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夜色清涼,月光皎潔,惠妃不知何時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樹林中,一陣涼風緩緩吹過,身邊的枝葉都靜止不動,唯獨擦到了她耳根前,冰涼刺骨。
隻見一抹素白清瘦的身影從遠處緩緩而來——
惠妃呼吸一滯,在黑暗中猛地睜開了雙眼。
起身的動靜驚動了帳外的宮人,蘇嬤嬤第一個起身掀開了帳子,搶先關切詢問道:“娘娘,怎麽了?”
惠妃一手捂著胸口劇烈喘氣,一手緊抓住她的手腕迫切問道:“今兒請來的佛像可還在?那些佛經呢?都供上了?”
得到蘇嬤嬤肯定的答複,惠妃方才鬆了口氣,看清了眼前蘇嬤嬤的臉,她目光中閃過一絲嫌惡,接過帕子擦了擦額前的冷汗,而後埋怨道:“若非你自作主張,我又怎麽會連夜噩夢,真是晦氣!”
蘇嬤嬤霎時給了自己兩個嘴巴,這才道:“奴才知錯,隻是那日夜間,奴才隻瞧著那人的背影是個宮女,又擔心她將娘娘的計劃說出去,這才一時——,事出緊急,奴才這幾日也是日日抄經,不敢有絲毫懈怠的。”
惠妃不耐地打斷,語氣稍有些急促,更顯出她的心虛來:“好了,反正郭氏都已經沒了,再說這些晦氣話有什麽用?所幸你做的仔細,沒留下什麽把柄。左不過是本宮多請了兩個太醫罷了,皇上都不放在心上,皇貴妃更沒有理由發作了。倒是這六阿哥病得巧,,”
惠妃語氣一頓,不過也隻是稍作猜想,很快便撇開了,又問:“榮妃那處沒發現什麽吧?”
說到此處,蘇嬤嬤語氣鬆快了些:“宮人說,隻有諸位阿哥知道了動靜,但隻當三阿哥一時興起,還悄悄為他保密著呢。”
惠妃嘴角牽起一抹笑,而後才發覺不對,“四阿哥也知道了?”
蘇嬤嬤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殷勤道:“大阿哥是您親生的,尚且沒對您透露一絲半點,那四阿哥是半路過繼過去的,又怎麽會對皇貴妃視若親生母親,透露這些最微末不過的小事兒呢?”
凝春堂。
今日是四阿哥生辰,元棲特地起了個大早,命人把凝春堂裏裏外外都拾掇了一次,又給小十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緞繡彩雲的小袍子,襯得他皮膚白嫩,眼珠烏黑靈動,圓溜溜的腦袋上扣著一頂月白緞平金繡,掛著紅穗的小帽,整個人看起來喜慶極了。
苓兒自青禾出宮嫁了人,便頂替了她的缺,她年紀頗小,卻是個伶俐活潑的,眼下正看著小十樂嗬嗬道:“不知道的準以為是小阿哥要過生辰呢!”
話音剛落,隻見四阿哥邁步進來,身上竟也是一身大紅緞平金繡的袍子,頭上頂了小十同款掛了紅穗的帽子,兄弟倆站在一處,倒是十分和諧有趣。
小十扶著牆一路蹦躂過去,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笑容,奶聲奶氣喊:“四哥好!”
四阿哥順勢將他一把抱在了懷裏,拿額頭碰碰他的額頭,而後順手掂了掂重量,隨口道:“十弟好像又重了些。”
小十聽了這話,似乎有些緊張地眨巴著眼睛看他,問出來的話叫人忍不住發笑,他認真地說:“我不好吃,四哥不要吃我。”
四阿哥嘴角一咧,抱著他去一邊坐下,逗他:“十弟這麽白白胖胖的,咬起來一定又香又甜,不信你自己試試?”
小十呆了一呆,似乎隻聽懂了“又香又甜”,於是舉起軟乎乎的小手就往嘴裏塞。
元棲在內間就聽他們兄弟倆說話,嘴角一直忍不住翹著。
點好了唇脂,剛邁步出來,便見小十癟著嘴巴,眼淚要掉不掉的,看著四阿哥的目光裏全是控訴和委屈,見元棲出來了,他立馬嚎了一嗓子,“額娘,四哥壞!”
元棲敷衍的在他臉上摸了摸,笑著跟四阿哥解釋:“前些時候我告訴小十,咱們平日裏吃的東西都是哪兒來的,素菜是地裏頭長出來,肉是從動物身上來的,越重的動物肉越多,誰知現在一說他重了些,便以為我們要吃他,”
說到這兒,元棲忍不住在小十腦門上輕輕一彈,嘲笑道:“真是個小糊塗蛋。”
四阿哥生辰,雖說不打算辦宴,但自個兒住處這裏元棲必是慎重對待的。
冬日裏吃鍋子最為舒爽,燉煮了好些時候的湯汁濃稠鮮美,下入各類葷素食材,鍋中冒出熱騰騰的香氣忍不住要叫人沉醉。
雖說宮裏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關起門來到底還是自己說了算,元棲不過問了兩句四阿哥在皇子四所那邊住得可還習慣,四阿哥便打開了話匣子似的。
“二哥待我極好,時常教我騎射,也總是送東西給我,”
“大哥性格直率,倒不曾刻意為難過我,,”
“三哥亦是文武雙全,他近來極好打扮,腰間的荷包樣式老是換來換去,他打量著我們不知道呢,其實大哥早就告訴過我們,,”四阿哥傻乎乎抱著一杯果酒,剛要繼續往下說,忽然才意識到什麽似的緊閉嘴巴,瞪大雙眼,看起來清醒了不少。
元棲也極少見他這般放鬆的樣子,聞言笑問:“可見這是有了兄弟間的秘密,不好告訴我了?”
她本也沒打算問,不想四阿哥立時有些坐立難安,默了片刻,他閉了閉眼一口氣道:“三哥近來和不知哪裏的宮女廝混,天天戴著不一樣的荷包招搖,這是大哥告訴我們的,還攛掇著我們一起遠遠的望了一眼,是個生得不錯的宮女。隻是三哥並未因此荒廢學業,所以除了我們兄弟幾個,再無人知道了。”
元棲一怔,看著四阿哥似乎是有些無措的樣子,她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隻好坐近了,半晌才低聲道:“額娘不是非要你說出來的意思,,”
四阿哥主動往她身側靠了靠,麵上帶了一絲脆弱,聲音低落道:“兒子知道,隻是,隻是不說的話,總覺得有什麽事情瞞著額娘,怕額娘生氣。”
元棲不有得有些心疼,撫了撫他緊皺的眉眼,盡量將語氣放輕鬆,“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原先你還在我身邊的時候,跑出去和五阿哥六阿哥他們玩,我又何曾逼問過你些什麽?如今雖不住在一起了,咱們母子的關係卻還是一樣的,想說就說,不說就不說。”
她緩緩摩挲著四阿哥的背安撫,“有時候額娘也不能及時察覺到你的情緒,若我說了什麽不恰當的話,你告訴了我,我才能改正,是不是這個道理?”
話音剛落,小十便捧著他的小杯子湊過來,一邊遞給四阿哥,一邊軟乎乎地哄道:“四哥乖,喝點甜水就高興了。”
四阿哥忍不住一笑,仿佛也察覺到自己的敏感似的,看看關切望著自己的額娘,再看看努力討好自己的十弟,心情驟然好了起來,接過小十手裏玫瑰醬衝成的甜水一飲而盡。
心裏也霎時甜滋滋的。
唯有小十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一天隻有一杯的甜水,再看看笑眯了眼的四哥,小嘴一抿,很不客氣的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嘴裏念叨著:“四哥壞!四哥壞!”
宮人們忍不住笑作一團,室內的氣氛這才又融洽起來。
到了夜間獨自躺在榻上時,元棲才忽而覺出不對來。
三阿哥如今不過七歲,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懂什麽,怎麽會和宮女廝混起來?
不過想想康熙十三四歲就和榮妃有了第一個阿哥,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榮妃自己就吃夠了身子沒長成就生育的苦,她整整夭折了四個阿哥,又怎麽會任由三阿哥在這麽小的年紀就和宮女私下往來。
第二日,賀兒便已經將查出來的東西奉上。在元棲的預料之內,這一次也是惠妃在暗中下手。
之所以是也,便是賀兒暗中查探的時候,意外得知三阿哥上次圍獵前傷了腿,也有惠妃的幾分算計。
命人將查出來的東西即刻燒毀,元棲亦有些驚異於惠妃的野心竟膨脹到了這樣的地步,她想要幫大阿哥掃清障礙,而三阿哥若真是被身邊的人帶歪了性子,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了四阿哥?
再一想惠妃這兩日噩夢纏身,又和德妃一同去了佛前進香,聽說還抄了不少經書奉在佛前,許是真的做了什麽虧心事。
自打郭貴人沒了後,元棲暫且調了郭貴人的貼身宮女夏煙在回芳墅守著,反正那兒一時半會兒也沒人住著,還有郭貴人生前所遺的一些物件,元棲做主給宜妃留了些,餘下的賞了她身邊的幾個宮女。
“你可還記得你家主子落水那日穿了什麽衣裳?”
夏煙神色有些懨懨的,卻是攥緊了手指:“奴才這輩子都不會忘,是——”
元棲示意她不必說出來,不疾不徐道:“聽我說,你家主子這些事兒你是都清楚的,一開始便是惠妃半途搶走了兩個太醫,以致郭貴人耽擱了醫治。”
說到此處,夏煙麵上不免露出些恨意來。
元棲又道:“方才我著人打聽了,惠妃在郭貴人出事後專程拜佛,抄經,這兩日卻仍舊噩夢纏身,我這心裏總有些猜想,所以今日喚你來,是有個法子要試一試惠妃。”
夏煙聽罷眼睛一亮,神情激動,哽咽著道:“隻要能查清楚我家主子到底是何人所害,奴才什麽都聽娘娘的!”
元棲心中不由感歎,這夏煙倒是個極有情義的。
“那日你家主子被救上來時,是不是身上已經披了鬥篷?除了救上她的人外,沒人知道她到底穿了什麽樣的衣裳?”
得到夏煙肯定的目光後,元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麽也就是說,如果郭貴人真的是為人所害,那害她之人一定知道她那日穿了什麽,甚至於梳了什麽發式,帶了什麽首飾。如果她再一次在同樣的地方見到這樣的人,一定會露出馬腳來——除非這人是上慣了戰場,或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否則隻需一個照麵,她必會心虛害怕。”
夏煙瞬間明白過來,“娘娘的意思是,找人穿著貴人落水時的衣裳,梳同樣的發式,帶同樣的首飾,站在貴人落水附近的地方,等著那人露出破綻?”
元棲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正是這樣,衣裳也不必一模一樣,相似便可,最重要的是你家貴人的身形體態,慣用什麽姿勢,想來無人要比你更清楚了。”
“咱們也選個差不多的時間,屆時你隻需在附近走一走,本宮自會安排人在周圍緊緊盯著。若有不相幹之人詢問,你隻需說是本宮念在你一片忠心,特許你在那處懷念舊主。”
元棲叮囑道:“你也要相信本宮,本宮和宜妃素來交好,對此事斷不會置之不理,找出幕後之人也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27 23:00:27~2022-02-28 22:30: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ゆりゆり~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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