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出了延禧宮,一股熱浪迎麵襲來,安嬪瞧著章佳氏麵色蒼白,十分自覺的發了話叫章佳氏乘著自己的輦駕先回去,自己則亦步亦趨跟在元棲的輦駕旁邊。


    元棲看在眼裏,並沒說什麽,安嬪既然是她日後要扶植起來的人,在宮裏的名聲自然不能差了。安嬪借此來叫章佳氏心安,也是她的大度和手段。


    隻是烈日當頭,宮道上沒什麽遮掩之物,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替她撐著遮陽傘,又有人在後頭打著扇子,加之輦駕兩側的扶手都已掏空了置上冰塊,如此才去了幾分夏日的燥熱。


    一旁跟著的安嬪卻沒有這般的待遇,雖有旁邊的宮女打著扇子,但輦駕行走在宮道中央,她自然不敢往牆根兒底下走,隻能一遍又一遍抬手擦拭額前的汗珠。


    一路上元棲並沒開口,讓本就不安的安嬪不由開始猜測,是不是自己這般行事惹怒了貴妃。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大膽了,但貴妃素來好說話的性子,讓她禁不住就有些得意忘形。尤其是聽到章佳氏流產後,恩寵比往日更甚的時候,她便盤算著要把章佳氏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她越想越覺得後怕,自己一時衝動,便繞過了貴妃,甚至想要利用貴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隻怕是這一點上惹了貴妃不悅。


    如此一路跟著輦駕走到長康門附近,安嬪雖然記掛著不能失儀,但早已汗流浹背,整個人幾乎要喘不上氣了。


    元棲不至於讓她這麽狼狽著回長春宮,終於發了話,\"停下吧,今兒天氣也太熱了,咱們都去絳雪軒歇一歇再走。\"

    安嬪這才鬆了口氣,灰頭土臉的跟著元棲進去。


    絳雪軒是禦花園賞景休息的地兒,因此常年都有宮人灑掃,她們一進來,便立時有手腳麻利的宮人奉上溫熱的茶水,殿內各個角落也都放滿了冒著白氣的冰塊。


    因為常有嬪妃在此處歇腳,也備下了女子整理用來儀容的物件。


    看著安嬪坐立不安的模樣,元棲用過一盞茶水,才意識到安嬪還在此處一般,冷眼朝著一旁侍候的宮女道:“一路過來也累了,瞧著安嬪頭上都是汗,發髻也亂了,還不快領著你們主子下去梳妝?”


    宮人遲疑的看了眼安嬪,安嬪並沒注意,她知道貴妃語氣不好是對著自己的,匆忙起身告罪,“嬪妾失儀,還請娘娘降罪。”


    見她表了態,元棲麵色稍有緩和,平靜道:“這些日子有勞你替本宮管事兒,做的還不錯,本宮怎麽會怪罪你?”


    安嬪有些摸不準她的意思,心下正膠著著如何回話,便又聽她道:“隻是信上說話難免不便,繼而正好有空,安嬪不妨將本宮出去那段時日做了些什麽給本宮細說一二,本宮也好給你論功行賞?”


    “嬪妾願為娘娘解惑。”安嬪一咬牙,沒敢再猶豫片刻,蹲身應道。


    心底卻開始想著哪些該著重了說,哪些又該一筆兩筆的帶過去,不要引起貴妃不悅才好。


    元棲看著她捏得發白的指節,倒是有幾分意料之中,不管一開始的安嬪表現得多麽本分,掌權久了又無人製衡,難免要被養大了心思。


    “安嬪該細細想想才是,就趁著這個空當兒下去梳妝吧。”元棲意有所指的說了這麽一句。


    成功叫安嬪的麵色又開始發白。


    元棲輕笑一聲,這樣的話術,她還是這次出去跟康熙學來的。


    她在宮外待了兩個月,若是有人存心想瞞著什麽,留下來的蛛絲馬跡在這兩個月裏足以被人處理幹淨,她未必能查出什麽。安嬪一開始被逼得狠了,自然就想賭元棲查不出來,但若是稍微給她些時間細想,她必會瞻前顧後,然後心生膽怯。


    梳頭的宮女是絳雪軒候著的宮人,這些年來也給不少嬪妃梳過發髻,力道拿捏的極好,縱然手裏握著的長發潮濕黏膩,她也依然麵不改色,細細疏通,又從妝奩裏拿出備好的香粉。


    安嬪一眼便看到那妝奩中備著不少樣式不一的粉盒,有精美貴重的象牙雕竹石圓盒,樣子新巧的纏枝花卉蝴蝶盒,也有最普通不過的白瓷盒,木盒。


    她也是做過庶妃的,自然知道按著內務府一貫的做派,越好的東西就用越好的盒子來放。原先作為七嬪之首,她用過象牙盒,用過玉盒,後來四妃冊立,她矮了一頭,就開始用琺琅的,嵌金玉的盒子,近來攀上貴妃之後,才總算又見著了象牙盒。


    她看著宮女纖細的手指蘸著香粉輕柔塗抹在自己的長發上,神態認真又恭順,不見半點的不高興,忽而打了個激靈,她如今擁有的這一切,全是賴於貴妃給她的體麵。


    她隻能在管理宮務這件事上為貴妃效力,可貴妃的選擇卻並不隻有她一個。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她再如從前一般行事,貴妃也許遲早會知道她私底下做了什麽,到時候她難道還要經一次起落嗎?


    終歸是由奢入儉難啊!

    想到最後,一開始的那些膽氣都消弭無蹤,終究是理智和膽怯占據了上風。


    貴妃待人一向寬和,也願意放權,跟在貴妃身邊安安分分做事,不也一樣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麽?


    這麽想著,安嬪心頭最後那點不甘也漸漸消去了。


    她沒敢隱瞞,一字一句把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所見所謂都吐露幹淨,最後才顫聲替自己說了句話:“實在是前些時候得罪惠妃娘娘得罪狠了,嬪妾才鬥膽出此下策,還請娘娘降罪。”


    元棲聽罷有些頭疼,她示意安嬪起身後,一時間也想不出來要說什麽。


    康熙疼兒子是實打實的疼,尤其是對待一手撫養長大的太子,更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絲毫不會收斂,他是愛屋及烏的性子,連帶著也不知道給赫舍裏氏施了多少恩。


    而對於其他才能出眾的兒子,他也毫不吝嗇。


    大阿哥在木蘭秋獮的圍獵中展現了自己在騎射上的天賦,可謂是大出風頭,消息傳回了宮,也被太後誇了一頓,而收到消息的惠妃可不就是借此開始在宮中攬權,因此,暫時替元棲管事的安嬪就這麽成了惠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安嬪得了元棲吩咐,自然要同她據理力爭,她本來是想著等鑾駕回京後,將一切報上去表功,但一想貴妃未必會為了她去得罪大阿哥和惠妃,甚至可能會借著這個時候把自己順勢一腳踢出去,反正貴妃回宮,就不需要她幫著管事兒了。


    安嬪這麽一想,自然不甘心,覺得章佳氏有寵,不如利用章佳氏來坑惠妃一把,借此也能離間貴妃和惠妃所剩不多的情誼。


    貴妃和惠妃撕破臉,貴妃自然就需要她繼續幫著管事兒了。


    以上,便是安嬪自個兒的想法。


    所以此事歸根結底問題出現在信任上,安嬪這是怕被過河拆橋。


    元棲掃了她一眼,神情莫辨,良久才道:“本宮以為,把章佳氏送去你宮裏,便是在表態了。”


    安嬪無子無寵,她便送一個有寵的低位嬪妃過去,又不攔著章佳氏有孕,難道不是有成全她的意思麽?


    這可是安嬪當時自己點了頭的。


    後來她放權也放得幹脆,並沒刻意為難過,怎麽到了安嬪眼裏,自己何時居然成了過河拆橋,用完就扔的大惡人了?

    安嬪滿心羞愧地垂眸,她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是被權勢迷了眼,一心想著如何讓自己得償所願,卻忘了此刻的繁華皆是他人所賜,忘記了自己一開始隻不過是想有個阿哥,此生不至於獨自一人在宮中煎熬至死。


    元棲無心再同她說話,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頭也不回的出了絳雪軒。


    在輦駕上,她也一路臉色陰沉,等進了永壽宮門,迎麵對上正在院裏和太監們玩樂的四阿哥時,才收斂了神色。


    她其實並未生安嬪的氣,之所以這般,也不過是為了做個樣子給她看。


    她知道,隨著大阿哥長大,漸漸得了康熙的看重,自己和惠妃遲早要撕破臉皮。


    安嬪的自作主張不過是在撕破臉的進程上推了一把,影響不大,她亦不會計較,但這不代表她就要順著安嬪的意思走下去。


    宜妃前些時候有孕,隻是還沒有聲張出來。九阿哥和十阿哥年歲相當,她有孕應當也就是近些日子的事,這個關頭不能生事,隻能先把安嬪和德妃拉攏過來,熬過有孕生子這一關才是最要緊的,所以她才會隱晦提醒惠妃,畢竟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何況是四妃之首的惠妃。


    這些心思轉瞬即逝,回過神來,她便看到玩得起勁的眾人都停下來請安,四阿哥磨磨蹭蹭的迎了上來,隻是麵上還殘留著些許高興的神色,元棲還未出聲,他便主動交代道:“兒子今日的大字都寫完了,要被的文章也都背過了,額娘可要檢查?”


    “不用了,額娘相信胤禛,既然課業都做完了,你便繼續玩吧。”元棲搖搖頭,柔聲道。


    她兩世為人,上輩子經常在飯桌上被父母責問成績,這輩子則是從小既要讀書寫字,還要學習女兒家該學的東西,沒過過一天輕鬆的日子,自然知道在玩樂時被問起學業有多掃興,左右四阿哥能輕鬆度日的時候就剩下這麽點了,能多玩兩天是兩天。


    且這些大字和文章都是康熙給他布置下的每日任務,康熙就算晚上不來永壽宮,也會派人來把四阿哥的課業拿回去看,康熙何等嚴格之人,要經過他檢查的課業,四阿哥必然不敢敷衍了事。


    康熙已經做了嚴父,那自己做個慈母讓四阿哥緩和緩和也不錯,正好拉近母子關係。


    元棲這麽想著,吩咐宮人注意著別讓四阿哥中暑,然後徑直走進殿內,到了夏天,人總是會不由自主開始犯困,方才在外麵她就覺得眼皮發沉,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後,她躺在軟榻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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