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秦二水性很好。


    下了水, 除了很少的幾次換氣,幾乎不在水麵露頭。


    他知道,在水裏, 沒有人看得見他。


    淤泥的味道越來越清晰, 水底越來越平靜,也就是說,水越來越淺了。


    他感覺到自己離岸越來越近。


    混沌中,他有種的即將逃出生天的錯覺。


    心中不勝欣喜。


    他悄悄浮出水麵,透了口氣。


    就這眨眼的功夫。


    忽然間——


    一支羽箭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像鳥獸的嗚嗚聲。


    他心中一驚。


    難道周臨淵看到他了?

    不可能,他潛水了這麽久, 遊了這麽遠!

    他根本不敢回頭。


    整個身子重新潛入水中,一鼓作氣往前遊,想鑽入蘆葦叢中掩身。


    而他再次在水麵換氣的時候,一支羽箭側插|入他濕漉漉的頭發裏。


    如果再偏一寸,他的腦袋就被射了對穿,得當場裂開。


    一回頭, 大船緩緩接近。


    周臨淵立在船頭, 眼裏籠著薄薄的月光, 似一層冰封,手中還有一支羽箭蓄勢待發。


    銳利的箭頭, 和他的星眸一樣, 寒光凜凜。


    秦二齒關發冷,頓然明白過來。


    如果他膽敢再逃一步, 接下來的這一支箭, 就不會再射他的頭發。


    而是他的腦袋。


    他自小像一條魚一樣生活在水邊。


    水是他的窩, 是他最熟悉, 是可以令他高枕無憂的地方。


    此時此刻,他依舊身在水中,可已經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砧板上的一塊肉,任人拿捏。


    恐懼席卷秦二全身,一種無力的頹然同時蔓延開,禁錮著他的四肢百骸。


    他浮在水麵上,不再潛下去,不再逃跑。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大船緩緩駛過去。


    周臨淵示意顧豫把人弄上來。


    顧豫拋下繩子給秦二。


    秦二順著繩子,爬上了船。


    一鼓作氣之後,一旦泄了氣,便會精疲力盡,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了。


    秦二沒力氣了。


    他死屍一般躺在船頭,茫然地喘著氣,手腳微微地抽搐著。


    稍一側頭,正好從下往上,仰視著眼前年輕的京官。


    月光下,周臨淵握弓箭的手,白而秀美,十足的文人氣。


    可偏偏,那握筆的一雙手,也同樣可以遊刃有餘地掌弓,射人於百步之外。


    高挺的鼻梁上,懸著的淡漠雙眼,微微低垂時,比鐵質的箭頭,還冰冷刺骨。


    秦二覺得自己像一條奄奄一息的落水狗。


    他張開唇,以臣服的姿態,啞聲說:“大人,我什麽都交代。”


    周臨淵滿意地輕壓下頜。


    顧豫咧嘴笑開了,敬服地看著身側的主子。


    他早該預料到,三爺想抓的人,根本跑不掉。


    等到船靠岸,周臨淵走之前,跟顧豫說:“秦大跟秦二兄弟兩個,替人運貨的時候,都是分開行動,互不知道彼此的行動軌跡和命令。”


    顧豫了然,也就是說,要搞清楚徐家私運貨物的來龍去脈,不光要審秦大,還得審秦二。


    兄弟兩人的供詞,缺一個都不成。


    難怪要抓了秦二,還留他一條性命。


    周臨淵道:“秦二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了。”


    顧豫應道:“是,三爺放心吧。”


    周臨淵帶著他那張弓,下船離開了。


    海岩沒有買回來脆青珠。


    周臨淵得到的回答是:“女掌櫃的說沒做,小的交代她明日做好了,小的去買,她也沒答應,不知是做了還是沒做。”


    翌日。


    周臨淵回府,就和海岩一同去了三必茶鋪。


    虞冷月自然是沒有做的。


    方子已經給了出去,“顧則言”的這份生意,她斷不會再做了。


    海岩當然不能再次空手而歸。


    他跟在虞冷月身後,道:“掌櫃,要是沒做,煩請你現在趕緊的做一份,你瞧瞧,我家主子等著呢!”


    虞冷月自顧擦桌子,頭都沒抬,冷淡道:“喝茶、喝湯您請,別的沒有。”


    海岩抓耳撓腮,不得不挪著步子走到馬車邊喊道:“主子……”


    周臨淵不疾不徐擦拭著昨日沒射出去的那一支羽箭,淡聲道:“加錢。”


    海岩受命。


    他掏出一錠銀子,放到虞冷月跟前,笑道:“掌櫃的,這回可以做了吧?”


    虞冷月到底是瞥了一眼。


    足足一兩銀子,要是旁的客人,她還真就應了。


    又看了看那輛熟悉的馬車,仍舊冷著臉說:“你聽不明白?我說了不做,一兩銀子不做,一千兩銀子也不做!”這話是衝馬車裏的人說的。


    周臨淵拭箭的手,頓了頓。


    海岩皺眉道:“掌櫃的,有生意你都不做,我看你是有些不識好歹!”又怕惹惱了虞冷月,和氣道:“好掌櫃,你就說,怎麽你才肯做?”


    虞冷月堆起笑:“要真是覺得我這裏的吃食,那麽的不可或缺。等我哪日有了喜事,不收銀子送給街坊鄰居吃,到時候爺自來取就是。”


    “海岩,回來。”


    馬車裏傳來冷淡的一聲吩咐。


    小譚先生提著東西走到三必茶鋪門口。


    虞冷月立刻擦幹淨手,換了一副熱切的笑臉:“先生怎麽來了,喝茶喝湯嗎?用過飯沒?”


    小譚先生害羞地笑笑,說:“祖父讓我過來,給你送點東西。”


    虞冷月引路道:“那先生跟我去後院坐,我給先生倒一碗湯。”


    海岩瞪了瞪眼,愣著神上的馬車。


    他在馬車裏,雖然什麽也沒說,可回程的路上,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疑惑震驚——女掌櫃怎麽這麽快就又勾搭上另一個男人!

    周臨淵不瞎,全都看見了。


    他扔了帕子,垂眸,幽暗之色半掩。


    又輕輕地摩挲著鋒利的箭頭。


    不經意間,力道稍重一些,刃邊在他指腹上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


    鮮紅血跡滲出來,染紅了冰冷沉悶的鐵麵。


    淺淺的痛意,宛如一條細線鑽入周臨淵心尖,不多疼,但足以引起久違的不快,還夾雜著難以抑製的暴戾。


    虞冷月迎了小譚先生進後院。


    小譚先生說:“我瞧著你們這兒的後門沒開,就從前門進了。以後要不我敲後門進來?”


    虞冷月端了個小杌子過去,笑回:“我們這兒的後門不開的,您就從前門進。”


    光明正大的,省得叫人懷疑,說閑話。


    小譚先生紅著臉應了。


    雪書聽見動靜,也擦了手出來,取下身上的圍兜,與小譚先生問好。


    小譚先生沒想到這裏麵還有一個,長得也這般眉清目秀的,臉頰越發紅了。


    虞冷月倒了熱的湯飲過來。


    小譚先生邊喝邊說:“祖父說,不好光收你們的東西,叫我也送些吃的過來。”


    虞冷月叫雪書收了,道過謝,又聽見前院有人喊,便道:“先生您先坐,我去前院看著生意。”


    小譚先生焉不知是逐客令,也跟著起身道:“我這就回去了。”


    虞冷月也沒挽留,隻笑著送他出去。


    晚上,雪書同虞冷月一起在燈下裏忙活,她說:“小譚先生倒是個老實人,瞧著也是個好人,跟咱們說話還會紅臉,比街上幫閑的那一群人可好多了。”


    虞冷月笑道:“那可說不好,人都會紅臉的,沒準兒他隻是對咱們紅臉,對其他人可不紅臉。認識的時間又不長,你能知道,他在其他人麵前是什麽樣子?”


    雪書隨口道:“哪裏就都會紅臉了。”


    她覺得,肯定有人,絕不會紅臉的。


    虞冷月順著這話的意思往深了想,腦子裏就出現了那人清清冷冷的一張臉。


    想來也是,他大抵是不會紅臉的。


    不會害羞,不會生氣,不會失控,他的臉,當然也不會發紅了。


    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許多。


    廳裏忽然靜了。


    雪書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抬頭瞧著虞冷月,問道:“怎麽了?”


    虞冷月搖頭,繼續低頭撥算盤:“沒什麽。”


    卻是再沒了閑聊的心情。


    雪書做好了那套衣服,剪斷最後一根線,大功告成地舒出一口氣,道:“我說最短七天功夫就夠了,老金偏要半個月之後再來拿,這衣裳還要在咱們這兒放一幾天了。”


    虞冷月走過去看了看那套衣裳。


    雪書仔細地摸著衣裳的料子,有些豔羨。


    她們兩個,許久沒有做新衣裳了,今年夏天,還是穿的前年的衣裳。


    虞冷月湊到雪書跟前,摟著她的肩膀道:“咱們明兒也買料子來做一身。”


    雪書有點心動,又擔心銀子不夠花,想了想,搖了搖頭。


    虞冷月那定主意了,偏要買。


    雪書隻好答應了,唇邊也抿著一絲笑。


    夜裏兩人在後院洗漱,因著明日去買布料的事,心情十分好,笑出了聲。


    玩鬧間。


    虞冷月忽然緊繃著神經問:“雪書,你聽到什麽動靜沒有?”


    雪書凝神一聽,緊張地睜大了眼睛:“沒有啊,你聽到了什麽?”


    這會兒又沒了動靜。


    虞冷月疑心自己聽錯了,但又不敢掉以輕心,便說:“洗好了出去看看。”


    二人洗漱完了,從小庫房裏穿好衣服出來,拿著一盞燈,圍著院牆查看,發現院牆上的石頭,有新近鬆動過的痕跡。


    雪書腦袋發蒙,聲音都在發顫:“這、這是……”


    虞冷月臉色嚴肅地說:“剛剛有人爬牆。”


    兩人在秋風中站了半天,夜裏回閣樓的時候,誰都沒敢真的睡去。


    天邊出現光亮的時候,才都覺得曙光來臨,鬆了一口氣。


    報官無用。


    反倒惹了官署裏的人嘲諷:“無憑無據的,等小娘子你真的出事了再來報官吧!”


    虞冷月跟雪書想找老金留宿些日子。


    等老金來取成衣的時候,見他愁眉苦臉,說家裏現在正雞犬不寧,又歎氣道:“你們忙著,我先回去看看。”


    她倆請求的話,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了。


    小譚先生又來了。


    虞冷月跟雪書,請他在院裏坐,還拜托他,天黑之後過來在前廳裏多坐一坐。


    雖說她們同小譚先生不熟,到底有一份租賃關係在,總比找別的陌生人好。


    小譚先生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小譚先生幫忙坐鎮,鋪子這幾日關門又比較晚,幾日都相安無事。


    但風言風語卻傳了出去。


    雪書端莊又不大露麵,外頭傳的都是虞冷月同小譚先生如何如何。


    有鼻子有眼的,連明苑的王喜媳婦都聽說了。


    老譚先生介懷這件事。


    他的孫子是讀書人,要娶也是娶正正經經的良家女子,在外頭拋頭露麵的商女斷斷不可。


    縱然他也有憐弱之情,可與孫子比起來,那點憐惜之情,也不算得什麽了。


    小譚先生又在三必茶鋪久留,小譚先生帶著根拐杖過來,冷著臉把孫子叫了回去,還托人幫忙給孫子趕緊說親。


    虞冷月同雪書,也就明白了老譚先生的意思,再沒請小譚先生過來幫忙鎮宅。


    虞冷月請了木匠過來,在院子裏做上了一圈帶刺的柵欄。


    她跟雪書又在院子裏布置了些陷阱。


    眼前這些冷冰冰的防護,竟是她們安危的屏障。


    一種孤立無援的惶恐與淒涼。


    讓虞冷月覺得日子過得很疲倦。


    “雪書,等租期到了,咱們走吧。”


    “好。”


    作者有話說:


    這一部分男主不由自主心動的階段已經快結束啦。


    別著急,在(睡)一起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這文不長的,正文30w左右結束,畢竟就是談談戀愛,主角情感變化完成了,也就完整了0v0

    然後就是同居時周臨淵愛之愈深,天天因為自己綠自己而吃醋,到成親黑化,恨女主假死拋棄他,更恨女主根本不知道他多愛她,再到明明不是他的錯,卻還是得放下身段卑微追求女主,讓女主重新愛上他的過程。


    【作者是打算這麽寫的,但是不知道寫出來是什麽樣子。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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