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長廊下的宮女們聽見皇帝皇後爭吵, 紛紛跪下低著頭,卻各個豎起一雙耳朵聽得仔細。
確實,此處人多, 叫他們看笑話。
時月影往寢宮走。
“皇後。”
宮女們瞧瞧側過頭, 見皇帝氣勢洶洶地再度追上皇後,皇後不理人, 一邊走一邊似乎在哭。
長廊下迎麵走來正捧著茶水的德樂, 見了時月影匆忙行禮, “皇後娘娘”
時月影與他擦身而過沒理他。
德樂一起身, 險些與跟上來的皇帝撞了個正著,“皇上?”
“滾開!”
“???”德樂捧著茶水一臉茫然, 不是說太子找回來了?
時月影一路回到行宮, 夜裏的寒風令理智回歸。
倘若她當時真去質問尹蕊兒,尹蕊兒必定不會承認, 元景行袒護她,買通禦前侍衛假傳聖旨之事, 自己沒有證據, 皇帝必定也不會相信。
但是尹蕊兒今夜能將太子送回來,說明她還是有所顧忌,往後就將那事當做籌碼,尹蕊兒想必也不敢太過張狂行事。
對, 就該這麽辦, 虛虛實實的反而更能叫她忌憚,飲下一口熱茶, 她的思緒清明。
元景行跨進寢宮, 見時月影淡然自若地坐在了木塌上休息。
“朕方才的意思, 並不是說你是妖後!”
“不是就好。”時月影隱忍下來, 將空茶杯放回矮幾。
元景行蹙眉困惑,“皇後怎麽了?”她突如其裏的疏遠令他猝不及防,分明方在廊下還據理力爭。
時月影靠近火爐蹲身暖手,“陛下說得對,臣妾不該插手朝堂之事。”爐火烤得她被淚水浸潤的麵龐暖和起來。
她分明是在敷衍他!
元景行撩袍坐到木塌上,他本意根本就不是與她爭吵,來行宮是與她避暑的。避暑沒避成,帶了個元清,皇貴妃也跟來了,這樣下去幹脆把滿朝文武搬來!
元景行眼底冒火,帶上太子全是她的主意,既然她這麽說話,男人理直氣壯地順著她話往下說,“皇後知錯就好!”
時月影回眸詫異看他,輕咬嬌唇,忍氣吞聲。
“行了,別玩炭火爐了。”元景行牽她起來,“等立春之後出發去金陵,準許你與家人住一個月。”
小皇後容顏瓷白,眼神幽怨,“兩個月”
“行”
時月影看他好說話,“那不如在金陵度完夏再回皇城?”
“皇後倒是不貪心,你怎麽不說往後度了秋冬,留在金陵過完年再走?”元景行反問。
“好啊,那就多謝陛下了。”時月影答應得飛快。
皇帝正往茶盞裏頭倒茶,眸光霎時就跟刀子似得殺了過去,小皇後微微一顫,抿唇收了聲。
***
元清清醒,說記得馬兒在半山腰突然狂奔起來,他幾番拉扯韁繩控製不住,才最終摔落山崖。
時月影猜測,尹蕊兒派人在禦馬上動了手腳,可如今墨鋒已死,再難追查,手段果然高明,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出的這一招。
尹蕊兒大約也心虛,晌午命人收拾行裝,回稟皇帝後啟程回皇城去了。
之後的數日,元景行每日拉著她一道去後山馬場騎馬,下午處理政務,夜裏帶著她去城裏熱鬧的夜市遊玩。
時月影也過得舒心。
元景行給她買冰糖葫蘆買小糖人,叫侍衛們在街尾放煙火,引得路人圍觀,人群之中他會牽著她的手防止走散,也不會動不動就凶她,脾氣好得不像話。等到了夜裏,也很溫柔。
於是時月影又回到:皇帝其實對她挺好的,這個認知階段。
月末時,正是江南最冷的時節,一份奏報八百裏加急從北疆遞送到行宮。
元景行看過後神色不好,坐在木榻上久久不語,而後將奏報往邊上一扔,心煩意亂道,“北疆戰亂四起,朕要親自去一趟。”
時月影正圍著羊肉爐用膳,倘若皇帝一走,整個行宮就任由她做主,再無人管束。
元景行吩咐蕭伯霆,“你明日就送皇後回皇城。”
時月影抬眸,“???”咽下嘴裏的羊肉,“太子還未痊愈,讓臣妾留在行宮照顧他吧。”
“太子有禦醫宮女照看,用不著你。”
“那臣妾還能去金陵麽?”
“朕要帶走一半的暗衛,你去金陵不安全。”元景行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你要麽回皇城,要麽跟朕去北疆。隻是這個時節北疆天寒地凍,皇後恐怕受不了。”
時月影不喜歡這麽強勢的他。仿佛自己是他手裏的牽線木偶,受他操控,任由擺布。
她垂眸坐在膳桌邊久久不語。
皇帝拍案決定的事,時月影從來都難以違抗。
夜裏他抱著她在榻上,不似前幾日溫柔,她咬著唇也不敢違抗,完完全全順從他。
徹夜未眠直至破曉時分。
時月影疲憊不堪,汗濕的發絲貼在頸側,男人在她額間印下最後一吻。
元景行起榻穿戴,窗外的天還未真正亮起,此時宮人送東西進殿,“國丈大人派人從金陵送來信件說有十分緊事稟告皇後。”
時月影霎時清醒,匆忙來到外室拆開信。
真是父親的信,信上說她母親已時彌留之際,求見皇後最後一麵。
頃刻之間眼淚奪眶而出,“我要回金陵、”
元景行拉住急欲奔向殿外的她,他神色肅然,眉眼鋒利地望向她。
“母親快不行了,皇上不會連這種時候都要攔著臣妾吧?”
元景行氣息凜冽,“朕昨日接到密報,說有刺客埋伏。回金陵過於危險。”
時月影心急如焚,“你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阻攔我見家人,你明明答應過的,陪我回金陵。”
看著她淚流滿麵,元景行狠了狠心,手上力道又用了三分,“現在邊疆出了事,朕也沒有辦法。等朕回來,再陪你去金陵。”
“我不要,我要回家見我母親。”時月影沒有辦法妥協,眼淚一直流,“你去你的北疆,我回我的金陵,你我各不相幹。有刺客也罷,就算死在路上我也願意。”
他攥著她的手,無動於衷。
“求你了,”時月影心都碎了,曲著膝跪在皇帝麵前,地磚冰涼,“求你放我走。”
“皇後、”他喚她。
“即使是我姑母害了你。這幾年我也償還夠了,求你放我走。”
終於,時月影徹底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償還?她將這幾年的時光當做是在償還他?
元景行垂眸看著聲淚俱下的她。
時月影心如刀絞,她急不可耐摧毀所有的假象,讓他對自己放手,“我根本就不想當你的皇後,不想當你的妻子。我從來都不曾對你有半點傾心。”
他將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攥在掌心。
像極了這些年兩人的關係,隻有他一人太過執念,拉扯著不肯放手。所有的嬉笑怒罵,隻是想讓她多看自己一眼。其實她根本不在乎他,對誰都比對他好。一樁樁一件件事擺在眼前,是他不願相信,刻意逃避這個事實,甚至不惜自欺欺人。
現在她親手撕開了假象,血淋淋的,撕開了他的心髒。
“時月影你住口!”他狠聲命令她。不要這麽說,把話都收回去。
天還未亮,四周隻燃著一盞宮燈,昏暗靜謐,洶湧的情緒在心中翻騰,可是他必須出發去北疆了。
“去更衣,回皇城!”
他不敢看她仰起的麵容,淚水縱橫,執拗傷心。
“元景行,”時月影反握住皇帝的手臂哀求,心裏翻湧而出的絕望幾乎令她窒息。他可真絕情啊。
元景行一點一滴抽離自己的手臂。
推開殿門,吩咐早已經等候在廊下的蕭伯霆即刻將她回皇城。
隨皇帝前去北疆的幾十個鐵騎也已經等候在宮門外,本該他先離開的,現在卻鉗製著她上了馬車。
細長綢帶捆紮著她一雙手腕,元景行神色凜然,決絕地合上車門。
她跌坐車廂,淩亂青絲下的瓷白小臉滿是淚痕,最後看皇帝的眼神再無一絲哀求,元景行真的如此絕情。
蕭伯霆一身鎧甲騎在馬上,拉緊韁繩掉轉馬首,帶著數十個暗衛出發。
***
夜裏停靠一間並不起眼的客棧,蕭伯霆親自扶著著她下馬車,送她進房。
“今夜委屈娘娘住在這裏,明日就能上官道住驛站,之後便一路暢通無阻平安將皇後娘娘送到皇城。”
時月影眼角通紅,揪住他的手祈求,“既然是原路返回,那麽途經金陵的時候、”
“皇後不要為難臣、”蕭伯霆側開視線,抽出自己的手,“臣今夜會守在皇後門口,客棧四周也有暗衛把守。如今人手不足,若遇刺客,實在危險。”
“求你了,”時月影痛哭出聲。
蕭伯霆握著劍,向來清冷的麵容浮現一絲無奈,“我們不會途經金陵。”他換了一口氣,十分為難地壓低了聲音,“臨行前陛下吩咐,送皇後去幽州,而並非折返皇城。”所以皇後不要再求他了,打消回金陵的念頭。
幽州,
時月影駭然地捂著唇,潸然淚下,他要送她去幽州行宮囚禁起來。
“皇後、”蕭伯霆輕聲緩了一句。
時月影反手合上房門,將他隔絕在房門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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