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在榻上坐定,宜妃這才說起今日聽到的消息,話語間頗有些替她抱不平的意思,“昨日折騰那麽久,榮妃也不過被禁足一年,又讓三阿哥提前搬出鍾粹宮。”


    元棲卻沒怎麽動氣,這樣的結果她早料到了。康熙如今對榮妃不過爾爾,但他自翊是位慈父,怎麽肯重罰榮妃,叫三阿哥麵子上不好看。至於承乾宮的那位就更不必再說,事到如今,康熙都不願給她下一個禁足的罪名,隻是養病罷了。


    她笑了笑,渾不在意的樣子,“有句古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和她今日便算是結下梁子了,且看來日吧。”


    她語氣溫和,但白紗後的一雙鳳眼卻是冷意十足,鋒芒畢露。


    宜妃見了,想到自己從前和榮妃她們的猜測,不由自嘲一笑,人人都覺得貴妃性子軟和,卻忘了她出身大族,家族帶來的底氣和傲氣,又怎麽可能真的任人揉圓搓扁而無動於衷。


    從前皇貴妃得勢時也還罷了,想是初入宮怕觸了皇貴妃的黴頭,如今皇貴妃在承乾宮養病,四阿哥被抱來永壽宮,過兩年還要改玉蝶,想必用不了多久,貴妃便是這後宮一等一的得意人了。


    她這麽想著,心頭微動,徐徐開口說了句話:“要說皇貴妃這回,可算是又栽到了自己人手裏。”


    元棲猛然抬眼,帶著點困惑看向宜妃:“這話怎麽說?”


    宜妃看了看左右,低聲道:“這也是我無意間打探來的,皇貴妃私下竟然拿那太醫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挾,要他治好八格格,還說什麽便是皇上在,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太醫同她爭執。這話許是用來嚇唬人的,但那太醫是個實心眼,嚇得當夜就去找了他師父吳院判,吳院判是什麽人,他家世代行醫,自個兒又得皇上看重,一聽這話便忍不了,太醫院的太醫都是層層考核提拔上來的,怎麽能因為治不好本就體弱的八格格就要全家喪命,就把這事兒鬧到皇上跟前去了。”


    元棲掩去心底對於宜妃消息如此靈通的驚訝,用帕子捂住嘴角的笑意,但也掩不住話語裏的快活:“這可真是,這可真是,”


    她可算是知道了,為何康熙對皇貴妃一向回護,可這次她失了八格格,康熙一丁點反應都沒有,原來是為著這個,皇貴妃動輒拿太醫全家的性命威脅,也許康熙覺得是她這番動作折了八格格的福氣,才令她早早歿了。


    她和皇貴妃先前除了那幾番交鋒,並沒什麽私人恩怨,隻是經過昨日之事後,縱然八格格是無辜的,但她著實是沒了對皇貴妃喪女的半分憐憫之心。


    佟氏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也不稀奇,先前德妃不也被她如此折辱過,她是被康熙和佟家寵壞了,總以為底下的人都一心一意按著她的意思才好,卻沒想過底下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量和打算。


    有了太醫和宜妃抄送來的方子,元棲身上的疹子十來日便都消散下去了,康熙來過幾趟,可能自己也覺著對榮妃的處置不痛不癢,隨手一揮,賜了法喀和顏珠兩人一等禦前侍衛,又允諾下她家中的是三個妹妹皆可嫁與宗室。


    滿清貴族子弟初入仕途,一般都從禦前侍衛起步,但最顯赫莫過於一等侍衛,索額圖和明珠都是自侍衛開始,擢升顯職,這應當是康熙在隱晦的表示,將來會重用法喀和顏珠了。


    但願法喀和顏珠能有這樣的才能。


    元棲隻在心中這麽一想,便拋去腦後了,左右她一時半會兒也得不了他們的消息。


    康熙發了話,今年慈寧宮的壽辰還是由她主事,宜妃的五阿哥不日要種痘,而德妃一心一意隻想養胎,因此隻能由惠妃,宣妃和平妃協理,她懶得出門,自然要召三人來永壽宮共同商議。


    哪知她這頭傳話的人還沒邁出宮門,那頭慈仁宮太後便命人來傳話,“太皇太後的壽辰,太後也十分關心,特命貴妃娘娘前去慈仁宮一同商議。”


    來人傳完話便走,連宮女遞出去的賞銀都沒接,傲氣十足,倒是讓青禾忿忿不平的念叨了一句。


    青禾和青羅因著前些日子失職,被她罰去外頭侍候了好一陣子,這兩日才回來。


    話剛出口,青禾便意識到不對,驚魂未定的跪下來請罪。


    元棲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嘴上逞能隻會讓人抓住錯處,你的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


    她當初從家中帶來的四個侍女各有各的本事,青玉這兩年也漸漸能獨當一麵,清羅和青玦性子也沉穩不少,唯獨一個青禾,算算她也將將要二十五了,元棲想了想,幹脆明年將她放出去嫁人,也省得那日因為這張嘴得罪了人。


    既然要去慈仁宮,她今日這身石榴紅的綢繡百蝶紋的夾衣便有些太嬌豔了,太後常年禮佛,喜歡素淨,她們這些嬪妃無論平日裏穿什麽,到了給太後請安的日子,齊齊都是湖色或雪灰的衣裳,生怕惹了她老人家不悅。


    賀兒一邊張羅替她換配套的首飾,一邊低聲道:“娘娘若覺得青禾那丫頭性子躁,不如叫奴才領著她去慎刑司那邊走一趟,在裏頭瞧瞧犯了事的宮人是什麽下場,好歹叫她知道些高低。”


    元棲笑著允了,“這倒是個好法子,你去試試。”


    賀兒新升任了掌事女官,想必那幾個青字輩的要不大舒服了,用此事讓賀兒立個威,過後再談談心,給些好處,想必她們就會服服帖帖。


    其實她手底下這些宮人之間的爭鬥往來,何嚐不是她在後宮中和眾多嬪妃的爭鋒,她平日裏不會關心賀兒私底下做了什麽,隻要她們把差事辦妥帖,自然有賞。而康熙在眼中,他也隻關心哪個嬪妃為他添了子嗣,哪個宮務打理得好,其餘之事皆入不了他的眼。


    從宮人挑來了幾件衣裳裏掃過一眼,元棲想著自己今日除了見太後,還要見宣妃,宣妃是想拿太後來壓自己,她若是太素淡了,難免要讓宣妃自以為是,便吩咐宮人去拿一件銀紅的夾袍,配著發上的一對金嵌寶石鳳紋簪,再莊重不過。


    出了永壽宮沒多久,元棲便在路上碰到了宜妃,後者輦駕就停在翊坤宮門口,顯然是刻意等在那兒的。


    目光掃過她那一身顯得氣勢洶洶的裝扮,宜妃眸中閃過詫異,倒是沒說什麽勸告的話,甚至還笑得有些促狹:“看你這幅樣子,想來宣妃的打算要落空了。”


    慈仁宮中,宣妃正抱著太後的胳膊不肯撒手,她自幼入宮,也曾經在太後宮中住了幾年,兼之太後膝下沒有親生的孩子,自然對她多了幾分親昵。


    但這幾分親昵不足以讓太後為了她,去主動插手皇帝的後宮之事。


    太後能有如今的地位,大多是因為康熙需要有孝順之名,用以籠絡漢臣,而生下一部分原因便是她識趣,從不生事,從不多事,才讓皇帝漸漸對她多了幾分母子之情。


    在她看來,宣妃能有這樣的地位便很是不錯,若再要強求,恐怕皇帝覺得她貪心太過,要心生不喜了。


    她道:“皇貴妃和榮妃便是你的前車之鑒,端看她們如今的下場,你也該知道知足二字!”


    宣妃不以為意道:“不過是禁足些時日,我瞧著皇上待後宮女子向來寬和。”


    太後冷哼一聲,“你有三阿哥那樣得了皇帝喜歡的阿哥嗎?你有佟氏那樣的出身嗎?皇帝是不想讓三阿哥和佟家麵上不好看才不重罰,科爾沁的蒙古貴女那麽多,缺了你一個,自然有新人來頂上!”


    見太後無動於衷,宣妃隻好悻悻停了下來,她挨著太後坐下,討好道:“那一會貴妃來了,太後和妾一同見見她吧。”


    太後點頭,這是自然,人是以自己的名義叫來的,若召而不見,那豈不是在下貴妃的麵子。


    宮人進來傳話,“貴妃娘娘,宜妃娘娘來給太後請安。”


    太後倒是沒想到一塊去,隻覺得宜妃是來瞧五阿哥的,擺擺手,“讓貴妃進來,你再帶宜妃去側殿瞧五阿哥便是。”


    不曾想宜妃還是跟著進來了,笑容明豔的給太後請過安,她道:“今兒是特意來給太後請安的,您可別煩了我。”


    太後心裏受用,憑誰見了宜妃這樣笑盈盈的樣子都會喜歡,她笑嗬嗬道:“既然來了就快坐,我這兒一向冷清,也就是你來了才熱鬧些。”


    一麵又主動吩咐宮人:“去把胤祺抱來給她額娘瞧瞧。”


    五阿哥已經三歲,開始漸漸脫離乳母的保護,他自個兒邁著小短腿在各人跟前站了站,嘴裏磕磕絆絆地說著漢話:“胤祺給皇瑪嬤,額娘,貴額娘,宣額娘請安。”


    行禮還是亂七八糟的,可他遺傳了宜妃的好樣貌,又天生一副笑臉,瞧著軟乎乎的,讓人心生喜愛。


    五阿哥請過安被宜妃抱了一會兒,便不耐煩了,蹬著小腿下了地,他也不認生,專盯著眼生的人瞧,眼神清透極了。


    被五阿哥這麽一打岔,太後便把宣妃忘在了腦後,元棲和宜妃相視而笑,一旁的宣妃見了,氣得牙都癢。


    元棲趁勢便問道:“妾身四阿哥可還好?能否也帶來讓妾身瞧瞧他?”


    聽了這話,太後卻有些皺眉,“四阿哥許是那日被嚇著了,這些日子來一直悶悶的,勸了幾回總也不管用,正好你來,便去看看他吧。”


    元棲心底一緊,四阿哥為了八格格的夭折傷心,她是知道的,但能讓太後都這麽皺眉,想必不單單是為了八格格的死。


    更有可能是為了那日,他前腳出了承乾宮,八格格後腳便沒了而自責,再加上這些日子來後宮種種傳聞。偏偏她前些日子忙著處理身上的疹子,想著四阿哥人還小,慈寧宮想必不會有多少這樣的流言,卻忘了這裏還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宣妃在這兒。


    見她起了身要去偏殿,宣妃眼神一緊,也趕忙起身,提高了聲音道:“這兩日一直是我照料開解四阿哥,他應當也念著我,我也去瞧瞧。”


    元棲當下也顧不得什麽,轉過身來瞪了她一眼,冷聲道:“皇上已經允了給四阿哥更改玉蝶,四阿哥便是本宮的兒子,宣妃這是要越過本宮去親近四阿哥嗎?”


    宣妃沒想到她敢當著太後的麵給自己臉色看,看了眼太後,一臉委屈道:“貴妃怎麽這樣霸道,隻許自己關心四阿哥,卻不許旁人關心四阿哥?”


    連太後也皺了眉,“孝昭素來寬和大度,貴妃既是她的妹妹,就應該好好學學她。”


    在她看來,宣妃關心四阿哥並沒有什麽不對,反而是貴妃把四阿哥也看得太緊了些,難道她還會扣下四阿哥不還嗎?

    若她當了皇後,盡掌六宮之權,底下的嬪妃皆以她為尊,屆時寬和大度算什麽,讓她給皇帝和眾嬪妃排一張夜夜不輪空的侍寢表也不是不行。


    元棲也隻是心底這麽一想,麵上卻露了些脆弱,她眼睛一紅,哽咽道:“妾隻是太關心四阿哥,因此才,前些日子身上一直不見好,怕讓四阿哥擔心,妾才一直忍著沒來接他,今日隻見了五阿哥,卻遲遲沒見著四阿哥出來,才著急了些。”


    作者有話說:


    感謝讀者“滾”“灼華”的地雷~

    感謝讀者“龍龍”“墨染輕羅”“居家巧巧”“安格爾”“嗬手試梅妝”“23666655”“難捱”“肖戰的堅果喵”“似水流年”“難捱”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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