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到了五月底,元棲才終於被允許沐浴洗身,神清氣爽地走出在裏麵悶了許久的側殿。
小十身上的紅色漸漸褪去,成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元棲也願意時時抱著他玩了。
舒舒覺羅氏已經出宮回家了,她在宮裏待了好幾個月,再不走,怕是太後都要不滿了。畢竟其他宮妃的額娘最多也就能在宮裏小住兩個月。
小十的滿月宴就定在了明日,因為還有阿哥們來的緣故,不便在永壽宮,就挑了西邊乾西五所的頭所。涉及到阿哥所,具體事宜自有康熙叫內務府去辦,不需要她多操心,但她還是略翻了翻要來的宮妃名單。
像這樣的小宴,宮中也隻有嬪位以上的嬪妃們有資格來,另外便是諸阿哥公主們的生母。其餘位份不到又不曾生育的常在答應們,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極是可憐。
因為這些常在答應們日常出入宮室時,也要請示主位方可行動,若是瞞著主位出去了,回來要麽禁足幾月,要麽罰抄佛經,同時還要撤了綠頭牌,無法麵見皇帝。
所以說在康熙前期入宮的嬪妃還算走運,一大半都混到了主位,而後期入宮的嬪妃們若沒有家世支撐,長相也不出挑,一生就隻能這麽孤苦無依的過下去。
翻到景陽宮的冊子時,元棲手一頓,“佟氏這麽快就病了?”
青玉道:“是,僖嬪娘娘回話說是氣病了,又說她自打到了景陽宮,便經常茶飯不思,把自己關在屋裏不肯出來。僖嬪娘娘和內務府都來請示,問佟氏的份例比照什麽位份給?”
元棲沒有急著回答,先問道:“皇上那兒是什麽態度?”
“皇上知道佟氏病了後,並沒多叮囑什麽,隻問叫了太醫沒有。”
元棲揣摩著康熙的心思,雖然沒有額外叮囑,但既然還關心叫沒叫太醫,說明也沒到恨之欲死的地步,她是不能明著摻和這事兒了,因此隻道:“那就降個兩級,比照妃位份例給吧。記得叫內務府的人再去給皇上請示一次。”
如此一來,將來就算佟氏出了什麽意外,康熙也怪不到她身上來。畢竟比起別的嬪妃,佟氏的待遇已經算不錯的了,妃位份例,住在主殿,多少嬪妃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而這也還隻是佟氏落魄之後的結局。
不過她也不擔心,宮裏嗟磨人的法子多了,而克扣份例也不過是其中一種。
小佟氏身邊跟著四個宮女太監,緩緩踏進了景陽宮的大門。
按理說皇貴妃失勢,這小佟氏也該被遣送回家中了。六宮還有不少人都不清楚皇貴妃失勢的內情,但她們知道,皇貴妃一定是做了什麽惹得皇上龍顏大怒,而小佟氏作為她的妹妹,必然也會受到牽連。
但皇上沒提這件事,貴妃也沒提,上頭的幾位妃主更不會不識眼色地對皇貴妃趕盡殺絕,因此小佟氏如今是自己住著承乾宮的主殿。
主殿的宮人將小佟氏一行人攔在外麵,看清了她身後跟著的小太監是乾清宮的人,那宮人忙好聲好氣道:“皇上令佟妃娘娘閉門思過,不許任何人進去。”
小佟氏麵上閃過些許失落,很快又恢複了原狀輕聲道:“我知道的,隻是帶了些膳食糕點來給娘娘。”
說罷,身後的宮人將紅木食盒並一顆珍珠塞到了守門的宮人手中,“我們格格請姑姑吃茶。”
那宮人忙不迭收起珍珠,見她仍不走,笑容愈發討好道:“多謝格格賞,格格可還有什麽事?”
小佟氏為難地看了看周圍,溫聲請求道:“可否請你們避退一二,我有些話想跟姐姐說。”
宮人一時間有些為難,她奉命一步不離地看守此處,明麵上是內務府派來的,其實早已被僖嬪買通,刻意為難裏頭的佟妃,而麵前這個也姓佟,僖嬪娘娘應當也是看不慣這位的。
見宮人為難,小佟氏眼睫微顫,勉強笑道:“那便算了吧。”
說罷轉身要走,背後的窗戶卻忽然被人一把推開,許久不見的佟氏披頭散發,麵露癲狂地出現在了眾人麵前,正惡狠狠地看著小佟氏。
小佟氏眼眶一紅,情不自禁便要上前去,心疼道:“姐姐,你如今怎麽成了這幅樣子?”
佟氏聲音嘶啞,語調怪異,黑沉沉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詭異極了,“這一切難道不是都拜你所賜!?”
這些天來她全都想明白了!
小佟氏從來都不是什麽善茬,從前的那些乖巧溫順不過是偽裝出來的,枉自己一心為她著想,替她計劃將來,雖然過程是有些委屈這個妹妹,但隻要貴妃一倒,自己沒了威脅,還不是想讓她坐上什麽位置便能坐上什麽位置,以她那樣卑賤的出身,能做一宮之主,享受所有人的豔羨和跪拜,這難道不是她最好的結局嗎??
可惜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曾想最後卻是被這個妹妹從背後刺了自己一刀!
小佟氏麵露驚詫,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眶中很快蓄滿了淚水,“姐姐是在怪我麽?我做錯了什麽?自入宮以來——不,從小到大,我什麽事上不聽姐姐的話?這一次,我是不忍心看姐姐就這樣犯下無法彌補的大錯啊!”
話音剛落,佟氏便立時笑了起來,這笑聲嘶啞難聽,如同鬼叫一般令人覺得刺耳無比,她笑著笑著忽然又落了淚,全然不顧自己此刻的狼狽姿態,她道:“你若是不忍心我犯下大錯,怎麽不從一開始就提醒我,害我到了這樣的窮途末路才來假惺惺的勸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麽?”
小佟氏失望地搖了搖頭,不自覺退後兩步道:“姐姐問我為何一開始便不阻止,可姐姐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麽嗎?”
她的淚水在如玉般的麵頰上緩緩滑落,麵上似有掙紮之意,又隱隱含了些失望悲傷,她哽咽道:“姐姐一開始告訴我什麽?這藥是宮人預防疾病所用,讓我戴在身上是為了驅邪避疫,,”
眾人都不曾瞧見的角落裏,那小太監心神一動,將這番話記了下來。
佟氏冷笑一聲,並不應答,而是道:“怎麽?利用我利用得還不夠?如今擺出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來又給誰看?皇上此刻可不在這兒!”
小佟氏閉了閉眼,克製住情緒道:“姐姐怕我不放心,特意請了太醫來當麵告訴我這就是防疫病的藥。那時我信了,直到您不顧宮人勸阻,一定要我帶著那香囊去一同等待貴妃生產,又命我上前關心時,我才覺出不對來,換了香囊。”
佟氏卻是絲毫不相信她所說的話,昂然冷笑道:“事已至此,我成了如今瘋癲的模樣,事實到底如何,還不是任憑你一張嘴歪曲事實?”
小佟氏麵對她的職責並沒說話,她在原地靜默了片刻,而後屈身行禮,轉身離去了。
出了景陽宮,小佟氏忽然停了腳步,把方才那個小太監叫出來道:“我知道皇上也許不信我,但事實就是如此,姐姐如今恨極了我,我更無法自證清白,還請公公傳話,請皇上把我送出宮去吧,家中自有比我更出眾,出身也更優秀的妹妹們。”
她說這話時,麵色平靜,語調沉穩,倒自有一股世家女子嫻靜的模樣。
小太監將此行所見通通報給了梁九功,梁九功斟酌了一陣子,才又稟報上去。
康熙聽了並沒有什麽反應,他本也沒指望著從小佟氏的表現中看出什麽,隻是借這段時日想要知道她性格教養到底如何。
如今一看,行事上倒還有幾分章法,試探佟氏不成,便直接向他和盤托出,是去是留也請他度定,這話說得幹脆利落,相當瀟灑。
僅在半個月之後,景陽宮傳來消息,佟妃病情急轉直下,如今已經起不了身,估摸著就剩最後一口氣了。
康熙親臨景陽宮,他的神色有些陰沉,“皇貴妃的身子就這麽弱嗎?不過小半個月,竟到了如此地步?”
元棲聽到他又恢複了這個稱呼,心底一沉,忽然慶幸起來自己出手夠早。
底下跪著的太醫大汗淋漓,哆哆嗦嗦道:“皇貴妃前幾年生產時就傷了身子,後來八格格夭折又悲傷過度,本來好好養著就能好,但皇貴妃性情極為易怒,臣幾番勸阻卻被娘娘嗬斥,且娘娘也未曾按照臣的囑咐藥膳調理,這些日子娘娘病情加重,卻不思飲食,滴水不進,故而,”
站在一旁的僖嬪屈身道:“自打娘娘到了景陽宮,妾身和敬嬪姐姐一同照看,確實是按著太醫叮囑的話為娘娘調理身體的,像各類的補品,也都是娘娘份例裏的,未曾有半分克扣。”
她說這話時,身側的敬嬪麵色似有些惱怒,不過誰都沒有注意到。
康熙擺手叫她起來,“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你的過錯。”
敬嬪立刻鬆了口氣,心神不定地站到了一旁去。
確認了皇貴妃如今這副模樣是自己作的,康熙又看著佟氏如今這般枯瘦萎靡的模樣,心底也沒有多少惋惜,更沒了留在這裏的心思。
元棲向僖嬪投去了讚許的眼神,緊隨著康熙離去了。
七月,皇貴妃佟氏薨,諡曰純懿,按例輟朝三日。
沒有追封皇後,這讓元棲舒心不少。
而景仁宮中,敬嬪王佳氏因為私自克扣皇貴妃的飲食,被僖嬪檢舉告發,廢去封號嬪位,成了景陽宮一個小小的常在。至此,僖嬪也如願以償成了景陽宮主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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