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支
力支突然間的動作加快，同時心裡情緒劇烈波動，讓莫皙陽詫異不已。
洞內除了那張石床和幾具屍體外，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是什麼讓力支的情緒波動的如此厲害。
莫皙陽沒問，因為很快，他就看到力支衝到石床邊，蹲了下來。
盯著趴在石床上的屍體，手微微有點顫抖，伸向屍體上已經殘破不堪的鎧甲。
莫皙陽掃著他手伸向的地方，是鎧甲的下擺不顯眼處，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力」字，彷彿出自幾歲孩童之手。
力支輕輕撫摸著那個「力」字，突然用力，把屍體整個翻了過來。
這一翻，莫皙陽知道了力支為什麼，這麼激動了。
三年前莫皙陽的靈魂被火英吸引進入之後，雖然不能跟力支溝通，但是卻能感受到他看到的事物。
眼前這個人，赫然就是為了力支，一怒之下單人只馬闖過竇家要公道，然後日夜陪在力支身邊，力神府的主人力天明。
那時候的力天明，意氣風發，給人一種堅強的像大山般的安全感。
只要在他身邊，力支哪怕是被廢了，都沒有害怕過。
然而再見，卻是在這個地方，天人兩隔。
力天明的屍體並沒有一絲腐爛的跡象，就好像是剛剛才死一樣。
全身都是血跡，胸口的鎧甲直接被打得稀爛，沒有染血的肌肉上，能看到清晰的幾個拳印，兩三寸深，導致了胸部的肋骨折斷了，插破胸口的肌肉伸出來。
力支在看到他臉的瞬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緊咬著牙齒，雙拳緊緊攥著，全身都出現控制不住的顫抖，心裏面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悲意。
這股悲意甚至讓莫皙陽都能清晰地感應到。
「力支，你哭出來吧，把情緒宣洩掉。」莫皙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輕輕說道。
一個人的情緒如果堵著不釋放，是很要命的。
怨氣、怒氣、悲氣甚至狂喜，都是非常傷害身體的，嚴重的時候，不但會導致精神出現問題和真氣爆走，甚至會影響到以後的修鍊。
有些人本來天資還算不錯，但就是因為受到委屈一口氣堵在心裡發泄不出去，就導致境界一直停滯，甚至連真氣都不會聚集到丹田，這就叫怒火攻心。
悲傷的氣也是一個道理。
力支現在就處於極度悲傷當中，甚至這悲傷里還夾雜著無邊的怒氣，就更要命。
好在此時力支體內並沒有真氣存在，火英氣息又受莫皙陽支配，否則的話，立刻就會受到影響。
「老參將說的沒錯，我父親不是荒獸殺的，而是人類高手。他胸口的傷，分明就是被人用拳頭打出來的！」力支並沒有聽莫皙陽的勸告，聲音從牙縫裡迸出來，寒冷的可怕。
「你父親生前是右旗城有名的高手，神明境後期的超級強者，能把他傷到如此地步的人整個東方莽原不超過五個，是誰有這樣的本事？」莫皙陽被力支心裡透出來的情緒嚇到，想要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一個是不行，但是幾人聯手呢！」力支眼中寒光閃爍，回頭瞅著不遠處的另外幾具屍體。
這些屍體身上的穿著，都跟他在外面遇到中的人一樣，分明就是一起的。
捏著拳頭，力支走到那幾具屍體面前，在身上仔細搜著。
他的動作不快，也快不了，因為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這很影響他對身體的控制。
莫皙陽調動火英的力量，想要平息他身體的異狀，都沒有作用。
這段時間，從雷音蟒一戰之後遇到竇欲，力支因為士兵們被軍方高層當棋子用，就已經心生怒意，但是那時因為鳳王及時趕到，竇欲逃跑，所以無處發泄被壓制下來。
後來在神木空間，又被老樹根欺騙，雖然最終老樹根也因此魂飛魄散，但情緒這東西就像個種子，積存在心裡。
煉獄空間時，被怨靈的力量差點引發出來，幸虧燕絕留下的神力烙印出現，才又一次把情緒壓住。
而此刻，力支的情緒幾乎到達頂點，開始不受控制了。
莫皙陽只能幹著急，卻沒有任何辦法。
眼睜睜看著力支又從這幾具屍體上面搜出三塊紅色的勾玉，然後一言不發回到力天明的屍體旁。
把力天明的鎧甲解開，在他身上摸索著。
整個過程，力支再沒說一句話，直到他在力天明緊握的手裡，找到一塊綠色的玉時，才開口說道：「這是留影玉，神明境界的人可以用神識把發生的事情記錄在上面，老莫你幫我激活它。」
這種留影玉，力支從小就認識。
是右旗城軍方為了方便戰場上記錄和傳遞消息而用的道具。
跟荒獸打仗的時候，統率跟前線的距離有時候非常遙遠，最早右旗城建城之時，曾因為指揮延遲，吃過不少大虧。
後來路過右旗城的商人，帶來了一樣東西，就是留影玉。
這種產自西方十萬嶺的特殊材料，只要用真氣激發，就能在一定距離內通訊。
如果是神明境高手，甚至能用神識把影像記錄下來，然後激活就可以看見。
後來被軍隊作為記錄戰場和戰前指揮專用，平時不流落在市面上，可以說是軍方獨有。
父親死後，手裡緊緊握著這塊留影玉，肯定是有深意，上面可能會有他死亡的線索。
「好吧，但是你現在這個狀態，我真的很擔心。」莫皙陽嘆了口氣說道。
「你放心，我不會崩潰，因為我要查清楚父親的死因，然後以牙還牙！如果我崩潰了，這個仇誰來報。」力支的聲音冷靜的可怕，跟他還在顫抖的身體，截然相反。
力支此時雖然悲傷、憤怒到極點，但是意識卻很清楚，如果是三年前的他，早就已經爆發了。
但是他現在必須忍著，因為情緒爆發出來，除了能展現自己的軟弱，沒有任何作用。
莫皙陽用一絲靈魂之力注入留影玉裡面。
嗡！
一道光幕從留影玉上升起，浮在力支面前，上面出現了影像。
力天明出現在影像里，身著鎧甲，鎧甲上面沾滿了血跡，看樣子是經過了一場大戰。
但是他的臉很年輕，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並不是力支記憶中最後的樣子。
他的身邊站著另外一個人，也穿著一樣制式的鎧甲，力支瞳孔一縮。
這人他認識，是妲靈的養父，右旗城前任巴圖爾湯炎。
三年前與父親一起戰死在古戰場中。
只是湯炎在影像里看起來，也比力支記憶中要年輕許多。
兩人出現在山洞裡，一個啼哭聲從影像里傳出來，畫面轉到石床上。
石床上面躺著一個嬰兒，正手舞足蹈，哇哇大哭，眼睛緊緊閉著。
「嗯？這裡怎麼會有一個嬰兒？」湯炎的聲音傳來，帶著戒備。
「很反常，古戰場自古就是荒獸盤踞之地，現在是禁地，這個腹地不到神明境界進來了就別想出去，何況一個嬰兒。」力天明的聲音傳來，讓正在看影像的力支，精神一陣恍惚。
力天明的聲音，讓他想起曾經被父親教訓的時候，既想反抗又感親切的感覺。
「這塊留影玉上面記錄了很多信息，從頭開始放，應該是十幾年前的時候，要不要我加快速度？」莫皙陽用靈魂之力讓畫面停止問道。
「讓它自己放。」力支拒絕。
他突然很想看看，自己父親這麼多年記錄的都是什麼樣的內容。
畫面繼續播放。
「殺了他吧，不能有任何意外。」湯炎看著那個嬰兒，想了想說道。
彷彿是感受到湯炎的殺意，嬰兒哭得更厲害了。
「他只是個孩子。」力天明猶豫了一下。
「這裡是古戰場，人類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存活，而且你用神識看看，這孩子的腦袋裡，有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散發著巨大力量。」湯炎指著嬰兒說道。
力天明沉默了一會，應該是用神識在探查。
「果然不假，這孩子腦袋裡是什麼東西，裡面蘊含的力量，居然讓我都感覺到恐怖。」片刻之後，力天明震驚說道。
「不管是什麼東西，讓他長大說不定是個禍患！」湯炎的聲音彷彿不帶感情：「我知道你不忍下手，但我是右旗城巴圖爾，你是護城營大統領，我們兩人身上系著右旗城數十萬人的性命，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替右旗城招來天大災禍，殺了他吧。」
力天明臉色變了變，像是做出重大決定，點了點頭：「好吧。」
說完輕輕伸出手，停在嬰兒的臉前。
不知道為什麼，力支看到這個畫面，突然有種要窒息的感覺，注意力被吸引了，心裡那股差點爆發的怒氣和悲意，得到了一些緩和。
就在這時，嬰兒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停止了哭泣。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力天明停在自己面前的手掌。
然後咧嘴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聲，胖乎乎的小手舞動起來，把力天明的手抱住。
力天明整個人一愣，然後對湯炎說道：「巴圖爾，饒他一命吧，戰爭是我們的事情，孩子無論是什麼來頭，都無罪。」
「天明，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外剛內柔，但是……」湯炎身上的殺意，似乎被他一句話說得淡了許多。
「這孩子我抱回去養，正好我妻子也懷孕了，由我親自看著，不會出什麼問題。」力天明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了許多，身上的殺意一下散光。
湯炎緊緊盯著力天明的臉很長時間，然後輕嘆一聲：「由你吧，但你要記住，這個孩子將來要是對人類做出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我們兩個推卸不了責任！」
他這句話后，明顯能看見力天明鬆了一口氣。
看著這段影像的力支，也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他生怕父親真的會對那個嬰兒出手。
同時他心裡泛起一個疑問，他並不知道父親還養了一個孩子，這麼多年都沒聽說過。
「哈哈哈……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兒子，我是下一任巴圖爾的候選人，保護一城人民。希望你長大了，也能繼承我的志願，支撐起整個右旗城不受荒獸侵襲，就叫你力支如何！哈哈，一力支天，希望你人如其名！」力天明一把抱起嬰兒，然後大笑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正在疑惑的力支，整個腦袋就像被炸雷轟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感覺天旋地轉一般。
這個嬰兒，居然是他！他是力天明抱.養的，在這個山洞裡，面前的石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