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相副本(八)
十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看著齊遠失聲痛哭的模樣,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樣疼,他只能低下頭,一遍用指腹替他擦拭著淚水,一邊輕輕地吻著他的臉頰。
不帶情\欲,只有溫柔的安慰。
雖然溫柔,但其實他根本沒有安慰別人的經驗,此刻做起來不成章法,一塌糊塗,不僅沒有起到該有的效果,反而因為動作太輕弄得齊遠臉頰痒痒的。可是齊遠什麼也沒說,他看著十一的珍視的神色,心中五味雜陳。
有時候決心這種東西,一旦崩塌就再難重建了。
之前動手的時候,他何嘗不是下定了決心的,可惜最後關頭功虧一簣,信念崩塌,到如今,一想到要與十一再不相見,竟是連想上一想都覺得承受不了了。
如何能夠承受得了?他曾經一點一點創造出了這個人,縱然他有太多瑕疵,可是齊遠依舊歡喜無比。十年來都不捨得,到如今這份不舍沒有一點減少,反而像是佳釀一樣,時間越久,越是揮之不去。
十一不明所以,還在笨拙地安慰著他。或許是因為太癢了,齊遠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偏過頭回應他,只不過親吻的地方從臉頰轉到了嘴唇。
十一的吻總是帶著侵略性,不過此時大概是顧著齊遠心情不好,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心裡的那股暴戾。
他就像一隻刺蝟,想要接近心愛之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收起身上的刺。
齊遠看著十一,心想,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時間停下來,他們不用考慮後果,也不用考慮分離,只需要盡情擁抱。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時間不會停下來,分離卻迫在眉睫。
二十四小時,只剩一天。
他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卻只想和過去十年的每一天一樣,早起監督十一修鍊,給他做些他喜歡的點心,到了晚上再與他來一場師徒間的促膝長談。
以前每一天都會經歷的繁雜瑣事,卻在離別面前變得格外珍重了起來。
十一還不知齊遠的心思已經千迴百轉,他只知道自己昨日才做了荒唐事,本以為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求得師尊原諒,沒想到一夜之間夙願達成,兩人情投意合,他自然想著要百般順從。因此一聽齊遠說到了修鍊的時間,只以為他想揭過昨天的錯處,便滿心歡喜,把日常的修鍊都當成了甜蜜的約會。
確實,這一天很甜蜜。
等到十一吃完了最後一口齊遠親手給他做的桂花糕之後,他滿足地笑了笑,轉頭伸手抱住齊遠,撒嬌般地開口:「師尊,徒兒吃得太多了,你快給徒兒揉揉。」
他這話說得,哪裡是一個徒弟能跟師尊說的話,而且連內容都是胡謅,修真之人不宜多食,他才吃了幾口而已,哪裡就吃得太多了,還得寸進尺要齊遠給他揉揉,若是換作一般的師徒,這時候少不得一頓打伺候。
可是偏偏運氣好,他的師尊是齊遠。齊遠對他從來都是縱容寵溺居多。就像現在,十一隻消一撒嬌,齊遠就抵擋不住了,無奈地笑了笑,當真伸手替他揉了揉,動作輕緩,惹得十一舒服地低吟了兩聲。
齊遠讓十一枕在他的大腿上,一隻手替他揉著肚子,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的頭髮,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享受著此刻的愜意和寧靜。
齊遠低下頭,看著十一放鬆地趟在他身上,眼看著就要閉上眼睛了,他忽然開口說:「十一,你與我師徒相稱十年有餘了,我一直都沒有給你取過師門的名字,今天就取一個罷。」
師門之名一般都是在收徒之時由師尊親自相賜,不過這只是理論上,不是人人都得要賜名,比如明臻和衛奚依然還是沿用著自己的本名。
當初收徒之時,十一這個名字齊遠早就念習慣了,再一改名反而不習慣,因此也就沒有變,就這麼叫了十年。
十年都沒有改,今天這麼一說,十一還是有些吃驚,便問:「師尊怎麼想到要賜名?」
齊遠又順著十一的頭髮摸了摸,語調溫柔地說:「你是我淵流峰繼承人,自然要有一個賜名比較好,以前是我疏忽了,今天就趁著這個時機取了罷。」
繼承人確實需要改名,但只需要在繼承峰主之位時冠上即可,沒有道理非要這麼著急,況且十一想了半天,也沒也想明白他這句「趁著這個時機」究竟是個什麼時機,不過他沒有反駁,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乖乖起身,給齊遠拿了筆紙來。
齊遠蘸了墨,在紙上端端正正寫了三個字。
——「顧長流」。
十一湊過去瞧了一眼,一頭霧水,問:「師尊,長流何解?」
「願你千古長留,歲歲平安。」齊遠笑著看他。
十一依然不解,又問:「那又為何取『流』而非『留』?」
這一次,齊遠卻沉默了半晌,說:「你是淵流峰傳人,我名中帶『淵』,你自然也要帶『流』才對了,沒什麼別的意思。」
十一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開心地說:「能與師尊用這類似的名字,徒兒心裡歡喜得很。」說完便又蹭了上來。
因著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十一現在越發逾矩起來。不過齊遠到底沒有拒絕,伸手抱了上去。十一見他主動,十分高興,立刻便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嘴唇,這次不等他撬開,齊遠就乖乖地張了嘴與十一交纏在了一起。
這一交纏又是情難自禁,他們一個不加節制,一個又不忍拒絕,于是之后的一切就都順利成章了起來。
又是纏綿一夜。
不知不覺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齊遠摟著睡得正香的十一,一隻手撥了撥他額前的亂髮。若換作以往十一肯定早就有所察覺,但是齊遠的主動讓他欣喜若狂,之前的擔驚受怕全都消散,於是毫無防備就沉入了睡夢中。
齊遠側著頭,看著十一的睡顏,心裡想,長流,長流。
——想與你細水長流。
之所以取「流」而非「留」,原因多麼簡單,只不過是他的一份執念而已。可是齊遠卻不敢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細水長流於他而言,卻是一個永遠都無法達成的奢望。
他甚至連道個別都不行,因為以十一的性格,指不定會用什麼玉石俱焚的手段讓他強行留下,不能這樣,他心想,我的十一應該要千古長留,歲歲平安。
既然如此,就讓它爛在心裡吧。
他環視了一下整個屋子,只覺得淵流峰上的一草一木都讓他割捨不下,思來想去,他將十一曾經送給過他的符簽握在手上,摸著上面的字跡,眼神變得傷感起來。
天一點一點亮了,齊遠最後一次吻了吻十一的額頭,喃喃地喊了一句「十一……」。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指尖一點一點消散在風中,沒過多久就無蹤無影,再也找不到了。
十一醒來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他料想齊遠應該是早就起了,於是收拾了一番就出去找他。
他先去了齊遠的房間,沒有;又去了他經常修鍊的地方,沒有;連廚房也去了,沒有;他差點就將整個淵流峰掀了個面,依然沒有。
他只以為齊遠出了門,便按捺心思等他回來,可是等了一整天了,齊遠也沒有回來。齊遠從來不會不告而別,更不會徹夜不歸。
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十一心裡惴惴不安,可他還是只能強行抑制住恐懼,去了一趟滄涯峰。
他一直不滿於齊遠與衛奚關係親密,每次聽到齊遠要去找衛奚都得鬧上一番,今天是他第一次這麼期盼著齊遠在滄涯峰,可惜在看到衛奚一臉茫然的表情之後,十一知道,他最後的願望也落空了。
他的師尊不見了。
也許是因為齊遠真的對他縱容有加,不曾讓他受一點委屈,此時遇到這種情況,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像小時候一樣,蹲在地上哭一場,哭一場之後,師尊就會不忍心地出現了。
不過他最後還是沒有哭,他害怕自己就算哭死在這裡,師尊也不會回來。
於是他裝作無事地回了淵流峰,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不修鍊也不睡覺,就那麼一直坐著,一直坐著,期待那雙溫柔的手還能推開房門。
直到他坐得全身麻木了,那人也沒有回來。十一終於相信了,他的師尊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他有些支撐不住了,身子往後一靠,手指忽然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回頭一看,才發現是齊遠曾經送給他的符簽。
齊遠保留著他送的符簽,而他也一樣。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忽然站起身,去了齊遠的房間找了一大圈,都沒有找到那塊自己送給齊遠的符簽。
心裡的死灰再次燃起了火苗。
他心想,師尊帶走了我的符簽,他定是不忍心離開的,我總得找到辦法,讓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