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不過片刻,康熙便返回正殿,態度和先前已經截然不同,溫聲寬慰過皇貴妃後,他才深深看了眼元棲,經過她身側時冷冷丟下兩個字:“回宮。”


    對上宜妃滿懷關切的目光,元棲勉強扯了扯嘴角,最後又掃了一眼沉浸在悲傷中的皇貴妃,轉身離去。


    靠在輦駕上,她隻覺得今日的風比往日都還冷些,一陣一陣撲麵而來,吹進了骨頭縫兒裏,隻有手裏的湯婆子還散發著些微的暖意。


    她實在想不通,佟氏到底說了什麽,能讓康熙對她的態度大變。而康熙方才那樣冷漠的眼神,難道認定是她害了佟氏的女兒?

    可她那日的的確確沒進過偏殿,殿外還有梁九功和乾清宮的宮女太監們都瞧見了,就算佟氏讓承乾宮上下所有的宮人都閉嘴,梁九功總不至於也被她買通了。


    而康熙也絕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


    回到永壽宮,康熙仍靠在軟塌上一言不發,元棲平靜地示意眾人退下,而後站在原地,不卑不亢道:“皇上有什麽話要跟妾身說嗎?”


    康熙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自稱“朕”,私底下的時候,他們一貫是用“你,我”來稱呼的,顯得親昵自然,不過現下看著康熙的模樣,她十分自覺的換回了該有的稱呼。


    康熙抬眸看她,眼神淩厲,屬於帝王的威壓傾瀉而下,“布爾和的事情,朕隻給你一次機會說清楚。”


    一路緊張過後,如今終於要麵對他的責問,元棲原先幾乎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反而緩了下來。


    果然是這樣,隻憑佟氏的一句話,他就這麽輕而易舉給自己定了罪?

    雖然從來沒對康熙抱有過什麽期待,但到這一刻,她仍是有些失落,也隻是一瞬,元棲便收拾好了心情,抬眸直直對上他冷淡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妾那日連承乾宮偏殿的門都沒進過。”


    “你讓胤禛去看了布爾和。”康熙毫不掩飾他的猜疑。


    元棲的心一點一點涼下來,深吸一口氣忍住淚意,她不可置信道:“您覺得是妾讓四阿哥進去害了八公主?”


    康熙靜靜地看著她,“胤禛自不會這麽做,但他戴著你給他的帽子和玉墜進去了。”


    所以就懷疑她在這些東西上下了毒?


    “您可以傳太醫去查驗,那帽子是德妃為四阿哥縫的,玉墜是前些時候內務府送來的,東西六宮沒什麽事能瞞得住您,你若是還不放心,大可以把整個永壽宮都搜一遍。”說到這兒,元棲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她顧不上去擦已經滑落下來的淚珠,幾乎是帶了咄咄逼人的語氣:“妾入宮已經兩年,您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康熙並不生氣,隻是用充滿失望的眼神看她,“是不是這樣的人,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到了這一步,康熙仍然沒有拿出半點證據,所以他果然隻是因為佟氏的一句話而疑心她?


    元棲把多餘的心情壓到心底,思量起康熙說的話來,他說了“你們”,難道當年元儀也在宮中做過什麽事?


    這不可能。


    元棲沒有半分猶豫,推翻了那個可能性,她可以篤定元儀不是這樣的人。


    容不得她再多想下去,康熙眼神中已然帶了幾絲嫌惡,“當年庶妃張氏冒犯皇後,產下一女沒兩年便病逝,孝昭憐她幼年失母,遂抱到坤寧宮撫養,朕當時還覺得她寬和大度,哪知沒過幾日,四格格便夭折了,朕當時信她。”


    “可為何今日布爾和的死狀同當年的四格格一般無二,這難道不是你們姐妹兩的手段嗎?”康熙霍然起身至元棲身旁,咬著牙質問她。


    元棲一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忍不住出聲反駁他:“隻因為四格格和布爾和死狀相似,皇上就疑心我和元儀,您自己不覺得荒唐嗎?”


    康熙冷笑一聲:“那你如何解釋四格格和布爾和之事?”


    “您難倒不該先問太醫——”元棲說到這,忽然卡了殼,榮妃似乎說過,小方脈的太醫說布爾和是受涼起了癮疹,可痘疹的太醫又說不是,宮裏這麽多太醫,難道沒一個查出布爾和是因為什麽夭折的嗎?

    康熙語氣冰冷,帶了幾許嘲意:“就連太醫都查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你們鈕祜祿氏可真是好手段!”


    元棲攥緊拳頭,一股氣憋在心頭,卻是無論如何都發泄不出去,太醫院查不出來是他們無能,可偏偏就是這麽巧,元儀曾經遇到過的事情今日又讓她給遇上了。


    要是中間沒人算計,她寧可把名字倒過來寫!


    她不說話,在康熙眼裏便是啞口無言了,心頭湧起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沒,自從親政以來,他又何曾被信任之人這般欺騙戲弄過。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朕不會再給你第三次機會!”咬牙切齒地扔下這句話,康熙拂袖而去。


    良久,賀兒和青玉一人一邊扶著她落座,輕聲道:“娘娘,皇上命人在永壽宮門前看守,不許咱們宮中的人進出。”


    話裏滿是忐忑,元棲卻分不出心思來安慰她們。


    康熙此舉等同於封宮,外頭的消息進不來,裏麵的消息出不去,她連布爾和的死因是什麽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查清事實?


    康熙這是要逼著她認下這個罪名?

    不,他是已經認定了此事就是她所為,封宮隻不過是不想聽她百般抵賴,想讓她自己承認罷了。


    至於承認之後是什麽後果,她不知道。不過宮裏死個把嬪妃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兒,畢竟人在深宮,外人不知內情,頂多說一句是久病成疾。


    元棲不由有些頹然。


    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困境,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甚至於連已逝的元儀都被牽扯進來。


    康熙的臉色更是說變就變,昨天還說信任她能照顧好四阿哥,今天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殘害稚子,心腸狠毒了。


    元棲也無心再去問四阿哥的去向,依著康熙的脾氣,估計早把人帶走了,她揚聲喚賀兒進來,沒抱什麽希望的問:“你知道四格格當年是怎麽沒的嗎?”


    賀兒努力回憶了片刻,才猶豫道:“四格格到坤寧宮時還好好的,過了兩日,忽然身上起了紅斑和疹子,先皇後請來了大半個太醫院的太醫,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個時辰,太醫沒來得及開好藥,四格格就沒了。”


    元棲揉了揉眉心,這個時候深恨自己以前不是學醫的,“太醫沒診斷出來是因為什麽?”


    賀兒搖搖頭,她今日沒跟著元棲去承乾宮,而是留在永壽宮整理各宮送來的冊子,說來也怪,太醫院的記錄之中,八格格和四格格的夭折原因相差無幾。


    而四格格當年在先皇後身邊沒了,如今八格格是在貴妃娘娘去過之後沒了,想必皇上就是因此起了疑心,才下令封宮。


    “去把青玦叫來。”


    青玦是家裏給她備好的醫女,醫術不算頂好,隻是為了在她有孕時近前侍候的,雖然不能和太醫想必,但好歹懂些醫術。


    反複思索過後,元棲心底漸漸浮起一個猜測。


    元儀不可能在自己的坤寧宮內被人算計,若是真有人對四格格下毒,以這個時代的醫術就算解不了,至少也能發現是中毒的症狀。


    可四格格和八格格的症狀僅僅是全身布滿疹子和紅斑。


    她有基本的生活常識,知道起疹子和紅斑的原因會有很多,但這個時代醫術落後,很多在後世耳熟能詳的疾病在這個時候,統一稱為“怪病”。


    什麽樣的病會讓人渾身起疹子,紅斑,並且在短時間內一命嗚呼?

    元棲隻能想到一種她經曆過的,過敏。嚴重性的過敏確實可以短時間內致人死亡,而過敏的原因是免疫力係統反應過度。


    隻是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這樣的說法。


    當她把這話問出口,青玦猶豫了片刻,有些摸不著頭腦,“免疫力是何物?”


    元棲歎了口氣,換了個問法:“若有人吃了桃子會渾身起疹子,紅斑,或者發癢,你可知道是什麽緣由?”


    青玦這回來了精神,立馬便道:“娘娘說的可是發物?”


    見元棲不解,她又連忙道:“古書中就有這樣的記載,例如羊肉大熱,有些病人食之必發熱致危。”


    這回元棲聽懂了,就是中醫所說的忌口。


    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她這輩子對桃子過敏是一樣的原理。但古人的發物隻是針對於食物,而生活中食物隻不過是過敏源中的一種。


    四格格歿的時候兩歲多了,也許是因為誤食了什麽才過敏,但承乾宮的八格格有奶娘喂養,不可能誤食,那也許是對某些特殊的東西過敏。


    不管是對什麽過敏,症狀應該都差不了多少。


    永壽宮被封了宮,在外人眼裏便是失了寵,元棲不指望能有新鮮的桃子,命人去要來了含有桃子的果脯,這些東西並不難得,內務府還不至於克扣這些。


    守在永壽宮門口的太監不知是不是得了康熙吩咐,總之是個好說話的,隻要永壽宮沒人出來,要什麽也會往進送。


    半個時辰後,感覺到一股癢意從嘴角蔓延至全身,元棲便知道這是起效果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過敏到什麽程度才會起疹子,隻能吃一陣停一陣,勒令青玦不許做別的,隻在一旁好好觀察。


    賀兒從她臉上泛紅那刻開始便知道不好,勸又勸不住,她心裏隻隱約知道娘娘這麽做的目的,其餘的一概不知,但眼下最要緊的是請來太醫,以防娘娘出什麽不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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