未定,工廠那邊積壓著貨物,如果最終陳欣妍不要貨,那工廠的損失也很慘重,大概率不會願意退還定金。


    到時候上了法庭,法官會根據雙方的過錯以及損失來判。


    陳欣妍這邊雖然留存工廠的樣板,但是質量保證書並沒有正本,這在法庭上,就無法證明雙方的質量約定。


    對方如果死咬著未進行質量約定,那最終對他們這一方非常不利。


    “我想跟工廠那邊再交涉一下,了解他們那邊目前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工廠找他們談談?”


    陳欣妍非常抗拒,“工廠那些人實在太野蠻了,說話咄咄逼人,周維之前就跟他們交涉過了,沒用的。”


    “我知道周律師交涉過,但是現在是我負責這件案子,我需要跟工廠那邊交涉,否則我很難判斷他們上了法庭之後會出什麽招。”


    陳欣妍實在抗拒跟工廠的人交涉,在她眼裏工廠的人都是粗人,蠻不講理,還愛耍賴,“我這幾天都很忙,我讓我的采購跟你一起去,她經常跟工廠交涉,比較熟。”


    “也可以。”


    隔天,稚言跟陳欣妍工作室的采購宋瑩瑩去了一趟工廠。那一家工廠位於南城第二工業區,規模中等。


    接待他們的是業務部的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微微發福,畫著濃妝,說話氣勢很強。


    她直接把稚言帶到了倉庫,她拿出了那一批服裝的成品,熟練地從包裝裏取出來,抖開展示,“你們自己看,這衣服,成色好,做工好,垂度好,你們到底還哪裏不滿意?我看你們就是誠心雞蛋裏挑骨頭,返工一次又一次,你讓我們工廠怎麽活?”


    稚言道:“但是根據質量保證裏的條款,這批貨必須是桑蠶絲麵料,而你們用了柞蠶絲,這點沒錯吧?”


    “無論是桑蠶絲還是柞蠶絲,都是蠶絲,處理好都是一樣。再說了,什麽質量保證條款?他們那個保證書就是個坑,我們根本沒簽。”


    稚言沒跟她爭論,工廠說沒簽,陳欣妍說如果他們不簽不可能會付定金,現在她也並不能確定這份保證書到底簽沒簽,她沒必要跟她在這裏爭論保證書問題。


    “那你們提供的產前樣,麵料就是桑蠶絲,那按照道理,大貨也應該用根樣板一樣的麵料才對。”


    業務經理說:“姑娘啊,一看你就是外行,我們做服裝的,打樣的時候哪能真的訂一點材料回來,都是用之前剩下的差不多的邊角料,那時候我就跟他們說過,打樣跟大貨會有一點點差別。”


    稚言旁邊的宋瑩瑩氣急敗壞,“曲經理,你別當我們好欺負,我們當時確定了樣板,就等於確定了麵料和質量,你們這就是賴賬!”


    那位塗著紅唇的經理嗓門更高,“什麽叫我們賴賬?哈?第一批做出來,你們說顏色不行,可你們說麵料不行了嘛?那我們第一次做的跟第二次做的麵料一模一樣,你第一次說顏色不行,我虧本給你們重做,第二次又說麵料不行,那等我們第三次重做,那是不是就要說做工不行了啊?哪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


    宋瑩瑩也高聲道:“當時我們安排人驗貨,第一眼顏色都不對,根本沒有驗下去的必要了。你們自己以次充好,卻怪我們第一次驗貨沒發現,難道不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嗎?”


    “你們自己雞蛋挑骨頭還有理了?我們從頭到尾,給你們報價的都是按照這種麵料報的,否則你們憑什麽能拿到那個價格?”


    “你們這就是賴賬!”


    眼看宋瑩瑩和工廠業務經理就要對罵起來,稚言趕忙勸阻,她問業務經理,“這件事,你們想怎麽解決?”


    “要麽你們給了尾款,把貨提走。要麽就算你們違約,定金不退,我們另外找買家,低價處理了。”


    宋瑩瑩再次情緒激動,“你們是土匪吧,這是我們工作室的設計,憑什麽賣給別人?”


    “你們不要貨,也不給錢,我還不能賣給別人了,你們才是流氓吧。”


    眼看兩人又要進行新一輪的罵戰,稚言及時拉住宋瑩瑩,跟她一起離開了工廠。


    她選擇來工廠一趟是對的,畢竟從陳欣妍口中得知的,盡是工廠的過錯,而從工廠的人口中得到的信息又是不大一樣。


    目前她並不能判斷他們之間到底誰說了謊,隻能繼續調查取證。


    作為律師,不怕接被告無理的案子,因為如果被告本身不在理的話,這場官司就已經贏了九成,但如果被告和原告都有過錯,並且雙方證詞存在爭議,那這起案子就會變得複雜。


    對於這個案子,想要庭外和解幾乎不可能,稚言打算盡快去法院立案,收集足夠的證據,最後等待法官判決。


    從工廠回來,已經六點多,稚言沒回公司,直接去買了菜回家做飯。


    謝芫一回家就問到了飯菜香味,她進了廚房,看到正在炒菜的稚言,賣乖道:“小言言,我回來啦。”


    稚言看她一眼,“飯菜還有五分鍾就好。”


    謝芫揭開冒著熱氣的湯鍋,眼睛亮了,“哇,淮山排骨湯,有我份嗎?”


    “當然有,我是那種獨食的人嗎?”


    謝芫嬉皮笑臉地,“我以為你是給我老板準備的。”


    “我為什麽要給他準備?”


    謝芫聽出了不對勁,畢竟稚言和顧禹謙的互動並不多,“稚言,你該不會是不知道吧?”


    “知道什麽?”


    “我老板病了啊。”


    稚言微微一愣,她確實不知道,從上海回來也才兩天,他怎麽就病了?

    “什麽病?”


    “應該是感冒吧,我沒看到他,但聽辦公室的人說挺嚴重的。”


    稚言想起他們去寺廟那天,下了雨,他擋在了她前麵,脫下了風衣外套為她遮擋風雨,那種情況不感冒都很難。


    隻是她回來這兩天忙著陳欣妍的案子,都還沒聯係他。


    稚言把鍋裏的菜盛了出來,端了出去,而後進了房,給顧禹謙撥了電話。


    對方的聲音果然帶著很重的鼻音,並且還有些沙啞。


    “感冒了?”


    “嗯,有點。”


    “吃飯了嗎?”


    “還沒,現在還在公司。”


    “既然感冒了,那就早點回家休息。”


    電話那頭的人嗓音裏帶著笑意,“所以,你在關心我?”


    稚言抿著唇,也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算不算多管閑事,但她也不能掩飾她對他的擔心,畢竟他生病跟自己有關,“如果你覺得我的關心會對你造成困擾,我也可以不關心。”


    “不會。”對方沙啞又帶著鼻音的嗓音莫名勾人,“稚言,我很高興。”


    稚言唇角勾起一抹笑,“那要不要吃我做的飯?”


    “求之不得。”


    “那你先回家,我待會做好就給你送過去。”


    “我去接你。”


    顧禹謙從公司開車回家隻要十五分鍾,但是再過來這裏接,就要半個多小時,“不用,你直接回家,我待會打車過去就行。”


    稚言掛了電話,一轉身就迎上了謝芫的目光。


    謝芫此時倚在她的門框上,歎氣道:“看來不僅湯沒我份,飯菜也沒我份了。”


    稚言過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有你的,我再多做一個菜。”


    稚言做好了菜,給謝芫留了一些,然後把其他的都打包好,自己那份也一塊打包了。


    前天顧禹謙說下次去他家要帶換洗衣物,稚言收拾了一套睡衣和一套明天要穿的衣服,帶著飯菜一塊,準備出門。


    謝芫捧著湯要喝,看到稚言手裏提著衣服,“所以,今晚不回來了?”


    稚言點頭,“嗯,晚上記得鎖防盜。”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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