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夜雨不停，絕命藥材
山中生活甚是無趣和寂靜，況且最近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更是讓人沉悶。無非就是看看書消遣消遣，下雨了連出去散個心都做不到，隻能在旅店裏幹坐著。
吃過晚飯，眾人回房間休息，瀟漠他們三個男的住一間，司徒玉蓮和雪幻靈二人又一間。夜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旁傳來，入了雪幻靈的耳。雪幻靈蹙眉，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扶了扶有些微疼痛的頭，“玉蓮？這麽晚了，你這是要去作甚？”
司徒玉蓮身形一僵，隨即站定，“我有些餓了，去尋夜宵。”已近子時，此時去尋夜宵雖不妥當，但雪幻靈還是沒打算多管。隻複又躺下，翻了個身，背對司徒玉蓮道:“那你去吧，時辰不早了，山間濕氣重，怕不小心受了涼氣，記得快些回來。”
“嗯，知道了。”司徒玉蓮對雪幻靈的關心已經習以為常了，她總對人這麽好的，特別是她身邊的人，就更是毫無防備。輕手輕腳的，施施然下了有些老舊的樓梯，雖然她走的輕，但這樓梯也還是時不時“咯吱吱”的響著。
剛走到大堂中坐下，正準備掏出腰間的紙來，就聽的一陣腳步聲傳來，嚇的她慌忙收手。回頭一看，正是掌櫃的陳敘。陳敘見她倒是頗有禮貌，在她對麵坐下，麵色和善，“玉蓮姑娘這麽晚了，還出來幹嘛啊？”
“啊，沒事兒，就是有些睡不著，起來坐一下。”司徒玉蓮看麵前這人沒有武力還是個瘸子，就也沒有過多防備，隻是有問有答，以免讓他起了疑心。
“說起來，你長得和我兒時的故人竟還有幾分相似。名字也像，她也叫玉蓮。”
司徒玉蓮被陳敘這突如其來的一言，弄得有些愣怔。仔細想了想，記憶裏，確實沒有這個人的身影存在，便嫣然一笑，“陳公子怕是記錯了，我兒時玩伴極少，也不常出門，可能並未見過陳公子。”這話並不作假，且不說出門遊玩，司徒玉蓮就連那個小鎮都沒出過。
“是麽？那真是可惜了。我年少的時候曾去過一個小鎮，遇到過一個采藥的小女孩兒，她告訴我她叫玉蓮。”頓了頓，忽的笑了，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兒一樣。扶著自己瘸掉的左腳，陳敘又道:“我這條腿的殘疾，也是遇到她的時候，弄傷的。”
其實說是弄傷了，有些太過輕巧。畢竟他這條腿，終身，也就隻能如此了。聽到這兒，司徒玉蓮才猛然想起，男孩兒，采藥的小女孩兒，小鎮子！臉色有些蒼白，有氣無力的問道:“陳公子可還記得，那鎮子叫什麽名字？”
陳敘微微抬頭，似在思慮著什麽，不一會兒，一拍腦袋，恍若大夢初醒的道:“玉蝶鎮！是了，就叫玉蝶鎮！不過那鎮子好像改了名字了，我也許久未去看過，具體改了個什麽名字，我還真叫不上來了。倒還真有些慚愧呢！想當初……”話語未斷，陳敘說起了他以前腿腳還完好時去四處遊玩的經曆。那個時候，他家境殷實，旅店經營運轉的還算不錯，也能算的上是個大戶了。
坐在他對麵的司徒玉蓮卻是在他說出“玉蝶鎮”的時候就已經呆住了。采藥的小女孩兒？又想起那個總嬉皮笑臉逗自己笑的大哥哥。那時候，小玉蓮約摸八九歲，而陳敘，則已經滿十三了，正是少年時，意氣風發的時候。隨著家人到那個鎮子采購物資，遇上了背著小背簍的司徒玉蓮。矮矮小小的，十分乖巧可愛，眼睛又大又亮，總楚楚可憐的盯著別人看，讓人不由得心軟。
記得那天夜裏下大雨，司徒玉蓮還在山上采藥，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陳敘不放心，出來叫她回家。她卻不願，說還有一味藥沒采齊，陳敘隻好撐傘跟在她身後，為她遮雨。可沒料到，他們走的山頭剛剛被砍伐過，有一棵樹砍了大半還未被拉倒。村民們因為下了大雨就先行回去，想等雨停再來把樹完全砍斷。司徒玉蓮此刻，正站在那顆樹前，經大雨衝刷，再加上那樹被蟲蟻腐蝕，其實中間的心已空了大半。一道驚雷響徹長空，那樹就這樣不偏不倚的砸下來。
陳敘丟了油紙傘，一把推開司徒玉蓮，他自己本想爬出來，可樹倒得太快，正好壓住他的左腿，“啊！”小陳敘忍不了疼痛叫出聲來。被推到一旁坐在泥水裏的人也是狼狽不堪，看著陳敘被壓住的腿還源源不斷的往外冒血，隨雨水流走。
司徒玉蓮整個人都被嚇得不輕，伸手就想要拉陳敘出來，但她的力氣，根本就不能拉動陳敘分毫。眼看無計可施，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玉蓮，玉蓮！”陳敘還像往常那樣溫柔的叫她，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讓人舒服的微笑。司徒玉蓮忙點頭，抹了把臉上不知是汗是淚還是雨的液體，“嗯！我在，敘哥哥，我在！我在這兒呢！”司徒玉蓮帶著哭腔往陳敘身旁湊，去拉陳敘的手。
陳敘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玉蓮聽好了，跑下山去，叫人，叫人來，救我。快去。哥哥在這兒等你。快去。”
“嗯！”司徒玉蓮拋下背簍就往山下跑去，雨多路滑，途中摔了好幾跤，但她又爬起來繼續往前跑。跑到山腳下，正欲上司徒長老出門來尋她，不顧自己滿身濕淋淋的還布滿泥汙，一把拉住司徒長老，大口喘著粗氣，“爹……爹爹，山上，快去山上！”開口還想再說些什麽，奈何已經是頭重腳輕站都站不穩了。隻知道醒來之後，便再也想不起那場大雨時發生了什麽了。
關於陳敘的一切，從記憶裏，消失不見了。其實那時陳敘傷的較重左腿差點兒不保，但司徒長老請了名醫又贈了名貴藥材，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不要講此事聲張。而司徒玉蓮不記得此事，則是因為司徒長老怕她心懷愧疚，而他自小又極疼愛這個小女兒，所以故意封印了她的記憶。當時年歲尚小，封印的道法下的不重。所以陳敘剛一提起，記憶中的畫麵便一湧而出。
當年那個即便是疼的要死，血流不止也要揚起頭衝自己微笑的男孩兒，那個雨水衝幹了淚水的夜晚，那一聲聲的:“我在這兒等你，你快走！”硬是支撐著瘦弱的她徒步跑下了那座山。記得大雨過後她發了好幾天的燒，醒來以後，就沒有陳敘一家人的身影了，他們已經離開了。
司徒長老給了兩夫妻很多錢財，陳敘到現在都還留著，一分未動。隻要還能靠自己過活，那就沒必要動司徒家留下的東西。畢竟那是唯一和司徒玉蓮有關係的東西了，一直以來，陳敘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算起來，陳敘出現的時間還晚了些，比起那隻九尾靈狐，確實是晚了些的。可是，司徒玉蓮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視線漸漸模糊，好在燭火昏暗，再加上雨夜本就黑沉沉的，司徒玉蓮的淚光在這樣的環境下倒被好好的隱藏起來了。
陳敘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時不時的，還好配上一些肢體動作，“誒！玉蓮姑娘我跟你說啊，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曾經去過一個極漂亮的地方。那裏有山有水的，很是好看。但我們這裏也不差，隻是這兩天天氣不好，不過雨停了說不定運氣好點兒還能看見彩虹呢！其實我那位故友也很少出家門，她曾經是這樣跟我抱怨過的。當時我就想啊！等到有一天我長大了，一定要帶著她也去看看名勝美景。”本來說的好不好的，話及此處，陳敘的情緒突然低沉了下來。擺了擺手，扶著桌子起身，又補了句:“可惜啊，沒可能了！”說完便朝著後廚走去，行了兩步，又不放心似得道:“對了玉蓮姑娘，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嗯。”司徒玉蓮隻輕輕一應，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走回後廚，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兒。
若不是因為自己，那他現在也就不會這樣了。藥材？究竟是什麽藥材，讓自己非要去采摘，如果當初不那麽固執，那陳敘現在一定還是個翩翩公子。
這樣想著，越發的覺得自己就是個罪人，仔細回想著當初到底是要找什麽藥材，可卻一陣頭疼，終是什麽也記不起來了。晃晃悠悠回了房間，輕輕掩上門，靜默的躺會雪幻靈身旁，閉了眼睛，卻全是陳敘微笑時的模樣。
“誒！玉蓮妹妹，糖葫蘆可好吃了，你嚐一個吧！”十三歲的陳敘不由分說的把糖葫蘆塞進司徒玉蓮手裏，滿意的笑笑。
“誒！玉蓮妹妹，你才這麽小，背這麽多東西哪兒行啊？背壞了可怎麽辦？我來幫你吧！”自顧自說完後，又是不等司徒玉蓮回答，就兀自取下了司徒玉蓮身上那個笨重的背簍背在了自己背上。
“誒！玉蓮妹妹，外麵的風景可好看了，下次，嗯，等我再長大一點兒，我一定帶你出去看看！”那時，是司徒玉蓮像陳敘苦訴司徒長老總不讓她出門，也不讓她和別的小朋友玩兒的時候。那個時候的陳敘，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帶司徒玉蓮出來了。
“誒！玉蓮妹妹，下雨了，山上路滑。要不，咱先回去，明天再來采吧？我陪你一起來好不好？”那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對話。
十三歲的陳敘好心勸解，司徒玉蓮卻一言不發的甩開了他的手，繼續低頭往山上走。他撐著傘急急跟在她身後，一直提醒她要注意腳下，走路要抬頭看路，還有別往水多的地方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