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完

  第126章

    鶯鶯無奈, 蘇環信也好不信也好,這都是她內心真實所想。


    她搖搖頭不去說服蘇環,轉而問蘇環:“太子現在在何處?”


    蘇環此時心神激蕩,一時不查說漏了嘴:“在洛陽。”


    已經過去了十天, 倘若太子已經順利拿到詔書必然不會再在洛陽停留, 反而會趕緊回到汴京即位。如此看來他一定還未成功。


    蕭照帶兵, 太子沒有得逞,鶯鶯一下得到兩個好消息,頓時放下心來。


    她又虛虛試圖激怒蘇環:“若是勸降我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她刻意上下打量蘇環一眼,滿臉懷疑:“你倒不如找個能定主意的人來與我們細談。”


    蘇環小人乍貴最怕別人說她的話不算數, 當即向鶯鶯保證:“我說了算,如今城裏除了陳將軍也就我的話最靈光。”


    鶯鶯便佯作沉思的樣子:“你叫我思索半天回頭再給你答複。”


    等蘇環趾高氣揚從宮裏出去, 鶯鶯就迫不及待去與太後議事。


    “陳將軍,應當是陳國甄。”太後沉吟, “此人最是深沉難測, 是個用兵的好料子。”


    她老人家指點:“陳夫人也來了,他們夫妻不和幾十年了, 你大可去揣度掂量下她幾斤幾兩。”


    能被丈夫渾不在意放入囚禁的命婦當中, 還能得丈夫幾分在意呢?何況此時不少命婦也知道了關押她們的將軍就是陳將軍,對陳夫人也不少排擠。


    挨多了白眼的陳夫人果然一股怨氣:“回稟太後娘娘, 夫君做事從未知會過我。”要不也不會將她關在一群命婦中央,大有拿她的安危換取蕭英彥器重的意味。


    她一怒之下什麽話都說出了口,倒豆子一般訴苦:“夫君前些時間總是早出晚歸,歸家後飯都少吃半碗將自己關在書房不出門。我還當他又在書房與大丫鬟做什麽荒唐事,於是顧不得門口小廝攔著硬著衝進了書房。”


    書房裏陳國甄和幕僚話音戛然而止, 可還是被陳夫人聽到一句:“想想柏舉、赤壁, 又何懼乎?”


    鶯鶯按捺住自己的心跳, 一臉鎮定傾聽陳夫人的抱怨,可思緒卻早就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柏舉之戰和赤壁戰役都是以少勝多的戰事,已方不過幾萬兵力戰勝了敵方幾十萬大軍。


    陳國甄為何憂心忡忡?又為何提起這兩次大戰?都指向一個可能:他手下兵力並不足,隻不過虛張聲勢守著汴京。


    隻不過這消息還要讓蕭照知道,否則他又怎麽打進城呢?這消息又怎麽送出去呢?


    鶯鶯趁著其他人又盤問陳夫人,自己湊到了太後身邊小聲問她:“您看……”


    太後揣度片刻便下了定論:“你去尋孫女婿。”


    宮裏各處都有密道,太後作為深宮主人自然知道:“這宮闈下人起居的側殿有一處出口,原想留著萬不得已時逃出去……”


    如今卻隻好先用上了,鶯鶯便趁亂進了側殿,與太後娘娘的貼身宮娥換了衣裙,而後在她的指引下尋到了床櫃後麵影壁裏的暗道潛入了進去。


    此時還是白天,蘇環剛走應該不會回來,鶯鶯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將消息傳遞出去,密道年久灰塵遍布,好在還有青磚鋪地不至於跌倒,鶯鶯舉著一枝蠟燭到底跌跌撞撞走到了密道盡頭。


    她掀開門板,觸目所及卻是一處鴨棚,暮色剛至,已經將頭埋進翅膀預備睡覺的鴨子們警覺飛身起來,唧唧咕咕一片。


    鶯鶯忙吹滅蠟燭,借著暮色的掩護直起身子從鴨棚後爬了出去。鴨棚後一條小道通向街角,正是汴京城一處逼仄的小巷。


    鶯鶯從小巷繞到了大街,這才察覺這裏是劉皇後舊宅,就在這時聽到街麵上凶神惡煞的聲音:“宵禁將至!逗留者一律關押!”


    鶯鶯轉頭看,卻見一隊滿身武裝的甲胄士兵,她不由得心裏暗暗叫苦,汴京富貴綿延多年,宵禁早就形同虛設,應當是叛軍接管汴京城之後便又恢複了宵禁。


    這當口她能去哪裏藏身?除非再返回適才的鴨棚。心急如焚之際忽然一輛馬車走到鶯鶯身邊停了下來,簾幕裏咦了一聲,而後就有人掀開了窗簾。


    是靜寧!她一眼就認出了鶯鶯:“蘇娘子?”


    鶯鶯衝她點點頭,就在這時那隊軍士也留意在街市上踽踽獨行的鶯鶯,厲聲嗬斥道:“什麽人?!”


    靜寧忙揮揮手示意馬車停下將鶯鶯載上車,而後便吩咐自己的仆從去回話,仆從便上前給兵士解釋:“我家老爺是光祿寺少卿,上頭是我家女眷。還請行個方便。”說罷又從袖子裏掏出幾兩銀子遞過去。


    那軍士捏了捏銀子,滿意點點頭,隨後揮揮手不再糾纏。那一對兵士從身邊列隊走過。


    待到車馬蕭蕭已經聽見外麵喧鬧的市聲了,靜寧才說:“要送您到哪裏去?”


    這孩子如今已比之前高了一頭,不過仍舊是眸色清亮,並不多問鶯鶯。


    先前一起做花箋時鶯鶯就察覺出這孩子心性純良,因此她也不客氣:“我要去花滿蹊。”


    靜寧忙擺手:“我剛從那裏回來,聽說花滿蹊早就關了門,蕭家仆從也被關起來了。”


    看來蕭英彥的人是打定心思要將蕭照家中上下看管起來。鶯鶯咬唇沉吟,她定要想法子將消息帶出去,這消息關乎戰況勝負。她終於靈機一動:“還請將我送到禦苑。”


    禦苑內趕象人正在給自己的大象刷腳趾呢,聽說有官家小娘子拜訪他自己都不信,誰知就見鶯鶯從車上下來。


    趕象人一愣,鶯鶯少不得將來龍去脈告訴他,又問他:“不知你可願意?”


    沒想到趕象人毫不猶豫:“這事情包在我身上,如今城門封閉,兩邊嚴查,倒是我還能借口大象出城去。”


    鶯鶯因恐蕭照不信,便又自己寫了個短紙條,上書“欲以柏舉赤壁之勢抗衡。”請趕象人出城後再送到蕭照那裏。


    兩廂說定,鶯鶯便又坐著靜寧家的馬車回了屋,甚至還慢悠悠在她家中休憩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又趁著一輛並不起眼的貨車到了鴨棚,又從地道裏鑽了進去。


    她出去時晨光微涼,宮娥還在原地等候,她身著鶯鶯的衣服就躺在那間側殿軟塌上,隨後道:“我說是您今天見了蘇四娘心緒煩亂想要這側殿靜一靜。”


    從外麵窗欞看她穿著鶯鶯的衣裳躺在床榻的背影還真有幾份相像,是以諸人都未起疑。


    鶯鶯換了衣裳又過了一刻聽著外頭諸人都起身了,這也忙起身,倒未被人察覺。


    鶯鶯將消息放出去後便舉止一如往常鎮定,直過了六天。


    天一亮蘇環就過來了,這六天她沒少來尋鶯鶯,隨著時間流逝越發急切,可鶯鶯總是打太極不願意正麵回答。


    蘇環又急又惱,太子那裏捎來的口信越發冷淡,她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又怎麽穩坐皇後位?這回便換上一副凶狠的態勢:“蕭照那廝按兵不動不願投降,聽聞你們伉儷情深,倘若他看到你的一截手指還能這般鎮定麽?”


    說著就示意身後跟著的軍士行刑。


    鶯鶯後退一步,先穩住蘇環:“你也不怕太子因此怪罪你?”


    就在這時聽見外麵一陣惶悚不安的聲音,隨後一位兵士張皇闖入宮內:“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如今城破了!”


    “什麽?!”蘇環惶遽起身,”是誤傳了消息?”再看城門方向黑煙滾滾,隱約聽見喊殺之聲,這才知道果然是大勢已去。


    蘇環卻不放棄,立刻抽出身邊兵士的佩劍,拔劍要對著鶯鶯,

    就在這當口她脖頸一陣劇痛,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原來是太尉老夫人,她老人家舉著花瓶,滿臉不屑:“我老婆子早就瞧她不順眼了。”


    鶯鶯忙招呼諸人先藏在宮殿裏,外頭守軍四下潰逃驚惶萬狀罔知所措。


    鶯鶯靈機一動招呼守軍頭目:“既然大勢已去壯士不如來護衛我們,有先前你照應我們又有今天的護衛之功,說不定你們還能戴罪立功呢。”


    官眷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紛紛承諾:“等我出去叫我家大人饒你死罪。”、“定有金銀送上。”


    那些軍士眼珠子一轉,現在出去也是送死被俘虜,倒不如救下這些女眷還真能撈到轉機。


    於是守軍便將宮門緊閉,一心一意護衛著命婦宮妃們的安全。


    鶯鶯又在內裏等了一回,直聽到蕭照熟悉又急促的聲音:“鶯鶯!”


    她顧不得太後阻攔忙推開門跑了出去,正看到了蕭照急切的臉龐,他似乎好幾天沒睡,胡子拉碴眼底帶著淡淡的青紫,唯有看見她一瞬眼睛像是被星子點亮了一樣,油煎火燎一樣幾步上前,伸出臂膀就要攬住她。


    鶯鶯像是一隻倦鳥投林,投入了蕭照寬厚的胸膛。兩人結結實實飽了個滿懷,這一刻什麽篡位什麽叛軍都被她置之腦後,她貪婪嗅著蕭照的氣息,心裏全然都是安心踏實。


    宮牆牆角一枝明黃色黃木香,繁複花瓣迎風開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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