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針灸 ◇
第27章 針灸 ◇
◎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車輪緩緩向前, 謝行安俯身,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包用繩線捆好的東西,放到腿上拆開一半, 而後推到晏桑枝的前麵。
“吃些糖,”他又給晏桑枝倒了杯茶, 語氣輕鬆, “含點在嘴裏,能叫人心情好上一些。針灸因人而異, 或許會有點疼,若疼得受不了,你就叫她停下來。”
“我不覺得害怕。”
晏桑枝她以前可能會,但在那些日子裏。她早就變得很能忍疼,不至於為一點針紮而惶惶。
謝行安輕笑一聲, “那你的肩背不用挺得這般直, 你可以試試靠在後麵。”
他遞過來一個軟枕,讓晏桑枝枕著。他自己就不是一個站如鬆,坐如鍾的人, 懶散慣了,見別人繃得這般緊就不太習慣。
“那針灸是按次付銀錢,還是按月付?”
晏桑枝試著將肩背靠上去,果然舒服不少, 轉頭問他。
“你想怎麽付都成, 針灸一次是三十文。”
“要價還算便宜。”
謝行安捏捏自己的指骨,回了句,“謝家自行醫以來的規矩, 銀錢可以賺, 但要賺良心錢。”
他道:“尋常百姓一日至多賺百文, 若要價太貴,為治病而傾家蕩產。誰也不願看到這種事情出現。”
“要用最少的銀錢,醫最多的人。”
晏桑枝道。
在此刻,他們的想法是共通的。
她掀開簾布往外瞧了一眼,又說:“所以醫館一條街才被稱為菩薩橋。”
“因菩薩低眉垂目,能得見世間疾苦。”
謝行安的眉目滿是笑意,“頗有意思,不過隻江淮人見慣儺戲,把能救人的都稱為菩薩罷了。”
她沉默,那儺戲跟巫術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馬車在謝家醫館不遠處的一處宅子前停下。
謝行安先行出去,從旁邊那個矮凳給她踩腳,見她下來後才指著那處說:“醫館不適合針灸,這是我的宅院,裏頭有間專門的針灸房。”
晏桑枝打量了一眼,宅院並不大,隻是臨時落腳的地方,很空蕩。
有間半開的小門,進門便是屏風,旁邊還有個小台,屋裏讓屏風和紗簾遮得嚴實,有股淡淡的幽香。
一個麵白有小斑,稍豐腴的女子走出來,捧著盆熱水,放到小台上,好奇地看了一眼晏桑枝,而後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是你來針灸呀?病症我聽表哥說過了,我手法還不錯,到時候別害怕。”
晏桑枝隻能又重複一遍,“我不會害怕的。”
“那先去裏麵坐會兒,我和表哥說句話就進來,不會太久的。”
等她進去後,莫照月雙手環抱,端量謝行安,想不到啊想不到。
“少用這種眼神瞧我,”謝行安聲色很淡,轉過身拿起托盤上要用到的針,確認沒問題後,又正色囑咐道:“注意著點,最好別斷針、彎針、滯針。”
莫照月呼出一口氣,很輕地說:“四神聰給你紮,在頭頂我不成,怕皮下充血。還有安眠,耳後離眼近,其他我都成。”
“你比之前有長進。”
謝行安話裏有點嫌棄,練了這麽多年還不穩。他怕給人紮壞了,停住自己的動作,示意她去裏麵先問問。
“哎,少給陰陽怪氣的,有本事你別求到我身上啊。”
從齒縫間擠出這句話,莫照月白了他一眼。在醫術上從小到大就這狗脾氣,誰受得了這麽吹毛求疵的。
恨恨地掀開簾子進去後,晏桑枝正在瞧擺在正中的榻。莫照月收了氣,堆起笑,腹稿她一早就打好了。
拉過晏桑枝坐到那塌上來,語氣柔和又帶了嚴肅,“小娘子,是這樣的。我表哥肯定跟你說過我這針刺不咋樣。被我說中了,我就說這人嘴裏沒什麽好話。
不過也確實,我學了許多年,平日給其他娘子針刺還成,都是手腳背。如今你這主刺在腦,這地方最容易深刺和出血。我表哥針刺特別穩,前麵先請他幫你紮行嗎?後麵的都是我來。”
“可以,”晏桑枝拍拍她的手,很能理解。寬慰道:“行醫都是一步步過來的,針灸比開方難上更多。我少時學過,太難了,隻認了穴位。你現下能紮得穩,已是極其厲害了。所以你放心紮,要是哪個穴位沒刺準,我會跟你說的。”
莫照月忙握緊她的手,歡喜地瞪大眼睛,“我表哥都沒跟我說過,你是個女大夫。怪不得我第一眼瞧見你就覺得親熱,投緣,原來是誌同道合啊。你放心,我一定會用打起十二萬分小心給你紮針的。”
還準備再說下去,外頭傳來一陣敲擊,她翻了個白眼,擠出一個笑,“別搭理他。”
“我們還是先換身衣裳。因你最後加刺脾俞,它在背。我怕你不好意思,特意在衣裳上裁了個洞。日後來換上這身就好。保管遮得嚴嚴實實的。”
“多謝”
她把一件加厚白布不透光的衣衫給晏桑枝。
待晏桑枝換了身衣衫後,背後有個剪出來的洞,正中脾俞。莫照月還給她蓋了層薄毯,嘴上道:“別著涼。”
實際她心裏想得是別叫外頭的占一點便宜去。
全弄好後,她才衝外頭喊:“謝行安,你把東西拿進來。”
謝行安進來後,瞥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
不疾不徐地在晏桑枝躺的榻前麵坐下來。
針灸盤擱在邊上的矮凳上,他先照例問一句,“暈針嗎?”
“不暈。”
“怕針刺嗎?”
晏桑枝有點猶豫,她從來沒有被針刺過,所以根本不知道怕不怕,很老實地搖搖頭,“不知道。”
“我先找一個穴位給你紮一下,若哪裏暈的話要說一聲。”
謝行安在針灸時一般說話都很溫柔,他平日最多的是給小兒紮針,怕他們害怕。從來不會大聲說話。
“我紮曲池穴。”
這個部位插進去幾乎沒什麽痛感。
她伸長手,衣擺撩上去,露出白皙且纖弱的手臂。
謝行安拿過椅子坐下,取了根短針,右手捏針,左手壓在她的手臂上,他的手才剛洗過,帶些涼意。
“別回頭看,別害怕,可以閉眼。”
他話輕地像飄在她耳邊,針刺入的速度特別快,很穩。晏桑枝沒感覺到痛,但有酸麻的感覺。
“暈嗎?”
她搖搖頭。
謝行安把針給取出來,很鄭重地告訴她,“那接下來要開始紮針了。你可以閉著眼,想自己躺在床上在睡覺,不然繃著很有可能會滯針。”
該說的都必須要多說幾遍。
“神門給你紮?”
他站起身來,直視莫照月,麵色平靜。
待莫照月淨手後回來,他站在一旁緊盯著,見她插針下去,穴位對了,針法對了,可刺得過於輕了點。
他蹙起眉頭,“你往下再紮一點,補氣都沒補到位。”
莫照月又往下紮入一點,謝行安倒吸一口氣,忍不住扶額。按她這樣子紮,得到什麽時候才能見效。
“你起來,讓我紮,在一旁看好。”
省得折騰別人,他的語氣無奈,莫照月撇嘴,乖乖站起來,蹲在一邊看。
晏桑枝沒有意見,她隻覺得針灸比開方還博大精深,把手腕朝上,神門在腕骨邊上。
謝行安按在她的手臂上,神情專注,邊往下慢慢紮,邊道:“主刺有點疼的,手不能動,一會兒就好,酸和麻都是正常的,之後會舒服起來。”
神門過後,便是四神聰。
腦很關鍵,所以他幾乎是屏氣凝神地紮完的,莫照月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喘。
晏桑枝覺得還成,能忍受。
而後謝行安的手移到她的耳後,半彎腰。左手按她的頸部,他的手很寬闊,押在上頭把她整個脖子都給包住,指節直接搭到了前頸。
謝行安微楞,手掌稍微彎起,力道更加輕。他頭一回知曉脆弱的美感。
不過回頭瞟到莫照月。完全收回心思,右手捏針撚入。
“痛嗎?”
“有點麻。”
謝行安點點頭,目光觸及到她整隻白淨的耳朵泛紅,幹咳一聲。把手伸回來,低聲又問了句,“真的不疼?”
“嗯。”
莫照月在旁邊摸著下巴,真想直接說一句,幹脆別讓她紮算了。對她來說真是種煎熬。
不過謝行安紮完這三個部位就收手了,露出一個笑,對莫照月道:“好好紮,你都會的。我先出去了。”
剩下的他又不能紮,也不好看,直接避開了。不過心裏總是很懷疑,她到底能不能行。
兩刻鍾的時辰過得很快,晏桑枝趴在那裏睡了一覺,莫照月針已經全部收完了,她見人醒了,問道:“舒服嗎?”
“挺舒服的。”
晏桑枝動動脖頸,沒有之前那般滯澀感,確實很不錯。
“那先把衣裳換了,別叫冷氣近身,不然平白又添了一樣病。”
她邊說邊把晏桑枝的衣裳給拿過來,自己出門前抹了抹汗,這應當是她紮得最好的一次了。
“紮準了沒?”
“紮準了。”
莫照月回他,“人也醒了,瞧你那樣。我好歹也紮好過不少小娘子好嗎?”
“哦,”謝行安都不想揭露她,就那醫案寫的。
正她還想再說什麽時,晏桑枝重新梳了個發髻從裏麵走出來。
“再來喝碗湯藥,等會兒叫人送你回去。”
謝行安拿出一碗烏漆嘛黑的湯藥,苦味站得老遠都能聞見。
這藥活像把黃蓮生煎了一般。
她麵露苦色,慢吞吞接過來,湊到嘴邊兩三口全部喝完,閉著嘴在那裏幾欲作嘔。
“吃兩個蜜餞甜甜嘴。”
謝行安手裏攤開一小袋蜜餞,伸到她前麵。
“多謝。”
她拿了一顆,蜜餞特別甜,苦味都成壓住一般,而後謝行安把整袋都給了她,“路上吃,我不愛吃,家裏也沒有人吃。”
莫照月正欲伸出的手縮回,來回打量,嘖了聲,什麽人呐。
“今日的針灸完了,後日再來,到時候我先給你把脈,看看前一次針灸有沒有補氣補到位。”
謝行安坐在窗前,攤開一本空白的醫案,把今日針灸和湯藥全給記下來。
“照月也得回去,我讓謝七送你們兩個回去。他應當在側間,照月你去叫一聲。”
他將筆給擱回去,等莫照月走出後,緩緩起身。
問她,“這次針灸如何?”
“比我預想的要好很多。”
晏桑枝神色正經。
謝行安低頭淺笑,“那就祝你今晚睡個好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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