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反應性低血糖症其實不難處理,讓病人平躺,餵食一些含糖食物,比如方糖、含糖飲料、夾心餅乾……十分鐘左右低血糖癥狀就能顯著緩解。


  唐千鶴醒過來時還有點懵,陌生的天花板,遙遠的說話聲,漸漸清晰……


  「……千鶴!你醒了!」


  她眨了眨眼,望向聲音的來源——


  文蓁看著她,眼圈有點紅。


  嘴裡甜津津的,可口可樂的味道,唐千鶴坐起來,看看四周。


  回來了……


  「感覺怎麼樣?頭暈嗎?」


  她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文蓁是在擔心自己,忙揚起笑容:「放心,已經完全好啦。——對了,是誰送我回來的?」


  「北歸。」文蓁不放心地握握她的手,「還有點涼,真的不要緊嗎?再吃點東西吧?」


  「……」接過友人遞來的奧利奧,啃了兩口,她不死心地追問:「真的是北歸?你親眼看到他送我回來的?」


  「對啊。」


  「……」


  「千鶴?」


  「沒什麼。」


  我在想什麼呢,唐千鶴自嘲地想,這個時間點修生生還在大廈天台上高高興興地看他的《世界不思議》吧,真以為他能感應到什麼嗎?


  壓下心裡的失落,她從床榻下來,在文蓁擔憂的目光里笑笑:「真的沒事了,北歸呢?我去謝謝他。」


  「他好像睡了。一小時前他帶你回來后就直接去了書房,一直沒見他出來。」


  唐千鶴找鞋的動作一頓,說:「……那等他醒了再說吧。我先去看看阿姨。」


  文蓁的母親仍在昏迷中,偶爾無意識地掙扎,被束縛的手腳被勒出紅痕。比起唐千鶴離開前,現在她身上的浮腫更明顯了,皮膚下透出不健康的灰青。


  唐千鶴從瓷瓶里倒出少許藥酒,看著酒液的色澤微微皺眉,可也沒辦法,時間緊迫,等不到藥性充分溶解了。


  她一面讓文蓁去拿些擦身用的酒和濕毛巾來,一面將藥酒餵給文蓁媽媽。文蓁很快回來了,唐千鶴教她護理的具體操作,又將藥酒交給她,叮囑她每過一小時就再喂一勺,然後打著呵欠正要去沙發里將就一晚,文蓁卻低聲喊住了她,讓她去自己的卧室睡。


  「哎?不用這麼客氣了啦,我睡沙發就挺好的。」文蓁有點女孩子的潔癖,就算是多年好友,睡了她的床鋪她心裡多少也有點不自在的。從前自己到她家都是睡客房,現在客房被佔用了,那就睡沙發好了,反正沙發也挺大。


  可文蓁這次異常堅持,唐千鶴推辭了兩次沒成功,心裡有點明白過來:文蓁大概是在愧疚。自己是為了她的母親出去的,結果身陷險境差點回不來。


  想通這一點,唐千鶴就不再拒絕,心裡卻想著以後找個機會要打開文蓁的心結。


  睡到半夜,耳朵里傳來細微的啜泣,唐千鶴一驚,意識從黑甜鄉中回籠,匆忙坐了起來,套上拖鞋就跑過去……


  「怎麼了?」


  文蓁回過頭來,滿臉是淚:「浮腫越來越厲害了……怎麼辦啊。」


  唐千鶴靜了靜,走過去俯身查看。


  確實,浮腫加重了。掀開文媽媽的眼皮,發現眼睛已經微微泛黃,心裡頓時一沉。


  已經開始溶血了……


  「藥酒都有按時喂嗎?」


  「有的。」


  唐千鶴看向牆上的時鐘:時針指向三。三個小時里浮腫加重了這麼多,甚至連紅細胞都開始解離了……


  文蓁還在眼巴巴望著她,可她得出的判斷卻是這麼的,這麼的……


  「改成半個小時喂一次試試吧。」最終她只能這麼說,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我和你一起守著。」


  文蓁感激地看著她,唐千鶴不敢看她。


  金屬時針一分一秒地劃過空氣。半夜三點,原該是最寂靜的時候,眼下卻被各式各樣的聲音佔據,是誰在砰砰砰地砸門,是誰在街道上尖叫,是誰在嚎哭……


  窗戶早就關死了,但聲音不依不饒地透進來。


  終於那些聲音慢慢地低了,消失了……然而寂靜並沒有帶給人平靜,不如說,在這種情形下,寂靜只能說明一點——這場慘烈的戰役里,遊盪者們已經佔了上風。


  文蓁坐在椅子里,垂著腦袋睡著了。唐千鶴心疼地看了她幾眼,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了廚房。


  天亮了。


  透過玻璃向下看,能看到初代遊盪者們挨挨擠擠地聚在建築物陰影下,次代遊盪者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盪。


  別開頭,唐千鶴端著牛奶燕麥去廳里看了看——文蓁還沒醒。唐千鶴想了想,走到客房外,試著敲了敲門,聽到「進來」,她推開門。


  北歸正窩在書房裡那張小小的單人床里,噼里啪啦地敲著筆記本。


  「早。」唐千鶴說,示意手中的早餐,「吃麥片嗎?」


  北歸聳聳鼻子,面露嫌棄:「你加牛奶了?」


  「牛奶燕麥嘛。」


  「不要。」


  唐千鶴無奈:「那你想吃什麼?」


  「蟹粉小籠包、燒臘拼盤、酸辣木耳,燉得恰到好處的紅皮鳳爪……」


  「對不起我這裡不是香港茶餐廳。」無情地嘲諷某人的妄想。


  「那你會做什麼?」


  「炸醬麵我做得不錯。」


  「行了就這個吧。」


  「……」意外的好講話呢。


  ……


  二十分鐘后,唐千鶴看著埋頭苦吃的黃髮少年,琢磨著是等他吃完再說還是現在就開口。救命之恩肯定要好好感謝一番,另外要旁敲側擊一下他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是不是已經發現蔓果的事了……


  如果「蔓果」真的已經暴露了,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按照交易,他有權要求她說明蔓果的情報,當然她也可以堅持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而他大概又會露出那種逗貓似的神情然後挖坑給她跳……嘖。


  按照她的一貫想法,既然「機密」暴露了就該好戰鬥的準備,扯謊也好用其他手段也好,總之一定要挽回劣勢,給自己爭取最大利益。但她現在精神格外懈怠,一點也不想和人鬥智斗勇。


  他要佔便宜就讓他占吧,就當是感謝他救了自己的謝禮……而且以後大概要在一個隊伍里朝夕相處,早點讓他知道蔓果的重要性未嘗不是件好事。


  講道理,黃毛小哥人長得不賴武力值又高,還懂計算機編程(在理科廢眼裡數學家和程序員並列宇宙第一厲害),可見大腦也相當好使,這麼好的人才,當然要盡量拉攏進自己的隊伍里嘛……


  「你笑得好邪惡。」


  少年不客氣的吐槽讓唐千鶴回神,打個哈哈糊弄過去,她殷勤地接過空空如也的面碗,還順口問要不要添一碗。


  「鍋里還有?」


  「……沒了,你可以等十分鐘我再煮一碗……」


  北歸「切」了一聲,頗為鄙視她的缺乏誠意。


  唐千鶴乾笑兩聲,把碗筷擱到桌上,轉身過來,深吸一口氣,向他微笑:「那什麼,昨天在巷子里……謝謝。」


  他嗯了一聲,意思是他聽著。


  「……」這種散漫的態度真是讓人莫名火大呢……不過多虧他這樣,她心裡那份難言的尷尬倒是消減了不少,拉過椅子她坐到他對面:「和你商量個事,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如果沒有什麼著急做的事,要不你就跟我組隊打喪屍唄?」


  這個提議不是亂說的。三周目里,末日剛一開始北歸就離開歐洲去了別的地方,但這一世直到現在他還穩穩噹噹坐在這裡玩「英雄x盟」,足以說明她這個蝴蝶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鼓動了旋風……可能就是在飛機上她和他說的那些情報,他面上不當回事,但其實還是聽進去並轉告給了家族,然後把麻煩事交給別人去操心,所以他才能這麼悠哉吧。


  關於北歸的身世,她曾聽酒井蘭提過隻言片語,只說是相當有權勢的家族,但更多的酒井蘭就不肯說了,諱莫如深的樣子。


  唐千鶴覺得北歸十有八|九屬於「在很厲害的家族裡很厲害地打著醬油通稱吃閑飯的」那一掛,不然在這種混亂的時候,肯定是要被召回本家的,哪能這麼懶洋洋地窩在這裡桌面打怪……


  北歸抬頭瞥她一眼,又移回電腦屏幕上:「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唐千鶴擺正表情,誠懇道:「沒有,就是覺得你身上充滿了安全的氣場……」


  「你拍馬屁的手法可以更低端一點。」


  ……被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就像剛才她嘲笑他想吃港式早點那樣!

  「無路賽(啰嗦)!你就說同不同意吧!」


  「這是求組隊的態度?好了我不同意。」


  「……認真點啊!」


  「認真的。」


  「敢不敢看我的臉!」


  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到少女身上,北歸揚了揚眉,唐千鶴趕緊表態:「我是誠心誠意地希望你能留下來幫忙……昨天你也看到了,我一個人根本打不過那麼多遊盪者,文蓁她更不行……你也不想看到好不容易到手的『女傭』(重讀)就這麼白白便宜了遊盪者吧?」


  北歸擰起眉,若有所思。唐千鶴一看有戲,立刻拋出魚餌:「怎麼樣?如果你同意的話未來一個月你想吃什麼我全包了!——前提是家裡有食材。」


  「ok,正好未來三個月我很閑。」


  「『很閑』你還猶豫那麼久?!」


  「我只是在想,」北歸慢吞吞地說,「同一個意思,『女傭』聽起來就讓人完全生不起憐惜……」


  「……閣下這是在變相抗議我擅自把色氣滿滿的「女僕」改成充滿泥土芬芳的「女傭」嗎?」


  「不,是對你傷害了一個宅男重要福利的無聲譴責。」


  「……」再一次認識了某人的小心眼,唐千鶴鼻子里哼一聲,端起碗筷,剛打開門就聽到廳里的異動,眼角一跳朝外衝去——


  床上的女人已經醒過來了,她眼神混沌地盯著離她最近的文蓁,嘴裡發出異類的「嗬嗬」聲,被束縛住的身軀用力掙扎,繩子深陷在浮腫的肉中……


  文蓁貼在牆角,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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