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法文組筆試的題目是蘇葵自己出的, 參照從前的公考並結合現在的實際,共考兩科,一科考專業基礎, 一科考工作能力。
其餘組本來也讓他們組長自己出, 結果大家一看蘇葵出的題, 瞬間就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全部照著蘇葵的出題模式來。
“這樣考試真不錯, 選出來肯定是有真才實幹的, 在部門裏培養幾年, 到時候也不比學院進修出來的差。”
“我建議我們以後就按照這個模式來選拔實習生,把程序固定下來。”
比起學校推薦的,他們這種專業部門還是應該按照自己的方式選人。
“行, 這事我會報給領導的。”既然大家都同意,蘇葵也沒什麽意見,“那考試的事情就交給大家了。”
題是她出的,監考閱卷這種事情就交給組裏的人了, 其他各組也是,麵試的時候她會親自坐鎮。
原以為隻是普通的進幾個人,沒想到這次考試的規模還不小, 報名名單交上來的時候把翻譯處的人都嚇了一跳。
“居然有這麽多人想來我們這裏?”
“我們是國家級部門,學語言的想進這裏也很正常吧。”
“……差不多全部人都要來了也叫正常?”
大家麵麵相覷,是啊, 這人也太多了, 怕不是京大和外國語學院所有學外語的都報名了吧?
天知道他們根本要不了這麽多人,特別是英文組, 他們隻打算招一個人的!
還是蘇葵掃了一眼說:“正常。”
看大家疑惑的眼神她解釋道:“他們不一定是想進外交部, 多半是試試水平。”
現在都是大學畢業直接安排工作, 不需要安排考試,他們大概還是第一個考試才能進的部門。
不知道是不是蘇葵當時的話起作用了,大家想著反正是專業相關又是全新題目,那就都來試試。考不上也可以檢驗檢驗水平,看看自己和國家部門要求的人才相差多少,要是考上了——那就是大驚喜了。
原以為大家會嫌工作量大,沒想到大家對此還喜聞樂見。人多代表什麽?代表人才多,代表他們部門受到了重視!
人全部往他們這兒跑,其他部門的人不得羨慕死他們?
所以哪怕工作量加大,哪怕學校部門兩頭奔波,考試這兩天大家臉上還是帶著笑。
就是卷麵成績沒那麽理想。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新題,專業課還好,考什麽工作能力就讓人抓瞎了。
當然也不乏有高水準的學生,這才是他們選拔的門檻。
賀紅峰抽空回來一趟,在那兒拿著兩套試卷說:“我都有點舍不得了。”
這兩套試卷都挺優秀的,可他當初說的隻要一個人的。
想了想他對蘇葵說:“小蘇,麵試的時候你幫忙看著,要是兩個都好就一起招進來。”
說完他又走了,他是首長的法文翻譯,這段時間他一直跟在首長身邊,翻譯處的事情都交給蘇葵處理了。
一看那兩份試卷,還真是巧了,一份是外國語學校一個學生的,一份就是胡芳的。要是隻招一個人的話還真不好說。
麵試按照1:2的比例進入,就進了他們兩個,蘇葵讓英文組三位組員負責,等她忙完法文組這邊過去一看,兩人的麵試表現都還可以,確實是能幹實事的人才。隻是胡芳可能比較緊張,回答問題的時候卡了一次。
大家覺得也就兩三秒功夫,但胡芳覺得天都塌了,最後通知的連考官的話也沒有聽清,大概是通知她淘汰了吧。看到蘇葵的時候忍不住就掉了眼淚。
“我、我準備了很久的……每天都到圖書館複習,我知道自己膽子小,就天天站在講台上練習,大聲說話……”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沒有表現好,一定是我不夠優秀,我以後還會更加努力的,我還是想進……”
“你已經進了還在哭什麽?”
一句話讓胡芳所有的哭聲卡住,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蘇葵確信了,她剛才真的沒有聽清,人家分明說的是恭喜你通過考核,請回去等候通知到崗,她大概隻聽到後一句吧。
“本來組裏隻打算招一個人的,不過賀處長覺得你們都好,剛才幾位同誌也覺得你們都不錯,就一起要了。”
胡芳被這天降驚喜砸得暈暈乎乎,指著自己說話都顫抖了:“我可以進外交部了?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工作了?”
想的時候豪情萬丈,真的來臨的時候卻不敢相信了。
那可是外交部!那可是蘇葵!
她竟然真的可以和蘇葵進同一個地方了?哪怕是實習呢?
她幾乎快要跳起來,要不是蘇葵躲開她都要撲到她身上去,現在就是邊哭邊笑,連聲道謝:“謝謝……謝謝你……”
謝謝你鼓勵了我,謝謝你給我信心和勇氣,或許蘇葵說自己沒有做過什麽,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蘇葵,她一定不會有今天。
*
蘇葵也為法文組招了四個人,原以為此事就此結束,過兩天部門裏就可以安排他們過去實習,誰知這時候一封舉報信被遞交給學校。
舉報稱本次外交部的考試存在不公正行為,有人借用人情關係上位,請學校給一個說法。
舉報信後麵直接點明了要舉報的人,就是英文係的胡芳。說胡芳和本次考核負責人關係匪淺,所以借人情關係將本來去不了的人加塞擠進去,事後還看見胡芳向人道謝。
然而舉報信遞出去以後學校半天沒有動靜,因為這事他們知道。之前英文組說可以多要一個人是向學校報備過的,本來要多少人也是他們的自由,學校隻是提供一個場地而已。誰知道會招來舉報呢?
學校打算私下找舉報人談一談,隻是在想怎麽跟她說,因為看這孩子似乎是有些偏激了。
而舉報人喬海燕確實有些急了,看學校沒有馬上處理,她以為學校打算息事寧人。
那天聽見胡芳和蘇葵談話其實純屬偶然,隔得遠沒人看見她,她也是隱隱約約聽見哭聲和一連串謝謝。
結果回去就聽說胡芳竟然和另一個人一起被選中了!這還有什麽不明白,肯定是兩個選一個她沒選上然後找蘇葵賣慘,然後放水讓她進去了。
聽不聽清不要緊,但她馬上就想到了這是個好機會,馬上遞交了舉報信,結果學校竟然不打算管!她馬上又想到了,肯定是學校礙於蘇葵名聲所以不說,不想給他們的天才抹黑。
憑什麽!憑什麽這樣維護她們!學校想掩蓋她偏要捅出去!
於是就在學校準備找她的時候,就發現喬海燕直接將舉報信抄了一份在學校公告欄那裏,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雖然她沒敢直接提蘇葵名字,但說得這麽明顯,誰不知道誰啊!
胡芳得知這件事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腦海裏第一時間閃過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給蘇葵帶來麻煩了。
事情重大,又是牽扯到蘇葵,很快整個外語係都知道了,並且還有向整個學校蔓延的趨勢。
但事情和喬海燕想的還不太一樣,知道的人是多了,卻沒有鬧起來的聲勢。
一是學校立刻出麵解釋了英文組要招兩個人的事,二是能夠考上京大的學生還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
舉報信說的人是誰?胡芳。大家跟她好多年同學了,水平和人品怎麽樣心裏都是有數的,能考上去其實也不稀奇。
另一個人說的是誰?蘇葵!
京大還有不知道蘇葵的人嗎?不說別人,他們英文係就是她曾經的同班同學。不說了解多深,蘇葵的行事風格,她那天才般的事跡他們是最清楚的。
說因為別人跟她有交情所以她讓人進去,這是什麽天方夜譚?
京大沒幾個蠢人,相反聰明人更多,不僅相信的人沒幾個,反而好多人第一時間就猜到了是誰幹的。
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喬海燕不明白,大家不是應該團結起來找學校要說法嗎?
“喬海燕,是不是你幹的!”胡芳直接當著眾人的麵,氣勢衝衝地找上了她。
她是匿名舉報,可和自己過不去的還就她一個,之前還發生了不愉快,真以為別人是傻的嗎?
被那麽多人仿佛了然的目光看著,喬海燕氣血上頭就脫口而出:“是我做的又怎麽樣!憑什麽叫你走歪門邪道的得了好處?我這是為了大家好,為大家討回公道!”
好了,這下大家都知道是她幹的了。
“到底為了什麽你自己清楚。”胡芳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也不跟她吵,深呼吸一口氣,“這件事我會報告給校長,讓這種為了自己利益的汙名化舉報應該受到懲處。”
喬海燕心中一跳,卻死梗著脖子不出聲。
周圍人全聽見了,紛紛離她遠遠的。果然,他們腦子清醒是對的。
*
蘇葵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到校以後臉色非常不好看,把正在校長辦公室的兩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喬海燕,看見她就是一抖,竟然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讓辦公室本來就低沉的氣壓顯得更加低沉。
“蘇葵同誌,這件事你看怎麽處理?”鄭雲和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學校是沒想到喬海燕會做這種事情,雖然好多人都不會相信,但壞的影響還是傳出去了,也總有那麽一兩個不了解情況的心裏感到不平。
蘇葵已經做好了準備:“校長,我會讓人把所有入選同學的名單和試卷全部公示,公示期三天,期間對考核結果有任何問題的都可以來找我們。如果舉報屬實,被錄取的同學取消資格。如果舉報不實,也請舉報人承擔應有的責任。”
蘇葵進來後沒有看過她一眼,當然也沒看胡芳。但喬海燕就是覺得蘇葵就是在說她。
鄭雲和沉沉點頭:“我們也是這麽想的。”這種風氣絕不能放任。
她要是隻交匿名信還好,還能說一聲她是為了公道,但直接張貼出來,那就不是這個意思了。喬海燕自認為聰明,可在校長麵前根本不夠看,滿肚子的算計一眼就能看穿。
喬海燕聽見兩人的對話心裏有些慌,忍不住開口向蘇葵解釋:“我隻是、隻是懷疑……想給大家一個公……”
“是想討公道還是嫉妒別人想拉人下馬你自己心裏清楚。”蘇葵直接擺手,“既然你那麽喜歡公告,那把自己的檢討公告出來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另外,做錯了事情,道個歉應該不難。”
對上她冷然的目光,喬海燕想反駁卻硬是沒敢開口,眼淚憋在眼眶裏卻不敢流。
“對、對不起……”她實在不敢惹蘇葵。
“還有一個人。”
她臉色僵住,好半晌才非常屈辱地轉身,咬了半天嘴唇才對胡芳擠出一句:“……對不起。”
說完眼淚就掉下來了,轉身就跑了出去。
喬海燕後悔了,不該一時衝動做這件事情的,現在大家全都知道是她做的,讓她以後怎麽在同學間抬頭?一想到這些,她整個人都灰暗了。
“唉……”鄭雲和深深歎口氣,心裏也在檢討自己,是不是他們隻顧著教書沒想著育人,才讓人變成這樣?
蘇葵根本懶得跟喬海燕這種人廢話,過來雷厲風行的就解決了問題。看校長在那自責又開導他幾句並且道歉說給您添了麻煩。
胡芳也覺得非常抱歉,讓蘇葵從一開始就沒有好過的臉色給嚇壞了,連聲給蘇葵道歉。
“這事不是你的錯。”蘇葵不會搞遷怒,反而對她道,“部裏還有事我要先回去,京大的這件事我就交給你處理了,能做到嗎?”
她今天有好幾樣工作堆在一起,還是中午休息這會兒抽時間過來的,為喬海燕這個人耽誤她的工作,也難怪她剛才那麽不客氣。
胡芳驚喜點頭,鄭重保證:“我一定處理好這件事。”
*
三天後胡芳來外交部報道,說所有資料已經公示,沒有人再對考核結果提出異議。
“檢討貼了嗎?”蘇葵順口問了一句。
“……沒有。”見蘇葵看過來,胡芳的臉色有些沉重,“喬海燕她出事了。”
“怎麽回事?”
胡芳告訴蘇葵,公示以後,學校裏也公布了對喬海燕的處罰結果,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要寫檢討,於是她每天都躲著人走。
“那天我去找她貼檢討,但大家說她自己出門了。後來……後來學校裏收到消息,說她在路上不小心被車撞了,情況有點嚴重。”
她說的嚴重是真嚴重:“聽說當時人直接被撞出好幾米外,車從她兩條腿上碾過去,臉上劃了好大一條口……”
說著說著,胡芳已經說不下去了。
即便她們兩個有這麽深的過節,但她也從來沒想過喬海燕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她現在還在醫院裏沒有醒過來,老師說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醒,不知道醒來後還能不能站起來。
蘇葵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反常。
被車撞了?如果是現代還好理解,畢竟車禍確實很多。可現在的話不是她說沒有,而是小汽車真的非常少。
現在的京城街道也非常寬闊,大街上頻率很少地才能駛過一輛小汽車,連個紅綠燈都用不著的那種。而且開車的速度是真的不快,蘇葵坐過好幾次外交部的車,都是四平八穩的。
把人撞成這樣的重傷,這得開多快?那麽寬的路這得人直接衝上去才會被撞到吧?
“是誰撞的查到了嗎?”
“沒有。”胡芳搖搖頭,說喬海燕當時不是在大街上,走的那條路比較偏僻,車子撞了人就跑了,還是有人路過的時候發現了她,不然連醫院也不用去了。
蘇葵皺了皺眉,汽車那麽顯眼數量又少,應該很快就能查到才對。主要是現在汽車基本沒有私人的,全是公車。
幾個剛來的京大學生也在說這件事,從小到大誰也沒見過這麽慘的場麵,說起來都覺得心有戚戚,不知道她怎麽就遭到這種飛來橫禍。
胡芳的情緒也非常低落,也沒說以前的過節了,就盼著公安趕緊把肇事者找到,也希望她趕緊醒過來吧。
可蘇葵覺得,事情並不如他們所願。
果然,半個月時間都過去了,都已經到了國慶前夕,竟然還沒找到肇事車輛。當然,人也沒有醒過來。
“其實這也正常。”跟蘇葵說話的是交通科的劉同誌,這事他也知道,“雖然咱們現在的汽車不多,但管理也確實沒那麽嚴格。”
交通科在家屬樓南邊,外交部總共三四十輛車,基本都是從國外進口回來的,看車開車修車都是他們在管。
每位領導配車不一樣,部長副部長級坐“吉姆”,司局級坐“伏爾加”“華沙”,而這位劉同誌是負責開“奔斯”的(70年代後才開始叫奔馳),開的還是外長的座駕奔馳600,據說這車全世界不超過十輛。1
他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手了,蘇葵常常過來安排領導出行,跟他已經很熟了,就問他怎麽說?
他點著根煙,指著兩輛車跟蘇葵說:“咱們這裏車是有數的,但有時候也能多兩輛,其他地方還真是難說……”
他指的是兩輛吉普,當初幾位軍隊來的領導是自己連車帶司機帶警衛員一起過來報道的。以前的馮師長,現在的副司長馮立國的車就在這兒,大部分都是當初他們在戰場上繳獲的。
蘇葵聽明白了:“所以是難找了。”
基本每個部門每個單位都有自己的配車,說多不多,說少也好像不少。管理沒有那麽嚴格的情況下,多幾輛少幾輛好像也沒那麽清楚。
最關鍵的是現在還沒有監控,當時也沒有目擊者,查案手段也不豐富。而且周圍也是偏僻的地方,很多人懷疑這是故意的。
別管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這樣惡意傷人又逃竄的事公安不可能不管。
可即便是沿著周圍查,一個一個排查過去,那工作量得把人累死。而且這麽久過去了,誰也不知道車是不是到了其他地方,甚至可能找地方一藏,那他們就真的要抓瞎了。
照這樣下去,別說半個月,就是半年都可能沒有結果,而且還不知道人能不能撐半年。
胡芳幾人剛剛去看過。
“醫生說她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讓家屬做好準備……聽說她家人當場就暈過去了。”
“她爸說要讓人直接抬回家,不在醫院裏浪費錢了,但她妹妹還不肯放棄,一定要在醫院裏醫。”
“老師帶領我們給他們捐了一筆錢,剩下的……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幾人說起這件事後來都沉默了,好好的活生生的同學就這樣生死不知誰心裏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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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還在那一帶查嗎?”
“放心,絕對查不到我們。”說話的是很久不見的三爺,他冷嗤一聲,“反正那群蠢貨往哪裏查都是白費功夫。”
而周平卻臉色冰寒:“我讓你給她一個教訓,沒叫你殺了她。”
“斬草不除根,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徹底。三爺也是臉色不虞,但還是向他解釋,“她看到了我的臉,不讓她閉嘴我就要有大.麻煩了。”
別看現在風頭是過了,但他的通緝令從來沒有撤銷過,要是這人把她抖出他不就完蛋了?
“可你給我找了更大的麻煩。”周平的臉色更加陰沉。
這事確實是他的失誤,但他也是計劃好的,唯一出了問題的就是沒把那個女的完全解決就來人了,好在沒人看到,那個女的也沒法說話了。
“這件事我會解決的。”三爺說。
周平冷笑:“你解決?是讓她徹底消失再招來一堆公安,還是把事情推到別人頭上?怎麽,你是嫌自己現在的處境太好了?”
“你有什麽好生氣的?”三爺忽然說道,“是你讓我叫她學會說話的,現在她不會說話了不是更好。”
“我要做什麽難道沒有告訴你?你說不想要她的命——”
三爺對上他的眼睛:“你自己信嗎?”
話音一落,室內一片寂靜。
他看不透周平在想什麽,但一定不會忽視他當時的暴露出來的殺意和那種粘稠的黑暗。
作者有話說:
1.《外交部老部的“印象”和記述》——孟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