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蘇葵:“……”
一時分不清你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袁導想得好啊, 主角她來不了,還不興她整個配角嗎?
他就是盯上蘇葵了,這種氣質不利用起來他覺得可惜!主要他還想到一點, 現在蘇葵才剛進外交部工作, 他還能讓人來演個角色, 等人以後升重要職位了,他還能讓人來嗎?沒聽說過喊哪個當官的來當演員的。
所以趁著現在, 他就想把這位同誌給留下來。這部根據她的小說改編的電影又有她參與, 多有紀念意義!她將來再回過頭看, 也是一份回憶嘛對不對?
蘇葵就覺得人家不愧是當導演的,他才應該來當老師,這大道理才是一套一套的。
“就叫你演鳳玉的老師, 都不用你琢磨,往台上一站就行!”
準確地說,這角色就是李小草在京城醫學院的其中一位年輕教授。留學回國,被學校特聘為教授, 平時在醫院工作,偶爾去醫學院上課。
嗯……和陸成明差不多?
也就在裏麵出現幾個鏡頭,電影本來也不長, 加起來可能都沒有十分鍾。
“蘇葵同誌,我覺得你特別適合這個角色。”袁導還在磨她,還衝主角喬鳳玉問, “你說是吧, 鳳玉?”
喬鳳玉嗯嗯點頭:“我覺得特別好,我本來就把蘇葵同誌當老師看待的。”
“……話都讓您說完了。”蘇葵半晌都沒找到話說, 看兩人都盯著她, 終於笑了笑, “我也隻能同意了?”
於是蘇葵光榮領下了這個任務。按照導演說的平常怎麽跟下麵人開會就拿出那樣的氣勢上台,他就要這個味兒!
結果把充當學生的演員們都看愣了,看著她本來是學生的年紀愣是表現出了比他們所有人都強的氣勢,說她是老師是領導完全不會違和!
關鍵是,人家不是演出來的!
喬鳳玉每次都對她崇拜不已,那種對老師的尊敬和感激完全都不用演。
直到走的那一天,她還特別不舍:“蘇、蘇葵同誌,我真的特別感謝你。”
蘇葵作為原作者和劇組顧問,為角色的演繹提供了不少參考意見。
但她十分擔心自己並沒有把這個角色演好,毀了人家的心血:“你說大家會不會不喜歡我演的,我隻是走好運讓導演選中了而已,我都還沒有畢業……”
“鳳玉同誌。”蘇葵打斷她的惶惑不安,“你要相信導演的眼光,也要相信自己,你的演繹才是最大的天賦,畢業不畢業並不是衡量能力的標準,是你的天賦你的能力讓你脫穎而出。”
知道她缺雞湯,蘇葵又給她灌了一碗:“你是個非常有天賦又肯努力的演員,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也期待之後能在更多電影裏看到你。”
“我、真的可以……嗎?”此時的她,還不是那個紅極一時的演員,言行滿是青澀,對未來滿是迷茫。
蘇葵非常肯定地點頭。
忽然間,她的心就定下來了。
袁導早在旁邊就聽見了,沒說別的,就是小聲嘀咕了一句:“之前我也說過這話,也沒什麽用,結果小蘇一說人就肯聽了……”
是啊,之前導演看她不自信也曾經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卻怎麽也不如蘇葵的話讓她安心。畢竟這是來自人生燈塔,來自她一直向往對象的鼓勵。
這一刻,她有太多的話需要說,卻礙於此時的不熟悉,礙於自己的內向的性格沒能說出口,於是全數化作紙上的文字。
——《小草青青》電影紀事
【……記得是她要走的最後一天,也永遠記得她跟我說過的話——肯定了我的天賦和努力。我激動欣喜,卻又有太多話遲疑,那一刻我意識到,我其實並不是她筆下的李小草……她是我人生的導航,是我真正的老師,我沒有辦法成為她,隻盼望著終有一天能夠成為李小草……】
從此,關於蘇葵的回憶錄又多了一個。
*
蘇葵並不知道有人又給她寫了小作文,京影這裏其實並沒有耽誤蘇葵多少時間,她大半時間還是在外交部工作。
“主任,首長文件。”蘇葵將剛剛接到的文件放在了李先河辦公桌上。
李先河接過文件看了看,半晌都沒有說話。
“小蘇啊,你當初說的果然是對的。”他將文件放下,似是慨歎又似是了然。
在今年元旦來臨之前,六國會議有了初步建議,建議華國軍隊按照承諾退到11月7日線之後20公裏,而印軍原地不動。
就是說,他們不僅不用退,而且還能在我們後退的地方建立民政點進行管理,相當於重新占有我們的領土。
這是多麽奇葩的建議?
消息一出,讓許多看好局勢的人都大吃一驚,如果不是這邊早有準備,恐怕李先河也早就坐不住了,誰能料到他們竟然會出這種騷操作?
對於這個建議,一位外長的解釋是,他們確實無法滿足我們的要求,畢竟小國就是害怕大國,至於為什麽我們退他們不退,誰讓我們軍事上更強呢?
竟然和蘇葵當初說的一模一樣!
他們根本就不會站在正義的一方,也不會考慮客觀因素,就是要站在“弱勢方”。
“首長指示,絕不接受將這個‘建議’作為兩國談判的基礎。”李先河問蘇葵,“你認為接下來他們會怎麽做?”
或許是那邊完全沒有想到華國的態度竟然如此強硬,一時竟讓人措手不及,連事先準備好的周旋調解都不知道該怎麽用。
“他們還是會派代表過來的,想要繼續在這個結果上周旋。”蘇葵的微笑裏帶著些許的冷意,“或許還認為我們離不開這個會議,依賴於他們,迫切要談判吧。”
為什麽選擇第三方勢力周旋,是因為目前兩國關係十分僵硬,需要一個緩和地帶,一個保持中立的,公平的第三方緩和地帶。
然而這個第三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會做到公平。
蘇葵還說道:“既然他們已經有了偏向印方的想法,接下來可能會和那邊接觸,或者暗中達成什麽協議。”
六國一開始說會議要獨立自主,不接受兩國幹預,結果這個隻針對我們,後來印方向他們施壓,態度迅速就轉變了。
蘇葵說得沒錯,就在元旦後幾天,曾經提出過舉行六國會議的那位領導夫人與首長舉行了會談,首長依舊是對會議結果表示不同意,即便她提出可以有條件的接受,就是叫我們接受一部分來作為談判基礎,但首長始終沒有同意。
這讓這位夫人完全沒有預料到,於是改了說辭,請我們提出意見,她會將我們的訴求如實轉達給六國會議。
我方訴求其實很簡單,要退一起退,我們的領土絕不讓人蠶食。
她同意了此事,卻在之後會見完印方領導以後一改之前的態度,致信給首長勸華國接受這個建議,並說他們對建議會做出澄清。
印方也一改常態,從之前的不喜歡會議介入到公開宣稱接受會議提出的建議。
“全都叫你說中了。”現在跟蘇葵說話的是唐興文,他開完會回來就把蘇葵叫走了。
“所以他們所謂的做出澄清——”
蘇葵幾乎和他的話同時落下:“必定還是偏向印方。”
“好在我們早就知曉他們的打算。”他的臉上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冷意,“知道他們的話是不可信任的。”
假如華國沒有提前知悉六國在做什麽打算,就會一步一步陷入被動,為緩和局勢,會同意有條件的接受建議,提出“兩點解釋”。收到勸告信的時候會以為他們確實會做出不一樣的澄清,再次做出讓步——
最終發現六國會議根本就沒有任何誠意,全是為自己利益,完全對促成談判無益,還會成為他們壓迫我們的籌碼。
於是華國一改態度,認為不急於華印談判,就是一時半會兒成不了,那我們也願意等,反正就是不接受會議提出的建議和澄清。
而現在,省略了中間的步驟,這個結果提前來了。
所謂的澄清發布以後,果然和蘇葵他們猜的一模一樣,就是建議的翻版,完全是偏向印方,根本不會理會我們的訴求。
今年的新年蘇葵還是在京城過的,準確地說,除夕那天白天她都還在部門裏工作。
因為就在新年這幾天,首長正式致電那位領導夫人,表示“華國政府希望華印官員會晤能夠迅速舉行,如果一時不能舉行,華國政府也願意耐心等待。”1
這段時間,部門裏都在為首長與六國及國際上其他國家對此事的交流奔走,蘇葵所在的秘書處綜合組收發文件幾乎沒有停過。
華國這樣的態度打了六國一個措手不及,幾乎讓他們會議成果完全失效。從他們頻繁致電過來可以預見,這幾個月內這件事還會繼續發酵。外交部已經收到了六國其中一位領導人即將要來華國訪問的消息了。
*
“你說你這工作,怎麽就這麽忙,居然連過年都沒時間……”趙芝蘭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讓人多吃點。
今年蘇葵回不了家,依舊是在陸家過年。但再也沒有之前那種能陪趙芝蘭買菜做飯的時間了,也就能過來吃頓年夜飯。
“你趙老師說得對,小葵多吃點,早點吃完早點去休息。”說話的人是秦曉蘭,也是一臉心疼地看著她。
誰讓這孩子明天還得去工作呢。
“媽,趙老師,夠了夠了。”看著眼前快要堆滿的碗,蘇葵連忙製止兩人,她們簡直是把自己當孩子了。
為了防止她們還這樣照顧自己,蘇葵趕緊轉移話題:“媽,你剛才說家裏怎麽樣了?”
今年蘇葵是沒回去,不過秦曉蘭過來照顧她了,結果正趕上蘇葵最忙的時候。過年她當然不打算回去,她們也就兩個人,陸家也是兩個人,在趙芝蘭盛情邀請下,幹脆一起到陸家來了。
“說你大嫂呢,她一心惦記著要當勞模,還沒出月子就要下地,還是你大哥給勸住了……”
秦曉蘭果然被蘇葵帶偏了話題,絮絮叨叨講起家裏的事情。
就在前兩個月李桂珍生了個女兒。據說受到的打擊不輕,哭嚷著說沒給老蘇家留個後,還說要給起名叫招弟,不過大隊裏本來就有個招弟了,那就叫盼弟!
一封信寫到蘇葵這裏來,當場她臉就黑了,直接寫信給李桂珍罵了一通。
雖然蘇葵沒有回來,信上的文字卻鋒利得像刀一樣,問她是不是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是不是想犯錯誤,是不是嫌勞改農場裏人少了想去跟人作伴?那麽喜歡這個名字,不如自己改叫李盼弟!
一串一串的問句,即使是蘇愛國這樣老實巴交的人念出來也好像多了一股殺氣,聽得李桂珍一抖一抖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曾經被蘇葵支配的恐懼,本來就是個法盲,從前就被何春紅的事跡嚇趴過,當時蘇葵也說得這麽嚴重,所以何春紅真的勞改去了。
現在把她也說得這麽嚴重,雖然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麽取了名字就是封建迷信就是犯錯誤,可小姑子以前說的人是真進去了啊!更別說她現在還當官了,讓當官的說出來這不比以前嚴重?
一封信過來,膽子都給她嚇破了,趕緊讓秦曉蘭給孩子重新取了名(免得他們取的再有問題),連夜給蘇葵寫信認錯,就怕遲了人就來給她抓走了。
於是蘇葵這個還沒有見過的侄女就這樣擺脫了這個名字。秦曉蘭給她取名叫秀芬,挺符合這個時代的名字。
而李桂珍是徹底讓蘇葵嚇怕了,明明她之前表現良好,這次她也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取個名字會讓人生這麽大氣啊!
這下人也坐不安穩了,一天到晚琢磨怎麽讓人原諒她,別來抓走她,琢磨來琢磨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幹活!
當勞模!這次的勞模她必須當!
“她想當勞模也是好事,這樣有事情做了也不會給你添麻煩。”秦曉蘭走的時候,李桂珍正摩拳擦掌準備在年後大幹一場,“就是年後我得回去一趟。”
他們兩口子拚命勞動是沒什麽問題,但秀芬這孩子還小,她放心不下得幫忙照看一下。
對此蘇葵沒有任何意見,對於秦曉蘭的愧疚隻是無奈:“媽,您就放心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用您擔心嗎?”
親孫女還是個嬰兒,秦曉蘭回去也是應該的。而她已經是參加工作的成年人了,秦曉蘭還把她當孩子看,覺得沒有人照顧她生活無法自理一樣?
“對,曉蘭妹子,家裏需要你你就放心回去吧,這兒還有我們的呢,肯定把小蘇照顧得好好的!”
好吧,趙芝蘭也這樣。
其實蘇葵自主能力特別強,即使是沒有任何人幫她她自己一個人也能過挺好。
不過蘇葵理解她們對自己的苦心,都笑著應了。有人對自己好,幹嘛不接受呢?
吃完飯她們也不要蘇葵收拾,讓她趕緊坐著休息,陸子光也讓人攆出來了,說她們兩人要說說話。
就是蘇葵站著說消食,還說要幫忙不然無聊,趙芝蘭也不吃她這一套,塞給她一個九連環一樣的東西讓她玩兒去。他們當然不讓蘇葵看書看報,覺得她太累了得必須得放鬆。
“是成明小時候玩的玩具,他外公給他做的,那邊櫃子還有,你看看有什麽好的。”
“小時候……的玩具?”蘇葵拿著還覺得有些好笑。
和陸子光對視一眼,他也笑了:“對對,小蘇,玩兒去吧,家裏的事就別操心了。”
“行吧。”蘇葵還真就擺弄起這個手上拿的這個東西來。上麵雕刻著一副遊龍驚鳳繞海圖,技術高超,活靈活現。不像是玩具倒像是藝術品,還是一個益智類的藝術品。
陸子光說是他趙芝蘭他父親做的:“老爺子常說,要是當年沒從政,現在也是個優秀的木匠了……”
人現在是退下來了,手藝又讓他撿起來了。陸家一個展覽櫃裏還擺放著他今年做的一套工藝品,就放在幾套獎章之間。
這就是專門陳列獎項的展覽櫃,其中最多的就是陸成明從小到大得到的獎項,最大的一個獎杯是他在國外留學時得到的一個物理學獎項。
而最近的一個就是趙芝蘭在首屆華國連環畫評獎中獲得的金獎。
連環畫《清河鄉之變》受到了讀者的廣泛喜愛和畫壇的一致認同,甚至被稱為“裏程碑似的作品”,在評獎中得到了一等獎的榮譽。
不僅如此,趙芝蘭還被委任為連環畫藝術委員會副主任並升任京城美術家協會副主席,能夠享受國家的特殊津貼,可以說是名利雙收。
雖然蘇葵沒能去現場,但這個結果確實讓人高興。
今天除了是慶賀新年,也是為她取得的成就而慶賀。隻是趙芝蘭完全沒有自己是主人公的感覺,把心思都放蘇葵身上了。
在她看來,這獎項完全是托了蘇葵的福,這才是最大的功臣,走的時候看蘇葵站在那裏看,趙芝蘭差點要把獎章塞給她帶走,還是蘇葵給推了,連那個九連環也沒要。
趙芝蘭覺得特別失落。
“行了你,這幅樣子是怕人小蘇看不出來嗎?”
“我隻是又想起了……”連名字她都不敢說出來了,“你說會不會真的有那麽一天?”
哪怕隻是一絲可能呢?
能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夢想成真?
陸子光看著她終究還是長歎一口氣:“芝蘭,沒有必要,隨緣吧。”
*
被他們認為可憐的“孩子”陸成明這會兒並不覺得自己可憐。
雖然基地的新年沒有鞭炮,沒有煙花,伴隨他們的依舊是漫天的風沙和凜冽的罡風。
每一次的新年最撫慰他的不是那碗餃子,而是他手裏正在寫的信。
別誤會,這裏沒有信件能夠流通,是他自己寫的信,從沒打算寄出去的信,也是寫給蘇葵的信。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有了這樣的想法,或者是日複一日想念她卻找不到傾訴口的時候,或者是感到前路迷茫,隻能對著一副冰冷又溫暖的的畫尋找光明的時候——
他忽然很想跟她說說話。
說點什麽都好,說點他從前並不能說出口的話,說點他以為這輩子都要埋藏心裏的話,說點自己的生活瑣事……好像那邊真的有人傾聽一樣。
雖然這些信永遠都不會寄出去,她也永遠不會知道,卻能讓他的心靈得到安寧。
他已經存了好幾封,每一次想說話的時候就寫一寫,看一看,總能讓他平靜下來。隱約朦朧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平素沉默內斂的人也多了幾分柔情。
一直跟著他的年輕研究員小莊來找他出門檢查問題的時候就發現他的臉上竟然還帶著笑!
“陸研究員,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是想起家裏人了嗎?”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了,想起來好像有好幾次了。
也許陸成明都沒有發現自己在笑,但他心裏確實感到高興。
大概今天是新年吧,氣氛很好,陸成明竟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
“那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有他回應,小莊這個年輕人更激動地猜起來。
他忽然想起什麽,開始尋陸成明的開心,“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那個心上人!對不對?是不是?”
或許是今晚的風沙太大,也或許是離得走得太遠了,旁邊值班守衛的周建林沒有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麽,隻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
是,還是不是?
“你怎麽了,盯著那邊看好久了,是有什麽情況?”孟義來跟他換班的時候就發現他好像是在看著一個地方出神。
“沒有情況,一切正常。”
可你一點也不像正常的樣子。
孟義把這話咽了回去。
他也發現了,周建林有時候會變得奇奇怪怪的。他是個非常聰明又很敏銳的人,知道周建林是在那天以後才出現這樣情況的,心裏就有了譜。
但他沒打算說出來,那個人的名字還是不要提出來的好。
被稱為不可說名字的蘇葵是不會知道遠在千裏的基地會有誰惦記她。新年的第一天工作,她收到的不是來自首長的文件,而是一封來自法國朋友的信。
作者有話說:
1.資料都來源於《□□dang史研究》——《中國對一九六二年科倫坡六國會議的因應》,作者陳力。
2.周建林情況是沒有想起來的,大概就是一周目的記憶影響了二周目的他,有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情緒,連他自己也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