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雨滴
第21章 雨滴
簡希文睡到自然醒,醒了還有些迷糊,以為自己還在影視城狹小的酒店裏。
他躺了一會,想著幾點了,是不是要出發了,好想再睡一會……
直到牆上他的大幅海報映入眼簾,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離開影視城,回到了新家。
那是他最喜歡的一張海報,他特地叫人用玻璃框起來,掛在家裏,這次也從舊家一起搬過來了。
海報上的他身穿一件簡單輕透的棉麻襯衫,抱膝坐在一潭碧綠的池水邊,身後跟周圍都是各種各樣深淺不一的綠,潮濕的苔蘚、蕨類植物、樹木,他伸手撥弄著池水,蕩起一圈圈波紋。
他望著水裏自己的倒影。
白色的水仙花瓣影影綽綽,如夢似幻圍繞著他。花瓣跟燦爛的陽光把少年圍繞起來,他像童話裏的小王子,遠離煙火,遠離城市,在森林裏獨自靜坐。
拍照的攝影師說,這個創意來自自戀的納西塞斯美少年。
這是那一年最紅的時尚雜誌封麵,上過熱搜,被萬千粉絲喊“我可以”。
簡希文覺得這個攝影師看透了他的內心, 太了解他了。
喬蘭說,這叫“要想生活過得去,必須帶點綠”,掛幅純綠色的海報在臥室裏自戀,是新時代平安吉祥如意的好兆頭。
簡希文陶醉地看了一會,拿起手機一看,震驚地發現早上六點。
長期早起的生物鍾不可戰勝,即使昨晚很晚睡,身體也很疲憊,還是按照習慣醒了。
昨晚太困了,窗簾都沒拉就睡著了,簡希文伸手摸索電動窗簾的開關,關上窗簾想再睡會。房間裏陷入漆黑,但他躺了許久,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好不容易有兩天假期,他還想睡覺,他不想早起。
簡希文躺了二十分鍾,還是毫無睡意,隻好爬了起來。
回家了,可是沒有回到家的熟悉與安心感。到處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房間。
簡希文在各個房間裏走來走去,覺得這個大平層大得太複雜了,他一點也不喜歡。
客廳、餐廳、廚房、會客廳、影音室、琴房、書房、健身房——太多了,太雜了,太亂了。
簡希文一點也不喜歡。
買這個房子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住。當時關嘉茂跟他說這個不錯,他來看了一次,就買了。
客廳裏堆滿了紙箱,亂得沒有下腳的地方。
簡希文想整理整理,隨手打開一個紙箱,發現是一箱唱片。簡希文把唱片搬到書房書架上,整理好一箱,就已經不想動了。
他堅持著打開第二個紙箱,發現是一箱瓶瓶罐罐。不知道是裝水,裝咖啡豆,還是裝什麽的。
簡希文當場放棄。
他口渴,肚子還餓得咕咕叫。
跑進廚房一看,沒有燒水壺,可能還裝在箱子裏。他打開冰箱,家政阿姨把冰箱塞滿了,翻了半天,都是蔬菜、肉蛋,一瓶飲料都沒找到。
他茫然地走出廚房,在餐廳裏找來找去,連一個杯子都沒看見。
他記得自己還有酒,但是不知道裝在哪個箱子裏。而且大早上的,也不能喝酒吧?
他想用燃氣灶燒水,還想煮雞蛋,但打了半天火都打不起來,他懷疑燃氣灶壞掉了。
令人崩潰的一天開始了。
崩潰了這麽久,簡希文一看時間,才早上七點。
他又餓又渴,他已經受不了了!
簡希文掏出手機,果斷給任和打電話,就算任和還在睡覺也要把他挖起來!
手機響了兩聲,任和就接起來了,“喂”了一聲,被簡希文聽出他的呼吸有點急促。
“你在做運動啊?”簡希文大大咧咧問,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
“跑步。”
“你房間有跑步機?!”
“……下樓跑了一圈。”
“哦。”簡希文想起打電話的重點,“那你吃飯了嗎?喝水了嗎?我好餓,我好渴。沒有燒水壺,燃氣灶也壞掉了,你趕緊過來給我想辦法!”
任和過來了,簡希文拖著沉重的步子給他開了門,隨口說:“密碼是0527,我的生日。以後你過來,自己開門。”
任和:“……密碼不要設置成自己的生日。”
簡希文轉頭:“啊?是喬蘭弄的。”
任和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改掉。”
簡希文在沙發躺下,腳搭在茶幾上,說:“你改吧。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說,我餓死了渴死了,我沒有力氣了。”
任和走進廚房,很快端了一杯水出來。
簡希文猛地坐起:“我都沒找到杯子!還有你怎麽這麽快?你弄自來水給我喝啊?!”
任和無奈:“裝杯子的箱子就放在餐廳外,箱子上寫了杯碗兩個大字。還有,廚房裝了淨水機,這是直飲水。”
“哦。”簡希文接過水,一口氣喝光了,“還是溫水,不錯。”
任和又說:“燃氣灶沒壞,是你沒打開天然氣開關。”
簡希文一臉無辜:“是嗎?天然氣還有開關?為什麽?”
任和第一次見識到簡希文的生活白癡程度,即使喬蘭已經說過了,還是有點驚人。
他進了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簡單做了小米粥、雞蛋雜蔬肉餅。
簡希文拍戲兩個半月瘦了很多,不用再精準計算卡路裏吃飯了。但在拍攝結束前,簡希文飲食上還是很克製。
他坐在餐桌前,聞著雞蛋肉餅的香味,陶醉地說:“哇,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過這麽香的肉餅了。”
說得跟個小可憐似的。
任和說:“其實你沒必要長期吃減脂餐,以你的情況,增加鍛煉就可以了。”
簡希文咬了一大口肉餅,幸福地嚼好半天才吞下去,然後才說:“那不行,明星的瘦跟運動員的瘦是不一樣的。我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最完美的上鏡狀態,維持我的巔峰美貌!”
任和:“……”
任和太會做飯了,簡希文一不小心就吃撐了。
吃飽後,簡希文理所當然又躺沙發去了,任和收拾碗筷。等任和收拾完出來,看見簡希文坐在客廳的三角鋼琴前,按下一個鍵。
清脆的音符在空曠的房子裏回蕩。
清晨的陽光恰如其分地從落地玻璃窗穿過,落在鋼琴蓋上。
白色的三角鋼琴閃閃發光,就如琴凳上的簡希文。
這架鋼琴是從別墅搬過來的,簡希文什麽都沒收拾,隻擦了鋼琴。
客廳四周還散落著無數行李,但簡希文沒有去理會,直接坐了下來,好像忘了任和還在這裏,自顧自彈起琴來。
他先彈了一會德彪西,任由思緒自由地飄飄蕩蕩,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他已經全然遺忘了房子裏的另一個人,也忘了自己還穿著睡衣。
任和不懂音樂,不知道簡希文彈了什麽,如此好聽。他沒什麽藝術細胞,周圍也沒有跟藝術有一丟丟相關的朋友。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人家彈鋼琴,第一次現場領略琴鍵發出來的聲音有多麽美妙。每一個音符都回蕩在空氣中,經由空間碰撞,傳達至耳膜,激起奇妙的聽覺反應。
“我又聞到你的信息素了。”簡希文突然說,“好像下過雨的森林。”
他換了曲子,彈起肖邦的《雨滴》。
一邊彈,一邊像吟誦一樣緩緩說著話。
“被雨水打濕的,泥土的味道。還有青草,小小的一叢,葉子上滾著雨滴。苔蘚在濕潤的泥土裏生長,樹木在水汽中結果。蒸騰的水霧,泥土的芬芳,茂盛的綠葉洶湧而來——閉上眼睛,我仿佛在下過雨的森林,而不是在高空中,二十六樓的水泥樓房。”
簡希文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自由得像蝴蝶,來來回回,懶散隨意,卻彈著優美的曲子,跟自己的吟誦完美結合,令任和後背竄上雞皮疙瘩,犬齒發癢。
那是一種生物本能。
遇見可獵取對象的攻擊本能。
簡希文沉浸在音樂裏,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大膽,竟然在一位Alpha麵前談論他的信息素味道。
即使任和知道,大概是因為他早起運動,汗水加速了信息素的揮發,才導致簡希文聞到了一點味道。
簡希文彈完了《雨滴》,其實也就幾分鍾,任和卻覺得很漫長。
簡希文從頭到尾沒看任和,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彈起了自己的歌。這次的曲調不同之前,顯得陰暗壓抑。
幾分鍾,簡希文彈完後,終於停了下來,坐在鋼琴前發呆。
任和不太明白他們這些音樂人的世界,正打算悄無聲息離開,簡希文突然開口了。
“幹嗎?很難聽嗎?”
任和站住:“好聽。”
簡希文轉過頭來,瞪著任和,彈琴時的鬱鬱之色消失不見,又成了那個靈動任性的希希。
“好聽你為什麽想偷偷跑掉?好聽你不是應該給我鼓掌嗎?我剛剛還誇獎了你的信息素,你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任和隻好說:“謝謝。”
簡希文敲了幾個憤怒的音符,而後說:“沒誠意!”
高大的、一向穩重的任和一下有些手足無措。
幾乎沒有人以這樣抒情的方式談過他的信息素,他的世界裏從來都是直來直往,沒有詩一樣的談話。
“第一次有人誇我的信息素,謝謝你。”任和說了個長句。
簡希文好奇了:“以前從來沒有人誇過你的信息素味道?真的假的?三十四年,都沒有人誇過?!你的前任呢?”
任和實在不習慣跟人進行這樣的談話,但他不會說謊,全部照實說了。
“不知道算不算前任,相親過幾次,認識過幾個人,最後都不了了之。大部分是嫌我的信息素味道很土,又是泥土味又是雜草味的。”
簡希文快要樂死了,聽得津津有味:“土?會嗎?木質味道在時尚界不是很流行嗎?你不是泥土跟雜草味,是包含了這一切的森林。然後呢?然後呢?你居然去相親!天啊,還好幾次!你快跟我說說,相親是什麽樣的,是什麽感覺?”
任和:“……”
任和拒絕再談論多次相親失敗的事,偏偏簡希文不放過他,整個早上圍著他團團轉。
“跟我說說嘛!”
“小氣鬼!”
“我沒有相親過啊,我好奇,是真的好奇,不是幸災樂禍!”
“我了解一下生活,不行嗎?我用我的秘密跟你交換呀,你不要不好意思嘛!你沒有自由戀愛過,我也沒有談過戀愛。”
“真的,你不相信是不是?你不信是正常的,像我這麽好看的人,怎麽可能沒有談過戀愛呢?告訴你,就是因為長得太好看了,追求者太多了,多得對我的生活造成煩惱,所以我才通通拒絕,不談戀愛,免得他們打起來。”
“當然啦,當偶像後,跟公司簽訂的合約有要求不能談戀愛。我是完美偶像,屬於廣大粉絲,當然不可能屬於某一個人!”
任和原本對簡希文的幼稚已經無語了,當聽到那句多得對他的生活造成煩惱,突地想起了C的威脅。
簡希文一臉天真無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對相親的好奇心,讓簡希文暫時忘記了私生飯的騷擾,C的恐怖威脅。
任和沒有想到簡希文長得這麽好看,信息素味道那麽夢幻好聞,也沒有談過戀愛。
簡希文小了他十幾歲,有時候幼稚得像個小孩,卻有這麽多的不能夠跟不敢。
任和伸手揉了揉他頭發,而後用兩根手指頂住他額頭,把他無情地推遠。
“小孩子不要打聽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