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葉致慢慢地掃了四周幾眼,見沒人注意到自己,葉致才小聲給葉數解釋起來:「樂正大小姐不是別人,正是未來的太子妃。長則兩年,短則一年,就要跟太子殿下成婚的。」
「啊?!」葉數一愣,又追著葉致問:「那她怎麼不在自己府里待嫁,跑到宮裡去做什麼?」
就連葉致都快忍不住要扶額了,葉數還真是一門心思都撲在習武上,居然對樂正大小姐的事情聞所未聞?
難怪容氏愁得夜裡都睡不著覺了!
但葉致也沒法不回她,葉數有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若是葉致嫌麻煩不肯給她解惑,只怕她接下來就要去問平日里對她不錯的高元霜了。
那豈不是更丟人。
只好細聲細語地跟葉數解釋起來。
原來這樂正家亦是開國功臣之家,若是論起來,功績還在昭國公秦家之前。樂正齊原為前朝哀帝幕僚,因擁立之功,累封中軍大將軍、大都督、祁縣侯,最後官至驃騎大將軍。哀帝昏聵無能,樂正齊不忍民不聊生,接受了高祖勸降,最終幫助楚高祖取哀帝而代指。
傳說哀帝死前曾指天詛咒樂正齊。
自大楚開國至今,百年之見,果然樂正家一代代凋零下來,每代族長都活不過三十歲。直到今日,樂正家嫡枝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樂正大小姐一個女兒。眼看著樂正家連個照顧撫養大小姐的親人都不剩,還是皇上與太后不顧傳說中的哀帝詛咒,把當年不過三歲的樂正大小姐抱進興慶宮撫養,還定下了和太子的婚約。
葉數聽得連連點頭:「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樂正家沒人了,還輪不到秦家做這個『勛貴第一家』的位置了?」
葉致大為頭疼:「二妹妹!這種話你同我說說也就罷了,當著別人的面,可千萬……」
葉數哈哈直笑,道:「大姐姐也太小心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哪裡會到處跟別人嚼舌頭呢。」
她是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壞在這個「隨口一說」上。
此時此刻,葉致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把此事摁下不提,把話題岔了開去。
***
已經到了午正時分,六王妃升座,依次按照親戚間的長幼次序受了眾人的禮,像是葉家等並非直系親戚的直接等著拜完后開席。
一陣歡聲笑語之後,諸位女眷便一齊移坐到了水榭里。
六王府在水榭邊搭了戲檯子,就是為了方便開席后可以一邊飲酒,一邊聽戲。
趁著這拜壽開席的功夫,諸位女眷親自帶來的壽禮也呈了上去,大多都是各家小姐們所手制的細巧東西。
六王妃一一看過,等到了聽戲的時候,便問了起來。
此時葉數正在跟葉致小聲嘀咕著:「我瞧著六王妃那個犀角黃金鈿庄如意很是眼熟的樣子,後來仔細一想,持盈師傅那裡是不是有個差不多工藝的經筒?」
經她一提,葉致恍惚間也有些印象,只是她著實記不太清楚了,只好含含糊糊應了一句:「可能是有吧?」
六王妃那句「不知道葉府哪件百鳥響鈴裙是哪位小姐所繡的?」問出來,葉致頓時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待六王妃取來那條響鈴裙,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葉家女眷身上。
鄭老夫人呵呵笑道:「是我這四個孫女兒一齊繡的,倒叫王妃見笑了。」
「老夫人也太謙虛了。」六王妃抿了嘴笑,「這要精緻的綉工,我看比飛仙閣也差不了多少,更不要提這裙擺上還用了染綉,可真真是用心!」
「可不是,孔雀金線綉出來的染綉,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呢。」
「好巧的心思,也不知道是葉家哪位小姐想出來的?」
「心思巧,這手藝可是更俊,我可是又幾年沒見到繡得這樣精巧的染綉了。」
「我聽說飛仙閣也有幾年沒聘到懂染繡的綉娘了,不知道鄭老夫人是從何處請來的師傅?若是方便,不妨給我們介紹介紹……」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言語間滿是對葉府所送的響鈴裙之讚歎。
就連六王妃也問:「這染綉技法,也是四位小姐都精通么?」
葉致暗暗嘆息。
若只問整條裙子是何人所綉,還可以矇混過去,可問到染綉,是無論如何都含糊不過去了。
她已經不想去看葉攸和葉敏作何表情,只能打疊起精神,全力應付六王妃的問詢。
葉致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是母親看我喜歡,才從從江南請了師傅,專門教我一人染繡的。小女才疏學淺,當不得精通兩字。」
六王妃這才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著葉致。
這一眼,卻讓她有些愣住了。
眼前這個小姑娘,高鼻深目,長眉入鬢,端得是一副閑花照水般的好相貌。不止如此,葉致眉宇間卻另有一股勃勃英氣,一下子便中和了這副相貌中過於濃艷嬌媚的部分,目光璀璨,令人見之忘俗。
她卻並不是驚異於葉致小小年紀便已生得這樣的好相貌,而是驚異於葉致這長相令她感到極為眼熟!
可她卻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裡看到過這張臉了。
再轉念一想,葉致是慶國公府的大小姐,京中勛貴之間姻親關係之錯綜複雜,一時半會哪裡說得清楚?外甥多似舅,葉致長得更像喬家人,也是正常的。
「看你小小年紀,卻懂染綉這樣高深的技法,還能不一起為傲,著實不簡單。」六王妃笑道,「好孩子,難為你這麼費心,這上面的金翅大鵬鳥,可也是你繡的?」
葉致半屈膝禮了一禮:「殿下慧眼。」
「還是個有佛性的。」六王妃誇了一句,指著響鈴裙上那幾隻金翅大鵬給自己身邊的城陽長公主、樂正大小姐等人看,「你瞧瞧,這形制,這動作,不是個精讀過經書的,哪裡繡得出來?」
城陽長公主也趁勢抬舉葉致道:「正是呢,這孩子前陣子給我綉了個《痴華鬘》的桌屏,我看著就極好,難為她懂這麼些佛理。」
樂正大小姐看著葉致直笑:「葉皓清的妹妹,自然是好的。」
葉致忙道:「長公主殿下、樂正小姐過譽了。」
六王妃很是喜歡她這等溫婉謙和、不驕不躁的性子,叫葉致到自己身邊,拉著她的手又細細打量了一番,又笑問:「好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葉致道:「王妃殿下,我屬兔!」
二嬸容氏也笑道:「八月份剛過了生日。」
「好好。」六王妃連贊了幾聲,又吩咐身邊的侍女挽篆,「去,取那套綠牙拔鏤尺來,送給葉大小姐。」
葉致也不推辭,落落大方地道了謝,六王妃也不許她回去席上,命她在自己右手邊高元霜等幾位郡主縣主的席上坐了。
高元霜跑過來拉著她坐下,又笑道:「好妹妹,我就說你這手絕活,總不會埋沒了!你看,到底是我說中了吧!」
葉致只管做羞澀狀:「是王妃殿下慧眼,你怎麼就來邀功了呢?」
兩句話說的席上幾位郡主縣主一同笑起來,其中一位看起來年長些的笑道:「平時我們礙著面子不肯說你,你看,這下被戳穿了吧。」
高元霜也笑道:「我和長生妹妹好著呢。來,長生妹妹,這位是安昌郡王家的瑤君郡主,你只管叫她瑩姐姐就是。」
葉致在她引薦下,和幾位郡主縣主見了禮,各自齒序之後,發現席上葉致倒是最小的。
「還要諸位姐姐多關照了。」既然六王妃和城陽長公主都這樣抬舉她,又有高元霜處處為她照著想,葉致也不好一派小家子氣,便隨著高元霜的意思稱呼她們姐姐。
瑤君郡主看葉致年紀雖小,卻是知情懂禮,更繡得一手好染綉,十分難得。
便也高看她一眼:「長生妹妹不必客氣,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平日有個華庄鬧騰,一個人頂得了別人十個,見了你這樣乖巧伶俐的,不知道有多喜歡呢。」
定安公主今日並沒有過來。
葉致笑道:「往日在家裡,我也是聽大哥提起過的,定安公主性格活潑,很是討皇上喜歡。」
高元霜接話說:「可不是,不然也不會帶著她一起去探望永穆姑祖母了。」
葉致也聽說了,自從進了冬天,永穆大長公主身上就有些不爽快。
想來是有了些春秋,所以每到換季時總要適應許久的關係,不要說是永穆大長公主,就是宮中一切待遇與太后相差無幾的庄穎貴太妃,聽說也是連日進著湯藥。
葉府也派了喬氏和容氏前去問安。只可惜葉致年幼,又沒有誥命在身,不得跟著同往,無法回報永穆大長公主之前贈項圈的情意。
戲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著《定情》,台上的小旦唱至情濃處:「霓裳天上聲,牆外行人聽。音節明,宮商正,風內高低應。偷從笛里寫出無餘剩。人散曲終紅樓靜,半牆殘月搖花影。」
台下就有夫人捏著手帕輕輕拭著眼角。
樂正大小姐嘆道:「誰知道比翼分飛連理死,綿綿恨無盡止。這世上的事情,總歸是脫不開出人意表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