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最近幾天陳黛薇總覺得陳雪澤有哪奇怪, 具體哪怪她也說不出來。


    她還專門抽出時間觀察了陳雪澤一陣子,也沒發現他哪裏不對。他依然愛悶在房間,依然從不拉開窗簾。他有點愛說話了, 可話也不算多,大部分時候還是沉默的。


    他還是不喜歡出門。


    這幾天沒下雨,陽光好到不行。陳黛薇想拽陳雪澤出門走走, 被陳雪澤拒絕了,陳雪澤不想出門。


    陳黛薇被拒絕了也不氣餒, 計劃著等到周末一定再說服他出門逛逛。總是悶在家裏不見陽光怎麽行?陳雪澤以前可不這樣。


    以前的陳雪澤不但會出去玩,還會和朋友們玩到淩晨。有一回,她記得是在某個重要考試的前個晚上,她焦慮到睡不著,天都快亮了, 在客廳撞到才回家的陳雪澤。


    第二天陳雪澤坐在考場裏,神色自若雲淡風輕。刷刷寫完還提前交卷了, 狀態好到不行,搞得陳黛薇一度懷疑自己撞見他是幻覺。


    沒想到一個人在短短幾年內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陳黛薇一邊感慨著, 一邊想著怎樣勸動陳雪澤出門。


    讓她更加沒想到的是,她還沒想好怎樣勸陳雪澤出去,陳雪澤自己就出去了。


    ……


    那天晚上,陳黛薇難得提前下班, 回家的時候天還沒黑。


    她現在已經習慣爬樓梯, 一口氣爬到頂樓也不怎麽難受,隻是呼吸稍有一點不均勻。開門的時候她還想著家裏沒什麽菜了,待會應該去生鮮超市轉轉, 順便試試能不能拽上陳雪澤。


    要是她跟陳雪澤說東西太多她自己拿不回來, 陳雪澤大概率願意跟他出去。就算很討厭陳雪澤, 陳黛薇也不得不承認陳雪澤蠻有紳士風度,以前是,現在也一樣。


    推開門,一片安靜,橘黃的光透過窗戶,把室內染成了暖色調,有些溫馨。


    陳黛薇下意識望向陽台那邊,陳雪澤不在。


    她沒在意,又掃了眼餐桌,一掃,目光停住了。早晨她走時餐桌是什麽樣現在仍是什麽樣,陳雪澤沒吃東西。


    陳黛薇:“?”


    陳黛薇將信將疑地走進去,又仔細地看了看,餐桌上東西確實沒被動過,都是完整的。


    陳黛薇:“???”


    陳雪澤又怎麽了,不吃東西。


    她疑疑惑惑地去敲陳雪澤房門,一敲,門開了。陳雪澤房間空空如也,居然沒人。


    陳黛薇:“!”


    “陳先生?”她茫然轉過身,“陳雪澤?”


    安靜。


    “陳雪澤?你在嗎陳雪澤?”陳黛薇不信邪地找遍了所有房間,連廚房都找了,也沒找到陳雪澤。


    她終於意識到陳雪澤不在家,陳雪澤出去了。


    這怎麽可能呢,陳雪澤不愛出門,眼睛又看不見。


    陳黛薇馬上拎著包出去找人。


    太陽還沒落山,霞光漫天。傍晚的氣溫正好,不冷不熱,小區裏人不少。有慢悠悠散步的老年人,有手牽手的情侶,還有年輕的爸媽帶著剛會走的孩子……所有人都悠悠閑閑的。


    隻有陳黛薇一個人行色匆匆,穿梭在人群中,左顧右盼的。


    “陳雪澤?陳雪澤!”她時不時喊幾聲陳雪澤的名字,可惜沒有一聲得到過回應。


    就這樣從傍晚一直找到太陽下山。


    陳黛薇把四周都找遍了,也沒找到陳雪澤。她急得不行,擔心陳雪澤出事。他現在什麽都看不見,他能去哪?


    陳黛薇突然想到可以給陳黎景打電話,說不定陳雪澤和陳黎景在一起?

    她手忙腳亂從包裏找出手機,低著頭翻通訊錄。沒注意路,不小心絆到一塊石頭,撲通摔倒了。


    天黑了,街道上人少了很多,路燈昏黃。兩個背著書包的小孩從她對麵走過來,用好奇的眼神看她。


    陳黛薇褲子髒了,膝蓋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有沒有摔傷。她也沒看,忍著疼站起來,繼續給陳黎景打電話。


    可惜沒通,陳黎景大概在忙吧,沒有接她電話。


    沒辦法,陳黛薇隻好收起手機繼續找人。


    天黑了,氣溫下降。一陣風吹過來,吹動著陳黛薇身上薄薄的針織衫。她攏了攏衣服,走進夜色裏。


    找了很久,走得一雙腿又酸又疼,陳黛薇心情沮喪地回了家。


    腿疼,她走每一步都很慢,爬樓梯也很慢。爬樓梯的時候,她想,萬一陳雪澤回來了呢。萬一一開門,陳雪澤就在裏麵呢。


    說不定他隻是無聊了到樓下坐坐,她出去之後他正好回來,他們恰巧錯過。


    陳黛薇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深吸口氣,抱著僥幸心理拿出鑰匙。


    拿出了鑰匙,還沒來得及把鑰匙插進鎖,孔,門居然開了。


    光湧出來。


    陳雪澤逆著室內明亮的光出現在門口,高高的個子,白襯衫幹淨整齊,暖調的電燈光籠罩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比平時好接近,沒那麽冷淡了。


    隻是,不知是不是陳黛薇錯覺,他眼裏似乎劃過一絲愕然。


    下一刻,他垂下眼皮,疑惑問:“怎麽才下班。”


    他以為陳黛薇之所以這麽晚回來是因為下班晚。


    陳黛薇沒回答。


    她打量了她好一陣,見他沒什麽事,長長出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太好了,你在家裏。”


    說完,繞過陳雪澤走了進去。


    陳雪澤背對著她愣了下,很快在腦海中梳理清前因後果。


    ,她今天提前下班,發現他不在家,出去找他了。


    他今天有事出去了一趟,趕在她正常下班時間之前回來的。也就是說,她在外麵找了好幾個小時。


    她好像還摔了一跤,衣服都髒了。


    這是陳雪澤第一次見到髒兮兮的陳黛薇。在他印象中陳黛薇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光鮮亮麗的,非常愛麵子。衣服髒的情況下,絕對不在外麵亂逛亂走。


    他看著她,眼底情緒不明。


    陳黛薇緩了緩神,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對他說:“這麽晚了,陳先生你餓了吧,等我換套衣服,然後做飯。”


    說完,她若無其事地進房間換衣服了。


    沒有指責他,沒有告訴他自己找了他多久多久。也沒說因為找他,她摔了一跤,衣服都弄髒了。


    陳雪澤望著陳黛薇的房門,怔怔出神。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陳黛薇出來了。


    她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很隨意的T恤長褲,素麵朝天地走向廚房。


    陳雪澤忽然叫住她。


    陳黛薇扭頭望他:“嗯?怎麽了陳先生?”


    陳雪澤靜了靜:“……對不起。”


    陳黛薇茫然了下才意識到他是為了什麽道歉。


    “沒事啊。”陳黛薇不太在意地說:“你不就是出去走走嗎,在家也無聊,出去走走很正常啊。總不能因為你看不見,就不讓你出門。”


    陳黛薇說:“我也挺想你出門逛逛的。”


    陳雪澤又是一怔,完全沒想到陳黛薇會這樣說。


    看她表情,她好像真是這樣想的。


    實際上陳黛薇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想,她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一開始找不到陳雪澤,陳黛薇又氣又擔心。心想他什麽都看不見一個人亂跑什麽,杯子和碗都拿不好,在外麵出事怎麽辦啊。


    後來,可能是因為後來的風有一些冷,把她吹清醒了。她突然之間意識到一個問題,她沒有權利以關心的名義把他留在家裏。


    一個人,什麽都看不到,整天悶在壓抑沉悶的黑屋子裏。花開了,他看不到,草綠了,他也看不到。晴天,他看不到陽光有多麽好。


    陳黛薇無法想象陳雪澤的寂寞。


    他隻是看不見了,又不是犯了什麽罪要被剝奪自由,一個人出去走走有什麽錯。


    想通這些,陳黛薇對陳雪澤就隻剩下擔心,怕他出事。現在他好端端在這裏,她也沒什麽要說的了。


    他沒事就行。


    陳黛薇斟酌了一下,又說:“不過你下次不要走太遠喔,然後你要是出門最好告訴我一聲,免得我擔心……”


    說著說著她話音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麽,低聲嘟囔:“要是有個手機也不至於。”


    “那陳先生我去做飯啦。”陳黛薇說著又要進廚房。


    沒走動,手腕被抓住了。


    陳雪澤沒什麽表情地說:“出去吃吧,今天不做飯。”


    陳雪澤語氣很淡,也沒有強迫的意思。陳黛薇不想去,但不知怎麽,迷迷糊糊就跟他走了。


    吃完晚飯,回到家,快十一點了。


    陳黛薇很困了,但還是好好地護膚,好好地弄麵膜。陳雪澤在外麵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被她溫聲細語地催回房間。


    洗掉麵膜,陳黛薇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撩起褲腿。


    她膝蓋受傷了,有點流血,一直很疼。


    剛回來的時候陳黛薇在房間稍微清理了一下傷口,現在一看,還是很狼狽。


    她忍耐著咬住下唇,想了想,拉開抽屜尋找碘伏。


    前段時間陳雪澤受傷,深夜出來找創口貼。拉開抽屜的時候她無意中瞥了一眼,看見抽屜裏有瓶碘伏。


    果然,找到了。


    她把碘伏拿出來,笨手笨腳地打開,打開之後忽地一頓,若有所感地緩緩扭頭。


    ,看見陳雪澤靜靜站在那裏。


    兩人距離不算太近,陳黛薇看不清陳雪澤的表情。但她心裏有一瞬間怪異,她覺得,陳雪澤好像正在看她。


    “陳先生?”陳黛薇叫了他一聲。


    陳雪澤居然沒應聲。


    “陳雪澤?”陳黛薇又叫了他一聲。


    “……嗯。”這次他回應了,嗓音有些艱澀。


    陳黛薇不明所以:“陳先生你在幹嘛,你怎麽沒睡覺啊?”


    陳雪澤:“你不也沒睡。”


    陳雪澤反問:“你在幹嘛。”


    “沒幹嘛。”陳黛薇不太在意地說:“我一會就睡。”


    安靜。


    還是安靜。


    陳雪澤垂著眼眸,心想,陳黛薇不是一向很怕疼嗎?

    陳黛薇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忍不住催他:“陳先生你去睡吧,很晚啦,你,”


    話沒說完,她看見陳雪澤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陳黛薇驚訝:“你,”


    陳雪澤一言不發地在她麵前半蹲下。一瞬間,他們距離變得很近,近到陳黛薇簡直可以數清他的睫毛。


    陳黛薇心裏一跳:“陳雪澤?”


    “有味道。”陳雪澤冷靜地說:“是碘伏。”


    陳黛薇眨眨眼沒說話,下意識動動鼻子嗅了嗅,味道確實蠻大。


    下一刻,陳雪澤低身更近了。


    陳黛薇感覺到陳雪澤呼吸噴灑在她膝蓋上,溫熱的,有點癢。


    她忍不住抱著膝蓋往後縮了一下,不經意抬眼,詫異地發現陳雪澤居然正在拆開一盒棉簽。


    陳黛薇:“陳先生?”


    陳黛薇:“你……?”


    他想幹什麽?給她弄碘伏?

    他看不見,怎麽給她塗。


    陳黛薇懷疑地看著他。


    陳雪澤手指在半空頓了頓,鎮定道:“傷在哪?”


    陳雪澤很平靜:“你指揮我。”


    陳黛薇猶豫了一下,指了個方向。陳雪澤垂著眼眸一言不發照做。


    沾著藥水的棉簽輕輕擦過傷口,有點疼,有點涼,還有點癢。


    -

    第二天,陳雪澤哪也沒去,整天都在家裏等陳黛薇下班。


    結果陳黛薇回來得很晚。


    他拿出手機,以前用的手機。很久沒開機了,一開機,各種消息爭先恐後彈出來。


    麵無表情地摁掉所有消息,陳雪澤打開通訊錄。


    通訊錄裏人非常多,可是沒有陳黛薇。


    高考結束,陳黛薇搬出了陳家。走前笑眯眯的,沒留下任何聯係方式。


    陳雪澤當然也沒找她要,他沒有上趕著向人要號碼的習慣。況且當時也不認為有保存陳黛薇聯係方式的必要。


    他和她一樣,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麵,更不會有任何聯係。


    幾年前的陳雪澤不會想到,此時此刻他在想,要是有陳黛薇的號碼就好了。


    她昨天嘟囔那句他聽到了,所以找出很久不用的手機。有手機,可是沒她號碼,現在想問問她怎麽還沒回家也聯係不上她。


    他關掉了手機。


    這個時候,門響了,陳黛薇回來了。


    陳黛薇推開門走進來,一手拎著包,另一手拎著個不大的紙袋。把包一扔,拎著紙袋走過來。


    陳雪澤沒太關注那個紙袋,目光若有若無地掃著她膝蓋部位,觀察她傷得怎樣。


    膝蓋受傷,她沒辦法穿短裙了,今天穿的是闊腿褲,淺灰色的。上麵搭了件很精致的針織T,材質是看著就熱那種。


    但她好像不熱,情緒還挺高漲,蹦蹦跳跳地幾步來到他麵前,帶著點迫不及待的意味。


    “陳先生,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她語氣也輕快極了,神神秘秘的。


    禮物?


    陳雪澤微微一怔。


    陳黛薇:“猜一猜是什麽禮物?”


    陳雪澤垂下眼皮,目光落在那個紙袋上,隱約瞥到“手機”這兩個字。


    他剛要回答,陳黛薇說:“是手機!”


    她拿出手機,獻寶一樣交給他:“這下好了,以後找不到就可以打電話,有什麽事聯係起來也方便了。”


    陳黛薇興致勃勃:“一會兒設置一下語音什麽的,這樣就算你看不見也沒關係啦。”


    其實隻是個很普通的手機,型號不是最新,價格……隻能說很劃算。還不如他放了很久沒用的舊手機。


    “嗯。”但陳雪澤說:“我很喜歡。”


    陳黛薇又要說話,猝不及防看到了他的舊手機。


    陳黛薇:“?”


    陳黛薇:“你、你有手機?”


    陳雪澤:“以前用的。”


    陳黛薇語氣有點不對勁了:“那,現在還能用嗎?”


    陳雪澤給出肯定答案:“能用。”


    陳黛薇忽然不吭聲。


    陳雪澤不知道陳黛薇怎麽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然後就看見她一臉肉痛。


    陳黛薇:“沒事。”


    陳黛薇一臉肉痛但語氣異常平和:“陳先生值得擁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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