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成為攝政王(二十二)
沐羽:「……」
他還真不記得這事兒了。
揉著額頭想了一陣,沐羽深深慶幸還好記得讓夏禎提醒了這件事,否則等歸了京,王妃問起此事……
想想畫面就很美。
沐羽趕緊把王妃寄給他的信翻出來又看了一遍,再三確認了對方索要的香料數量,便乾脆將事情丟給了夏禎料理,叫他做主,不必過問自己的意見。
不料那匈人小王子不知自哪兒聽來了謙王妃熱愛西域香料的消息,還不等京城那邊的詔令下來,就急不可耐地搜尋了一堆遠超沐羽所需要量的珍貴香料,一股腦全塞給了他。偏偏對方態度十分端正熱情,像只是單純想要贈送些東西來感謝他而已,實在令人很難拒絕。
考慮了一番得失,沐羽勉為其難收下了這批香料。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因得這香料的緣故,本來和那小王子只算是點頭之交關係的沐羽不得不相交言談中帶了些誠意來。對方倒是個情商頗高的,在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眼前這謙王殿下融化的態度后,迅速黏上來試圖牢固關係,並恰到好處地維持住了一個很好的度,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熱情而感到為難。
直到京城的人馬趕至這邊關小城,宣讀了如今聖上的詔書旨意,沐羽還頗為這小王子投錯胎當了匈人王族而遺憾不已。
沐雲書的旨意很簡單,大意也就是著重讚揚了一番他們的功勞,都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反而讓沐羽速速歸京的要求帶了些情真意切來。得了皇帝的指令,一眾人自是不敢怠慢,當即收拾行囊準備南下歸京。
約莫是因為來這個世界便呆在京城,並且一住就是數年的緣故,沐羽一時間竟也有些歸心似箭起來。他把手上最後的東西交接完畢,隨後隨著護送匈人小王子與淪為階下囚的大王子的車隊一齊返京。
走前,陳老將軍握著他的手,熱淚盈眶地表示了番忠心,讓他照顧好自己孫女。
沐羽也含著熱淚滿口應下,接著叫人扶老將軍去休息。
興許上天開眼保佑,歸程一路相安無事。
期間匈人小王子一如既往地執行著他就差打上「匈人叛徒」標誌的行為,愈發入鄉隨俗的北周化了起來。而大王子則永遠是苦大仇深地嘴臉,無論是自己兄弟又或是見了沐羽,完全油鹽不進,誰都拿他沒半分方法。時間久了,沐羽也乾脆隨他去了,能安然回京就算成功。
這一役不計過程,就結果來說可算漂亮。沐羽他們抵京當日,車隊尚不及京城近郊,便見著儀仗鋪了老遠,明黃色車架人馬一俱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人排開延綿直至視野盡頭。一看便知是皇帝的車架與城中百姓皆出城來迎接他們來了。
見此情況,沐羽整個人都傻在了當場。他壓根就沒收到過沐雲書會出城迎接的通知,對方來這麼一下,結合上次出宮被刺的事情來看,對他而言反而是驚嚇更多些。倒是匈人小王子很懂得看眼色,一見明黃車架與沐羽表情,便猜出了個大概,分外高興的衝上前去拜見他心心念念的北周皇帝。
沐雲書被他給弄了個措不及防,估計一開始也沒想見這匈人王子,結果對方竟然這麼熱情,就讓人覺得分外彆扭。
他看看遠處立著的沐羽,又看看這匈人王子,沉著臉半是不情願地先去接待了這似乎不太懂人心的匈人王子,暫時放棄了給沐羽接風洗塵的打算。
沐羽見沐雲書做出如此選擇,瞬間鬆了口氣。
如今聖上竟攜臣民出城迎接區區一介親王,就算這親王頂著攝政王和皇帝皇叔的頭銜,待遇也實在太過隆重。他還想在這個世界安穩結束任務,不想被安一堆莫須有的帽子被打成反王起義自殺,這日常小事就不得不慎重一些。
也是多虧了有匈人小王子這下沒事兒的瞎攪合,把沐雲書的注意力支去了他那裡,算是幫沐羽解了這尷尬的圍。畢竟皇帝沒明著說出來要給攝政王接風洗塵,就算一眾臣子心如明鏡似的,可只要沒做出實際行動來,就能裝作暫時性眼盲去迎合皇帝,總比白送人一個口誅筆伐的借口強。
有了匈人小王子這個明顯的靶子沖在前面當炮灰,沐羽也就乾脆心安理得地混跡在隊伍後方裝小透明了。
他本身並無半分不滿,甚至於借因此事,連看到國宴都險些升起了十分親切的感覺來,難得吃的分外盡興。倒是沐雲書全程一副目光深深的樣子盯著他,讓沐羽莫名覺得有些瘮得慌。
果不其然,宴后沐雲書身邊的小太監一溜小跑至準備離開的沐羽身邊,說陛下請他過去。
沐羽老早就有預感,等這小太監來了,當真應了他所想,只覺得無奈。他猶豫了片刻,覺得這種時候拒絕實在是不好,便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跟著那小太監去見沐雲書。
於是那小太監就帶著他往繼明殿走。
沐羽甚覺稀奇:平素里只見著沐雲書朝蘭妃的平福宮跑的勤快,要麼就是去新政殿里騷擾他幹活兒,這繼明殿除了節日祭祀,是從未見過這小子往那處跑的,也不知道今日這是吃錯了什麼葯?
但明顯現在是對方在當那個皇帝,眼前這小太監也不像是能問出什麼東西的人,只能咽下一肚子疑問,裝作相安無事的樣子跟他走。
等到了繼明殿,老遠看見燈火通明,數名侍衛守在外圍。見他來了,紛紛行禮,說陛下讓謙王速速進去見他,莫要耽擱。
沐羽簡直百臉懵逼,思來想去不知道沐雲書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好在他也到了地方,就乾脆走進去,去見這沐雲書到底在做什麼。
等走了進去,殿內燈火通明,卻無一侍從在此。只見沐雲書一人手執著柱香,正朝著一眾祖宗牌位鞠躬默念什麼。聽見背後響動,他回過頭來,看著走來的沐羽笑了:「皇叔可來了!朕等好久了。」
「陛下怎麼心血來潮來繼明殿上香?」沐羽忍不住問。
「列祖列宗數百年心愿得以實現,何不令人激動!」沐雲書道,「朕一時情難自抑,腦子一熱就跑來了。想來今日今景,列位先帝在天之靈見到,必然亦是欣慰不已吧。」
話罷,便是構築了一番北周的美好未來。
他說的滿臉興奮,沐羽在旁邊站著,感覺自己和個局外人似的。也不是他性格冷淡,實在是並非本地土著,就算有謙王一身記憶感情加持,也實在難以融進代入、產生什麼興奮感。不過沐羽對自己這段時間努力的成果還是頗覺滿意的,是以便也難免露出了些認同表情來,倒叫沐雲書很是欣喜了一番。
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還以為皇叔會因朕這番不成熟表現訓斥朕一頓,原來皇叔也是高興的呀……」
「北周大患已廢,臣自然欣喜。」沐羽道,「只是現在便高興實在為時過早,還需時日觀察匈人與關外諸小國的動向才是,並不能就此放鬆。」
「朕曉得。」沐雲書道,「可話說回來,若此情此景都不能放鬆自滿片刻,朕這皇帝才是當得太過窩囊啦。」
他朝著沐羽眨眨眼,彎唇笑了出來,倒像是在和沐羽撒嬌似的。
沐羽見他這樣,久違地被勾起了些柔軟情緒來,不禁莞爾:「好,陛下可隨意驕傲自滿,臣不會過問分毫。不過,僅限今日。」
「那當真是極好了,朕今晚可要好好驕矜一陣。」沐雲書說。他頓了頓,又走到沐羽身前,執意拉住他的手,情深意切道:「今日朕本想出城,親自給皇叔接風洗塵。不想被那……給攪合了好事,皇叔可沒因為此事對朕心生不滿吧?」
聞言,沐羽頓時驚恐不已地想:不不不,誰敢有不滿啊?嫌活得不夠嗎?
當然這些話不會明著說出來。他略微思考,對沐雲書道:「陛下言重……此事實在折煞為臣,雖說匈人之患困擾我朝已久,也當不得陛下如此厚待。如此行為,臣實在是受不起……」
「怎麼會受不起!皇叔緣何如此輕賤自己?」沐雲書略惱道,「皇叔總對朕說,莫要輕視自己,可換做了自身,卻要這麼刻薄?」
沐羽看他像是被刺激到了,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掃他性。不過他還是覺得沐雲書似乎有些地方搞得太混了,以至於拎不太清自己的身份,便只能硬著頭皮提醒他:「為君與為臣,自然是不一樣的。」
沐雲書聽了,臉上略微有些黯然:「可在朕心裡,皇叔是不一樣的。」
沐羽沒接話。
「皇叔還記不記得,當年父皇猝逝的事情?」沐雲書仰頭問他,見沐羽頷首,便露出了一個極淡的、自嘲似的笑,「當時所有的人都不信朕,連母后都不覺得朕有能力當這皇帝……」
「陛下無須……」沐羽忍不住勸。
「但皇叔說,你相信。」沐雲書卻打斷了他的話,「朕信皇叔,所以朕亦是信了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