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執念
太陽漸漸落山,火紅的餘暉也開始收斂。
力支等體內真氣恢復了一些,盤算著公羊德這時候應該已經回府,才從後門離開。
公羊府中。
公羊德剛剛回到府內,一言不發,獨自坐在大廳中,臉色沉重。
就在今天,他親手把天明老哥最後一點血脈,送進了靈耀寶鑒上冊空間,不管力思能不能活著從裡面出來,對她以後的人生,都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他沒有辦法選擇。
別人看他堂堂護城營大統領,但有幾個人知道,在現在這樣的局勢下,他已是自身難保,夾縫中求生存。
公羊德自認並不是個莽夫,平常大大咧咧的性格,有多少是為了掩藏自己,他也分不清了。
但是他知道,人不能死,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力天明和湯炎就是個例子,他們在世的時候揚名整個東方莽原,無人不敬佩。
一朝身殞,卻是樹倒猢猻散。
湯炎的養女妲靈,因為很多特殊的原因,至少還受到軍方照顧,破格提拔。
但是力天明的一雙兒女,卻要凄慘的多。
力支被送去當炮灰,連他都無能為力,收到信想要去營救時已經晚了。
現在只剩下力思。
想要保存她的唯一辦法,也只有送進靈曜寶鑒。
希望她在闕佩的護持下,能平安無事,希望能讓她在接下來的狂風暴中,有自保之力吧。
"大統領,門外有人求見。"就在公羊德思緒萬千的時候,雜役敲門說道。
"不見…"公羊德此刻不想見任何人。
"可是大統領,那人說他姓力,他說你聽到后一定會見。"雜役接著說道。
姓力?
公羊德濃眉微皺,力這個姓氏在整個右旗城,只有一家。
就是力神府的人。
力思已經被送進靈曜寶鑒了,力支也戰死在黎明峽谷,怎麼會還有姓力的人來找他呢。
強烈的好奇趨使著他,讓雜役領那人進來。
很快,頭戴斗笠的力支,走進了大堂,等雜役把門重新關上后。
他把斗笠取下來,開口說道:"公羊叔叔,別來無恙。」
看到力支的瞬間,公羊德猛地站了起來,一步跨到力支身邊,用驚喜地目光打量著:"力支,你還活著!咦,你小子居然破境了,突破到氣玄境初期,好好好!雙喜臨門的大喜事!我讓人拿酒來,我們叔侄盡興喝他一場,你正好說說在黎明峽谷發生了什麼故事。」
一邊說著,一邊把力支按到椅子上坐下,朝門外大喝著,讓雜役上酒。
這番表現,讓力支心裡起了一絲暖意。
可能就像李青玄看到李家老祖時一模一樣,這種關懷之情,原來除了思思之外,還能別人身上體會到。
力支本想問妹妹的情況,但是看公羊德熱切的樣子,也不忍拒絕。
在雜役把酒菜端上來后,與公羊德面對面坐著,說起了黎明峽谷中的事情。
當說到竇欲趁著他擊殺雷音蟒后無力時出現,殺死那些戰士的事情時,公羊德一巴掌拍在面前的茶几上,震的酒杯菜碟彈起三尺多高,力支趕緊用真氣托住這些盤碟,送回桌面。
「竇欲這個小王八蛋,趁著你力竭偷襲就已經無恥到極點,竟然殘殺自己手下士兵,簡直就不配當先鋒營的都統!這件事情,老子一定要去問問,軍紀營是不是吃乾飯的!」公羊德義憤填膺地說道。
他也是從普通士兵一步步幹上來的,而且並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出身,自然知道普通士兵的苦。
竇欲作為先鋒營都統,做出這樣的事情,瞬間就讓他暴怒。
「公羊叔叔,戰士的仇,我自會替他們報,這件事情你先不要驚動上面,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虛的,竇欲不會承認。」力支勸道。
公羊德的憤怒,在他意料之中,因為力天明就是這麼個人。
不過這件事,是在戰場上發生的,除了他跟李青玄以外,沒有其它的證據。
竇欲只要咬死不承認,軍紀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會打草驚蛇。
「嗬!你說的對,現在的護城軍,已經不是湯炎巴圖爾那時候的護城軍了。」公羊德自嘲般笑了一聲,朝力支舉了舉杯子,仰天吞下一杯酒,長嘆一口氣。
公羊德在力支眼裡,是個精獷不拘小節之人,他從未見過如此情景。
而且公羊德說的對,現在的護城軍,已不再是以前的護城軍,這句話老參將也曾說過。
「公羊叔叔為何這麼說?」力支忍不住問道。
「這是軍方的事情,你現在還只是個士兵,告訴你也沒有用,你接著說你的事情。」公羊德岔開話題。
力支點了點頭,沒再追問,把進入古戰場的事情,也大概說了一遍。
只是他也隱瞞了不少,關於鳳王救命的事,以及殺死蓬澤三大親衛和老獸王的事情都隱去不說。
不是他不信任公羊德,而是這些事都事關重大,他不想讓任何人得知。
重點說的,就是在見到父親遺體和留影那一段。
公羊德聽的臉色狂變:「想不到天明老哥,真的是喪命於他人之手,不是荒獸所為!」
「公羊叔叔,請把你知道關於我父親的一切,都告訴我。」力支放下手中酒杯,走下椅子,手拄地半跪著請求道。
「起來說話!」公羊德手一托,力支無法抗拒,只能站起來,聽到公羊德接著說道:「那時候我任護城營副統領一職,天明老哥跟隨巴圖爾湯炎前往古戰場,我留守護城營。半年後,兩人的死訊傳回,當時一起跟著去的護城營將領,全部陣亡。我當時就在懷疑此事不是荒獸所為,以天明老哥跟湯炎的實力,就算是荒獸王親至,他們都有一戰之力,況且荒獸王一直被燕絕牽制,根本不可能抽身前往古戰場。你想要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
「全部陣亡……護城先鋒兩大營出動近十萬將士居然全死!」力支就算事後看到現場,也難以想象當時大戰的慘烈。
「那倒不是,那時蓬澤是先鋒營大統領,他並沒有進入古戰場,清剿完黎明峽谷后,就領兵回城了,所以先鋒營的將士反而沒有多大損傷。」公羊德搖頭說道。
「有人跟我說,當時看到我父親跟中央澤州的高手大戰,那一戰中央澤州有哪些人參與,有沒有活著回來的?」力支問道。
「中央澤州?他們跟東方莽原勢同水火,怎麼可能去古戰場,他們那邊高手只要一踏入莽原,這邊燕離城那位大人物就會知道,出手驅逐。」公羊德詫異道。
中央澤州跟東方莽原,完全是兩個大陸,有完全不同的獨立體系。
兩百年前,東方莽原還沒有人類,現在的人類,都是當時被中央澤州追殺驅趕的那群人的後裔。
因為這段歷史,所以東方莽原兩大城,跟中央澤州的關係,一直是敵對的。
「那或許是他看錯了。」力支皺了皺眉,從身上掏出一塊紅色的勾玉,放到公羊德面前問道:「公羊叔叔,你認識這東西嗎?」
公羊德拿在手裡看了看,然後問道:「這是中央澤州皇族的東西,據說叫『勾九』,代表著九五至尊的意思,是一種身份標誌,從不離身,你從哪弄來的?」
「我父親遺體旁有幾具屍體,這東西是從他們身上搜的,我懷疑父親就是被他們所殺,但是你也說過中央澤州的高手不可能踏入東方莽原,他們是怎麼進入古戰場的?我猜測當時參加那場大戰的右旗城護城軍高層將領中,有姦細!」力支答道,有姦細三個字,力支特意加重了語氣。
「中央澤州的高手居然混進莽原暗殺右旗城巴圖爾和護城營大統領,這種事情如果沒有人從中協助,絕對不可能發生!」公羊德一臉慎重的表情,囑咐道:「這個東西我留著,此事我會暗中查訪,你絕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免得遭到殺身之禍!」
「好。」力支點頭答應。
公羊德說的沒錯,這件事已經不止牽扯到殺父兇手,一旦水落石出,就有通邦叛國之人出現。
整個東方莽原都會追殺此人。
但是以力支現在的實力和處境,想要查清楚根本不可能,反而會遭到別人殺害。
父親的大仇他一定要報,但不急在一時,當下保護妹妹,強大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力思,力支不由問道:「公羊叔叔,我妹妹人呢?」
「力思……她。」正盯著勾玉看的公羊德,臉色一緊,把勾玉裝進懷裡:「她被我送進靈曜寶鑒上層中修鍊去了。」
「什麼!」
力支的心猛地一揪,站起來問道:「我聽父親說過,靈曜寶鑒是軍方那些資質不足,拿性命突破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力思才十四歲,你為什麼要把她送進去?」
力支的語氣,直接了當,帶著責問。
因為他知道靈曜寶鑒這個東西。
大約十歲左右的時候,父親告訴過他一些關於靈曜寶鑒的事。
當年十幾個氣玄境後期的人進入靈曜寶鑒下冊空間,只有三個人活著出來,這三個人後來都成了鼎鼎大名的人物,就是他父親、前任巴圖爾湯炎和現任巴圖爾蓬澤。
這麼兇險的地方,力思居然進去修鍊了。
「力思這丫頭,自從你去黎明峽谷,她就一直在發奮修鍊,前幾天聽到你陣亡的消息后,像變了個人,時時刻刻都想去找竇欲報仇。以她的實力,去了只有送死,我不能時時刻刻護著她,只能送她進靈曜寶鑒。」公羊德無奈地解釋著,然後安慰道:「你別急,我把闕佩給她護身,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管什麼原因,我絕不會讓思思身處險境,公羊叔叔你送我進去,我帶她出來。」力支臉色有些寒。
力思是他的逆鱗,是禁忌。
發生這種事情,雖然公羊德是無奈之舉,但力支不想理解這些,他要做的就是儘快見到妹妹。
「靈曜寶鑒一旦開啟,就只能等一個月後結束,現在誰都進不去。」公羊德看著力支的樣子,心裡十分後悔,只要他再拒絕的乾脆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但是後悔沒有任何用,力思已經進去了,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公羊叔叔,你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恩人,這個情我將來一定會報。但是思思比我的命還重要,要是力思在靈曜寶鑒里出了事情,我絕不會原諒。」力支冷冷說道:「至於竇欲,他不來找我,我也必會去找他!」
力支說話的時候,身上氣息翻騰,一股肅殺之氣瀰漫開來,就連公羊德這個在沙場征戰幾十年的人,都感覺心裡發寒。
這是一種執念。
不死不休的執念,無視境界修為,簡直與力天明當初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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