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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這些事情,葉致卻從沒往心裡去。


  雖然永穆大長公主和城陽長公主都賞了東西,又都是葉致喜歡的珠玉寶石,但是葉致心裡一直回蕩的是,高元霜跟她描述的揚州蘇州等地的風光。


  高元霜說,這幾年和城陽長公主在揚州住著,她算是把這兩個「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玩了個遍。


  「雖然京城是天子腳下,最為貴重繁華,可是啊,要我說,這明月不眠夜千燈照碧雲的風流繁華,還是要屬揚州啊。」高元霜轉著手裡的扇子,一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邊嚮往地跟葉致說,「長生你聽說過揚州瓊花吧?這次我可是專門去後土廟看過!」


  葉致一聽,頓時睜大了明珠也似的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高元霜,催她:「真的?真的?你去看了後土廟那棵瓊花?好姐姐!你快和我說說。」


  看她這麼急切的追問,高元霜頓時覺得十分得意,耐著心跟她講:「是啊,連我娘當時都誇說,不愧『天下無雙獨此花』的美譽。我看那棵瓊花啊,瓊白可愛,玉雪玲瓏。每簇花都大如玉盤,八朵五瓣大花一圍,已經是十分罕見了。更罕見的是中間的花蕊最特別,一粒一粒,像是蓮子米大小的珍珠似的!」


  高元霜又補充說:「那一樹的瓊花開起來,真是鋪天蓋地的玉樹堆雪,別提多好看了!我看就是我舅舅宮中那棵羊脂玉雕的桂樹,也沒有它好看!」


  葉致聽得是心馳神往,不由喃喃道:「真好啊。我看書上寫,揚州後土祠瓊花,世以為天下無之,為此一株。可是別的地方都看不到的奇葩玉樹。」


  「是啊,聽說瓊花只認故土。我曾外祖父憲宗皇帝,還曾經派人起花石綱,把瓊花移植到了御苑,可惜數年都不開花。後來憲宗無法,只得又命人把花重新遷回其地,結果花開如故——可神奇了。」高元霜說起這些皇家秘聞,也是津津樂道。


  葉致也把玩著手裡的扇子,語氣有些失落:「聽說前朝被匈奴所犯,在匈奴人侵入揚州時,瓊花『枝葉低瘁,避腥風如惡臭,高標凜凜,與孤竹二子一節』,品行高潔,世所罕見。當時還有人寫絕句憑弔……」


  高元霜接著她的話念下去:「名擅無雙氣色雄,忍將一死報東風,他年我若修花史,合傳瓊妃烈女中。」


  兩個人相視一笑。


  「只可惜不得一見!」葉致嘆氣道。


  高元霜安慰她:「長生你素來是個心胸開闊的,何必為此苦惱?揚州雖遠,卻並非天涯海角之數。只要你有心,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何愁不能親眼去揚州看一眼?」


  知道高元霜這是體貼自己沒出過遠門,葉致微微地笑:「是啊,你說等哪天,我把功課做得好了,我爹會不會高興之下,帶我出門走走?」


  「哎呀,葉伯父這個人,到時候可別把你一路給帶到玉門關去吧?」高元霜手指在自己臉頰上畫了兩下,「等你回來,黑得我就不敢認了!」


  「不過就是再黑,也比你們家三姑娘好多了。」高元霜轉轉眼睛,十分不屑地說,「我就看不慣她那副輕狂樣兒。不過是得了蔡賢妃的賞,就像是被封了誥命夫人一樣!我不愛同她來往!要我說,葉數可比她強多了,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把別人都踩在腳底下。當誰傻呢?」


  葉致被她說的大笑。


  高元霜看她情緒好起來,又趁熱打鐵地補充:「雖然見不到活的,可是我當時想著你對揚州瓊花也是有興趣的,好說歹說,才求著我娘,請後土廟的師傅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後來拿回別院去,還是我親手曬得。」


  她抿著嘴笑:「不過這才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好好收拾這些從揚州帶回來的東西。等我收拾好了,就把那乾花和帶回來的土儀一起給你送去。揚州銅鏡有名你曉得吧?我可是專門買了一面漆背金花鏡帶給你呢!」


  想到高元霜之前命人送給自己的那一盒子鎏金銅雀,已經是十分難得,卻沒想到她把最好的還留在手裡,只等著回京親手交給自己。


  葉致很是感動。


  高元霜對自己的情誼,從來不是因為什麼身份、地位,只是因為兩人投了緣法。所以這麼多年過去,始終不曾改變過。


  反而隨著日積月累,這份友情發酵得越發厚重了。


  她是真心的,為了自己有這麼一個朋友而欣喜。


  後來她坐在馬車上,想起這番對話,不由嘆氣。


  她是真的很羨慕高元霜,能夠這麼不受舉手、天高海闊地出去見識一番!

  在大楚這樣的朝代,如果一味只知道在公府後宅這樣的蛐蛐罐子里,為了雞零狗碎的事情爭得你死我活,即使是贏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看看錦恩侯夫人現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


  始終不過是坐井觀天罷了!

  她嘴裡有些發苦,更加失去了搭理葉攸的興緻。


  ***

  城陽長公主府的宴請過後,七月份一天天地就走到了月底。日頭越發的大,每日正午的暑氣蒸騰的讓人不願意出門走動。


  鄭老夫人每日卯正時分起床,一直到辰時二刻吃早飯。平日里到了請安的日子,大家基本都差不多是在辰時三刻過去,反正葉府對於昏定晨省的規矩定的並不嚴格,鄭老夫人更是個不怎麼計較的。


  自從天氣熱起來,葉致每晚睡得時間就短了不少。想想夏日裡日頭升得早,她又不想每日里頂著大太陽,走得一身汗水地過去請安。索性到了每次請安的時候,把時間提前到了辰正時分。


  許是大家都這樣想的,等葉致到了樂壽堂的時候,四房人竟然已經到了一大半。


  除去最近又奉了皇命往蘇州去的葉叔承之外,其他幾房都是整整齊齊的。葉祖蔭和鄭老夫人看著滿室的兒孫,心中歡喜,等他們請過安之後,又留了孩子們在自己跟前玩耍。


  三房的小兒子葉皓武咧著嘴一直笑,鬧著要看鄭老夫人養的鸚鵡。


  那鸚鵡是之前太後娘娘賞給鄭老夫人,說是從什麼暹羅國來的,十分珍貴。通身都是雪白的羽毛,頭頂還頂著長長的冠羽,從頭到尾足足有成年男子的小臂那麼長。


  雖然葉府的抄手游廊兩側也養了不少鸚鵡,可這隻格外不同,鄭老夫人也是十分喜愛,平日都是把這鸚鵡養在月洞窗外的鉤上,還專門拍了丫鬟負責添水餵食。


  因為最近天熱,每日早晨,丫鬟就把那鸚鵡棲著的鳥鉤子拎出來,掛在樹蔭濃郁的游廊內側。


  葉皓武在那邊一直叫一直叫地要看鸚鵡,鄭老夫人就擺擺手,喊了自己的丫鬟葛生過來:「去,你領著幾位少爺過去看鸚鵡玩吧。小心點,可別讓少爺們磕了碰了的。」


  葛生應了一聲,帶著葉皓武和葉皓惟幾個魚貫而出,就到了廊下。


  那鸚鵡正掛在廊下,一邊撲騰著翅膀,一邊啄著鉤邊小罐子里剝好的葵花籽。


  「你們快看!」葉皓武指著鸚鵡說,「它要飛了!它要飛了!」


  葉皓惟站在不遠的地方,也抬著頭好奇地盯著鸚鵡看。


  聽見葉皓武吱吱喳喳喊著「要飛」,他很認真地糾正說:「五哥,他腳上拴著金鏈子,飛不走的。」


  被糾正的葉皓武也很不服氣:「拴著金鏈子怎麼了!掙開金鏈子它就能飛!」


  邊說邊敲著一邊的紅漆廊柱,叫著自己的丫鬟,說要把金鏈子解開。


  丫鬟哪裡敢?只能小聲哄著他,說五爺,這是老太太喜歡的玩意兒,怎麼能解開鏈子讓它飛了。


  葉皓怡和葉皓安也跟在後面出來了,不過他們兩個倒不是為了看什麼鸚鵡。


  他們兩個在幽州自由自在慣了,乍一回到國公府,和一群女眷混在一起,聽些三姑六婆的絮絮叨叨,頗有些不適應的意思。


  所以聽到葉皓武喊著要看鸚鵡,就順便跟了出來,遠遠地站在一邊,壓低嗓音說著要去國子監上學之類的閑話。


  看葉皓武這麼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熊樣,葉皓怡就冷笑了一下,對著弟弟說道:「什麼混賬東西,好賴不知的,也不知道三嬸怎麼養出來的。」


  葉皓安也是很看不上葉皓武,或者說他們兄弟兩個根本看不上三房,覺得三房從三老爺葉季承開始,一直到葉皓武,無一例外都散發著愚蠢惡毒的氣息。


  「這種東西,理他幹嘛。」葉皓安道,「都七歲了,還不如阿兕懂事,也是個廢物。」


  兩個人又嗤笑了幾聲,轉頭也不再搭理。


  「姨太太家的薛少爺來給老太太請安了。」白玉從外面匆匆進來,看見他們幾個都在廊下站著,便停下腳步行了個禮,「我正要去報給老太太,幾位少爺不妨一起過去見見。」、


  聽說薛嵩過來了,葉皓怡和葉皓安頓時精神一振。也顧不上別的,跟著白玉一起又轉身進了正房。


  葉皓惟也趕著想去看自己這位十分有趣的表哥,喊了葉皓武一聲,也跟著往裡走。


  眾人都是步履匆匆的,也就沒人很留心葉皓武。


  趁著他們都往正房去,葉皓武湊到鳥架子邊,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到自己,連自己的丫鬟都四處張望著。


  就放下心來,伸手把大白鸚鵡腳上拴著的金鏈子給解開了。


  「五哥,快些!」葉皓惟走了幾步,又回頭叫了一聲,「不然我們可不等你了!」


  葉皓武一驚,連忙鬆開手,看也不看鸚鵡一眼,就急匆匆地趕上去:「等等我!等等我!」


  看幾位少爺都跟著鄭老夫人去了正廳,葛生也不敢大意,命小丫鬟把鸚鵡重新拎回鄭老夫人房裡的月洞窗外去。


  方才葉皓武要去拽鸚鵡的舉動著實把她嚇得不輕。葉皓武是三房的嫡長子,他如果卯足了勁頭要去拽那鸚鵡,自己哪裡好去阻攔?可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擔責任的也說自己!


  這樣想著,葛生心中更是對三房不滿,怪道老夫人身邊最得用的白玉珠玉幾位姐姐,平日私下裡提起三房幾位主子,都是那種態度。以前自己知道是因為三房四房不是老夫人所出,所以連大丫鬟們心底也看不起他們出身。


  直到今日才明白,這三房連嫡長子都教成這樣,甚至比不上長房的庶子六少爺葉皓惟,也難怪府里有些體面的下人都看不起了。


  葛生舒了口氣,又給鸚鵡添了些葵花籽和水,才從鄭老夫人房裡退了出去。


  也沒人注意到葉皓武之前解鏈子的舉動,故而此時也沒人想到,就因為這隻鸚鵡,會在幾個時辰之後,引起把葉府幾房人都卷進來的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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