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就是華庄。」太子皺著眉頭,向著屋裡努了一下嘴,「也不知道是誰在她面前多嘴,告訴他是堂弟也要來聽課。當時就把她氣了個倒仰,嚷嚷著『陳是這種人都能聽,為什麼我不能』,足足鬧了兩天。你說說,這是一回事嗎?」
葉皓清苦笑。
定安公主陳華庄,比太子小六歲,是皇後娘娘好不容易盼來的女兒。自幼便被皇上和皇后捧在手心裡,簡直是比眼珠子還要珍貴的存在。這位公主和陳是平日里最不對付,又因為皇上和九王的緣故,平生最崇拜的學者就是韋經行。
自從陳是把韋經行氣到告老還鄉之後,定安公主看陳是,就越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還好陳是平日里忙著飛鷹走狗的,沒事也不怎麼往宮裡跑,兩個人這幾年見面的次數銳減,才沒真的因為一言不合吵鬧起來。
偏偏韋經行回京講學,能來聽課的,只有這些皇子公子們,即使定安公主貴為皇上的掌上明珠,也沒有為了她格外破例的道理。
不只是她,平日里也頗受寵愛的高元霜,這次更是老老實實的,沒敢打過來聽課的主意。
想起這個寶貝小妹妹,太子當真是頭痛得很:「我怕她胡鬧,派人在鳳陽閣盯著,果然她派了自己身邊的太監……」
太子說到這裡,臉上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居然派自己的太監,扮成市井走卒的樣子,說是要去把是堂弟打得不能下床!」
難怪今早拜見太子的時候,他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
這定安公主,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殿下可有把這件事告訴皇後娘娘?」葉皓清皺著眉頭問。
太子聞言,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意。
果然葉皓清是最懂他的。
定安公主自幼是被皇后親自帶大,因為皇后只有這一個女兒,難免有些溺愛放縱。平日里小事也就罷了,這要派人痛揍自己堂兄的事情,如果真成了,只怕大楚公主蠻橫霸道的名聲又要添上「輝煌燦爛」的一筆。
這件事雖然被太子攔住了,可公主人多嘴雜,萬一被有心人傳到皇上耳朵里,太子和定安公主都討不了好。
一個是寄予厚望,為了好好栽培他,不惜親自三顧茅廬重新請回帝師的太子;另一個是自幼嬌寵,含在嘴裡都怕化了、平日里貼心乖巧的女兒。
公主膽大妄為,太子知情不報。
就是再重視寵愛,皇上也不會把此事輕輕放過。
還不如早早地通知皇后,由皇后出面處理。既能把事情遮掩過去,在皇上那裡,也有了個交代。
「當時就請了母後過來。」想到這裡,太子心情好了一點,「母后給她氣得不行。命令身邊的教養嬤嬤把她關到清寧宮的偏殿里,不抄完三十遍《女則》,不許她出來。」
太子又嘆了口氣,有些心有餘悸的樣子:「當時父皇正在南熏殿歇息,母后打發人過去稟明了此事來龍去脈,還有對華庄的懲戒。父皇果然早已經知道了,好在此事未成,母后又處理地及時。父皇只是不輕不重地責怪了華庄幾句,又派人賞了她一本韋先生做注的《老子》,算是安撫她。」
能夠不起波瀾地化解這樁事情,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但葉皓清也覺得,雖然定安公主這事做得是有些過分了,但對付陳是這種人……說不定還真就得這麼簡單粗暴。
到底是人人都知道,韋經行告老離京,罪魁禍首就是陳是。
可皇上的恩旨一下,陳是又能跟沒事兒人一樣過來聽課,其他人憤憤不平,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又不能宣之於口,只好和太子相對苦笑。
又把葉致纏著自己,想要扮作小廝模樣過來國子監蹭課聽的事情,講給太子聽。
權當是安慰。
兩個人正說著,不遠處就是一陣喧嘩。
守在旁邊的汪鳴已經攔了上去:「幾位公子,太子殿下正在廊下休息,幾位公子還是繞道吧,省得擾了太子殿下的清凈。」
為首那幾個人想必是沒料到太子就在附近,當時臉色就變了。
打頭的那個穿了身寶藍十樣錦圓領衫,手裡拿著把梅竹鹿製成的金絲摺扇,硬生生擠出了個笑臉,上前對著汪鳴道:「我們不知道是太子在此,還望公公看在不知者無罪的份上,原諒則個。」
「哎,原來是文尚書家的大公子啊。」汪鳴臉上也是笑眯眯的,絲毫不見生氣,「文公子這話就言重了。太子只是覺得屋內有些悶熱,出來透透氣,幾位公子不知者自然不會怪罪。」
那文公子也不知道是急著去辦什麼事情,聽見汪鳴這樣客氣,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當下也不含糊,道了一聲謝之後,就帶著自己那幫夥伴匆匆忙忙去了。
這邊太子和葉皓清也是看清楚了都是群什麼人。
葉皓清看著他們走遠了,才道:「是禮部文尚書的大公子文寬,還有御史台郭大人的小兒子郭卜、戶部侍郎周大人的長子周堯幾個,林林總總,得有□□個人。」
太子當然也是知道的,這幾個人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父親都是五品以上的文官,而且每個在仕林中都頗有些名頭。
也是因為這個,文寬這幾人,也都是於功課上花了大工夫的。
更重要的是……
他們都和陳是特別、極其地不對付。
想到這裡,太子不由撫額,道:「皓清,你可知道最近京中出了一個叫『逞獅會』的組織?」
對於逞獅會,葉皓清心裡也是門兒清。
那個「逞獅會」的領頭骨幹,就是以文寬為首的幾個人。
「說是什麼逞獅會,其實就是懲處陳是的諧音。」太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這些人針對的並不是自己的堂弟,而是什麼不相關的旁人一樣,「他們倒是一呼百應,有不少文官家中的年輕公子加入進去,打著為京城除害的口號,準備好好把是堂弟修理一頓。」
說起來,陳是也太招人恨了。
逞獅會除了平日在學里讀書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想辦法堵他。
可惜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陳是讀書不行,對於市井鬥毆那一套卻精通得很。
自從曉得有人要蓋自己布袋之後,陳是就再也沒落過單,走到哪裡都是呼朋引伴的好不熱鬧。
像是他們這種功夫也不怎麼會,平時只會打打馬球玩玩蹴鞠的文人,要打架,也是拉幫結夥的。到時候誰落單誰就活該被揍,陳是可是明白得很。
他雖然名聲不好,可畢竟是六王的獨子,當今皇上的親侄兒,有一群家世背景差不多又志趣相投——簡稱臭味相投——的好夥伴,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而且陳是出手闊綽,一擲千金,尋常人但凡是定力差一點的,被他振臂一呼,再加上砸下來的銀子,暈頭暈腦地也就跟著他走了。
他們身邊又都有身手高超的侍衛跟著,所以逞獅會雖然已經成立了半年,卻從來沒找到個天賜良機,還讓他們貫徹自己的口號,狠狠收拾地陳是不能下床。
算上前幾天的定安公主,京城裡已經有兩撥共計數人虎視眈眈,準備收拾陳是了。
結果人家陳是就愣是好好地,連根寒毛也沒掉。
太子有時候都覺得挺奇怪。
俗話不是說,人賤自有天收嗎?怎麼到了陳是這裡,就成了禍害遺千年了。
這話他不好宣之於口,畢竟陳是也是六王世子,天潢貴胄。
太子還不想落下一個刻薄宗族的名聲。
但真的……好像有人好好教訓陳是一番啊。
好在這時候高彬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在兩人面前站定了,又擦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子,才道:「殿下,大公子,韋先生已經進了門,正往這邊來呢。」
太子頷首道:「韋先生乃是當世大儒,兩任帝師,我們還是遠遠地就迎出去,方能顯得尊重。」
葉皓清也很是贊同:「正是。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可韋先生離京也有幾年了。不要讓他覺得太子年紀大了,架子也上來了,對他有所怠慢才是。」
***
俗話說六十耳順,韋經行今年已經六十三歲,看起來卻是紅光滿面,步伐矯健。
太子和葉皓清帶著人迎到門口,時間剛剛好,正碰上韋經行在昭國公世子秦爍的陪伴下,大步往裡走著。
見到太子和葉皓清,老爺子顯得很是高興。
有皇上的恩旨,韋經行就是見了皇上本人,都可不行禮,更不要說是對著太子了。
反而是太子殿下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著老爺子行了禮。
韋經行面不改色的受了。
等太子直起了腰,才拉著他的手笑道:「三年不見,殿下又長高了不少!課業想必也是更加精進了。」
他精神矍鑠,完全不顯一絲老態,若是不認識的人見了,只怕會把他當成四十多歲的人。
太子被拉著,身邊跟著葉皓清和秦爍,並一眾派來服侍的內侍。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弘景堂去。
太子言語間極為恭謹:「老師不在這幾年,雖然也跟著其他老師學習了很多。但還是有些疑問存在心底,想來只有老師您能解答。」
韋經行哈哈大笑。
他又擼了擼自己灰白的、打理整齊的長須,搖著頭笑道:「殿下萬般都好,就是只有一點,這太過謙遜的毛病,也是隨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