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所謂良策
下雨了。如髮絲般的細雨紛紛揚揚的落下來,漸漸地加深了地面的顏色。
方才還在空中四處飛舞的柳絮也因承載了重量而歇在了地上,被行走的路人踩成一團一團的,沾上了泥水,顯得有些噁心。
可謝昭琳完全不在乎,她耐心的把每一步都踩在被打濕的柳絮上,體會那種綿密柔軟的濕意,身後是為她打傘的紅情。
而身旁則是同樣玩心大起的綠鶯,她沒有打傘,就那樣蒙在細雨中和謝昭琳一樣踩柳絮玩,不時還發出幾聲開懷的大笑。
謝昭琳看看綠鶯髮絲上沾染的水珠以及她開懷的笑臉,不由的受到了感染,也用袖子掩住嘴笑了起來。
有多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過了?兩年了吧,自從她入宮以後,頂著那樣一個尷尬的身份,以及皇宮中的爾虞我詐。真是讓人步步驚心啊!
隨著兩人的笑聲在空氣中盪開,之前死一樣的寂靜被打破,錢媛媛方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她看了一眼前面已逐漸遠去的謝嘉琳,終於下定了決心。
「儀琳,想不到今日你四妹也會出來,還好巧不巧的也來同心樓吃飯,讓你掃興了。」錢媛媛略含歉意的說道。
謝昭琳此時正好踩在一團柳絮上,聞言把腳收回,又踏出一步回道:「這又不是誰能控制的,況且,我也沒有覺得不高興。」
她是真的沒有不開心,相反倒還有一些慶幸。畢竟,若是沒有謝嘉琳的出現,馬公子就不會把注意力都放在謝嘉琳身上,那她也就沒有那麼容易掩飾自己對馬公子的不熟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嘉琳還替她解了圍不是嗎?雖然是以那種方式。
她的話錢媛媛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以為謝昭琳在努力維持大家閨秀的風範而已。
對於謝嘉琳居然會真的如此不要臉和她們同桌吃飯,並且全程吸引馬公子注意力這件事,錢媛媛是氣得要死,她理所當然的相信謝昭琳也是這樣。
所以現在勸她是最合適的。
就在錢媛媛要開口說話時,一直踩柳絮的謝昭琳忽然轉過了頭,拿那雙澄澈的眼睛望著她。
一時間,錢媛媛竟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嘴裡本欲脫口而出的話就這樣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
兩人對視了許久無語,只有漸漸下大的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周圍回蕩。
終於,錢媛媛準備開口打破這份僵持,然而,就在這時,又一個程咬金出現了。
路邊經過的一輛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一隻圓潤的手撩開了轎簾,露出來一張保養得體的貴婦人臉。
是謝大夫人!
她柔聲細語地讓謝昭琳和錢媛媛上車,外面雨大了,走路容易濕鞋。
謝大夫人的好意無法拒絕,錢媛媛哀嘆一口氣,只好跟著謝昭琳上了馬車,等進入車廂,才發現裡面還坐著個人。
這個略有些刻薄相的女人錢媛媛也認得,是馬公子的母親馬夫人。
掩蓋住眼裡一閃而過的訝異,錢媛媛默不作聲地坐在了謝昭琳旁邊,用手指理著微有些被雨水打濕的頭髮。
謝昭琳對馬夫人亦是不熟,便也坐在那裡垂眸靜默,一時間車廂里的氣氛就凝滯了起來。
謝大夫人又撩簾看了看窗外,回過頭來對錢媛媛淺笑道:「我們先送馬夫人回去,再去錢府可好?」
不得不說謝大夫人這話問得極有水平,既照顧了錢媛媛的情緒,又不會對馬夫人顯得不尊重。
因為錢府和馬府完全是兩個方向,去馬府再回來的時間完全夠錢媛媛走著回去了,可既然讓人家上了車,又定然沒有再下車的道理,所以這冤枉路還是得跑。
錢媛媛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意見的,也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車廂里再一次靜了下來。
這次連謝大夫人也不再嘗試活躍氣氛,就這樣一路無言直到了馬府,下車前,馬夫人那張刻薄的臉上浮上了少見的笑意,對謝大夫人說道:「希望下次就可以定了。」
謝大夫人一手拉過謝昭琳的手親昵地拍了拍,目送著馬夫人下了車。
這本來是尋常的一句話,卻在錢媛媛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希望下次就可以定了!定什麼?兩家的婚事嗎?
這個猜想讓她悶悶不樂,直到踏入房門了還是如此。
錢媛媛的房間內,錢夫人正坐在那裡等她,手邊還有一匹粉紅色的夏麗綢,看來是準備給自己女兒做新衣的。
見到錢媛媛回來,錢夫人馬上起身迎了上去,走近了才發現女兒苦著一張臉,裙角也有些濕,髮絲上帶著潮氣,整個人癟癟的,便打趣她道:「媛媛這是怎麼了,這副樣子可不好看了,馬公子又怎麼會喜歡呢?」
不提馬公子還好,一提馬公子,錢媛媛就想起了中午他和謝嘉琳的曖昧,以及剛剛馬夫人那句似是而非的話,心裡的不快通通涌了上來,反正是在自己母親面前,索性也不裝了,一跺腳就氣呼呼地說道:「我算是完了!」
說完就看到了那匹粉紅色的夏麗綢,又不無諷刺地加上一句:「看來母親已經知道我要給人家做小了,連做嫁衣的布匹都準備好了!」
然後倒頭撲在床上嗚嗚哭了起來。
自古出嫁的女子只有正妻才能穿正紅色,偏房只能穿粉紅色或者其他略不同的紅色。哪怕是皇宮裡和皇后同時冊封的妃子也是一樣,因為不管她們身份多麼尊貴,也只是個小妾,不過是天子的小妾罷了。
所以錢媛媛看著粉紅色的布匹說出這樣的話是有道理的。
這下錢夫人懵了,連忙過去拍著女兒的背心肝寶貝的好一陣哄,總算從錢媛媛嘴裡把話套了出來。
誰知錢媛媛才抹著眼淚把委屈吐出,錢夫人就笑了:「我的傻女兒哦,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錢媛媛這次沒有繼續哭,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姿態問道:「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笑你把謝家二小姐想得太傻了。你已經糊弄她跳了一次湖了,結果她得了什麼好處了,差點丟了性命倒是真的!所以你這次又要糊弄她上吊,她能再聽嗎?要我說啊,你這次沒機會開口還是件好事!」錢夫人對自己女兒的想法連連搖頭。
「那母親說我應該如何?如今馬謝兩家就要結親了,我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我還能有什麼辦法!」錢媛媛絞著手帕差點又要哭出來了。
錢夫人又是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一邊從身後的雕花木盒裡拿出兩個瓶子,一邊說道:「你又錯了,別說是定親,哪怕是成了親,用了這個,就還是有辦法的。只是委屈你要當個後來扶正的了,所以倒不如現在拿來用的好。」
錢媛媛順著錢夫人的手看向那兩個瓶子。只見那是兩個平淡無奇的青瓷瓶,只是上面分別標出了「金風散」和「玉露水」而已。
「這是什麼?」她不禁疑惑道。
錢夫人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錢媛媛頓時紅了臉,連連後退,口中連道:「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老實告訴你,我當年正是用這個才讓你父親娶我的。你若是想當馬夫人,就要下得去手!」錢夫人一把抓住自己女兒的手厲聲說道。
想當馬夫人,就要下得去手!
錢媛媛望著自己母親眼中狂熱的光芒,握緊了瓶子,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