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公安局的副局親自出麵, 請他們到會議室說話,蘇葵也見到了那張讓陳生臉色鐵青的紙上到底寫了什麽。
“您的意思是,昨天晚上有人將這張通知放在了您的房間?”
是的, 在陳生說來, 這就是一張通知。
上麵寫著, 他們無意冒犯陳先生,隻是為那天的事情道歉, 現在人已經死了, 希望他不要再追究那天的事情。
目前, 陳生和港城來的人一起住在華僑大廈,大廈出入嚴密,還有安保力量, 而這份通知卻悄無聲息地被放在他的床頭。
這不是道歉,是挑釁。是在通知他你做的一切我們都知道。
今天能夠悄無聲息地把東西送給他,明天是不是就能悄無聲息地讓他消失,他還有安全可言嗎!
陳生冷著一張臉:“嫌疑人無緣無故死亡, 犯罪分子公然威脅人身安全。你們的安保力量實在讓我不敢信任。”
副局也是臉色沉沉:“陳先生,非常抱歉,華僑大廈的事我們會立刻安排調查。”
“嫌疑人剛剛死亡不久我就收到這份人身威脅, 而事情這樣巧合,我不得不產生一些不好的猜想。”
嫌疑人死了的消息暫時隻有他們幾個知道,為什麽那個人也知道得這麽快?
還是說——
就是他們自己做的?
本想直接說出來, 看到蘇葵在這裏, 他終究沒有說,卻清楚地表明了這個意思。
聽了蘇葵翻譯的話, 副局也是臉色微沉。
人死了的消息除了告訴陳生那邊, 就隻有他們內部的人知曉。現在卻讓外麵的人知道了, 還發出這種挑釁,導致陳生懷疑是他們自導自演。
“陳先生,請相信我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犯罪分子。您說的事情我們會立刻啟動調查,盡快查清真相。”
副局還告訴他,他們會上報領導,加強他們的安保防禦工作。
“抱歉,我已經不相信你們的能力了。”
沒等蘇葵說什麽,陳生就說道:“我已經通知了克裏斯先生,要求我方人員介入調查。”
副局擰眉:“這件事我們恐怕不能做主。”
“華國政府並不能保證外賓的安全,我們申請自我保護是合情合理的事情。”陳生站起身來,“我想華國政府沒有理由不同意。”
“麻煩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副局長歎一口氣,讓人立刻通知外交部。
這件事可大可小,但對陳生來說就是大事。
他拒絕了為華僑大廈增加安保力量的提議,也沒有接受讓他重新在國際飯店下榻的提議,而是直接住到了英國駐華代辦處。
第二天,駐華代辦處就在報紙上發表了一則聲明。
——港英政府管理局官員陳生先生在大陸遭到恐怖勢力攻擊。
聲明指出,他先是在大街上被人偷盜,損失了一係列身份證件,緊接著嫌疑人在公安局無緣無故死亡,甚至還收到了恐怖勢力給他的警告信,人身安全受到極大的威脅。
為本國公民在華國的安全著想,駐華代辦處要求介入此事調查,維護本國公民的利益。
聲明一出,瞬間就引起了震動。
外交部這裏因為這份聲明陷入了被動,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但這份聲明卻沒有和他們打過招呼。
這份聲明的誤導性很強。事情並沒有查清,他們就一口一個恐怖勢力,明明那個人是突發疾病死亡,他卻說是無緣無故,那份通知也被他直接定位為警告信——
措辭的不同,讓事情完全有了不同的含義,仿佛華國這裏已經成了恐怖勢力的大本營。
外交部立刻與他們舉行了會談,將不實的觀點一一反駁,稱他們這種行為極大的損害了華國的聲譽和公信力。
克裏斯好像是因為之前的事情,這次態度十分強硬,絕不肯撤銷聲明,說這就是他們目前得到的信息,這些信息是不是不實,要等他們參與調查清楚才知道。
這不再是關乎國家安全的事,而是關乎他們自己的安全,他們一定要得到調查權。
蘇葵也在報紙上看到了這件事。
“……經過充分討論,雙方暫時達成統一意見。”
這個暫時統一的意見就是托詞,事實上就是僵持住了。
三天後,他們還要舉行一次公開會談。
因為是親身經曆,又擔任了翻譯,蘇葵對這件事也算是了解頗深。
圖書館裏,麵前擺著分給她的教材編寫任務,她的心思卻沒有放在這上麵。
手指輕輕在桌麵上點了點,蘇葵陷入了思考。
目前的形式對華國不利,如果不盡快查清楚,也不同意他們參與調查的話,依照英方的態度,很快就會把這件事宣揚出去,雖然現在已經有水花了。
然後某個國家立刻就會拿此事大做文章,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在國際上抹黑華國,把恐怖勢力的帽子扣在華國頭上。
蘇葵懷疑這就是那夥人的目的,就是要挑起兩方的爭端。
那麽,挑起兩方的爭端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嗎?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華大事件,紅門事件來,腦海裏靈光一閃。
*
此時調查部同樣和蘇葵想到了一個地方。
這件事本來與他們沒有關聯,隻是無論是那個已經死了的小偷還是那個悄悄摸進華僑大廈的人,都讓他們想到了目前正在調查中的兩個組織。
他們最先懷疑的是紅門,華國運動總部在日本,身為一個間諜組織,他們在大陸行蹤是很隱蔽的,要不是這次被抓住尾巴,他們還不一定能知曉他們的行蹤。
反倒是紅門,裏麵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裏麵都是華國人,經常出來行動也不容易被發現。
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還有殘餘的勢力在外麵,至今都沒有找到。
於是,他們再一次提審了紅門的人。
現在除了幾個死不開口的人,全部人已經招供了他們的罪行,為了給自己爭取寬大處理,甚至互相舉報,就是那幾個不開口的,也讓人把他們的事情全都抖了出來。
在他們這裏調查部終於得到一個重大消息,有一個人認出了那個死在公安局的小偷。
確實是他們紅門的人。
“我也隻見過他一麵,以前是跟在三爺身邊的,好像以後就沒出現過了,名字我也不知道。”
組織裏很多時候信息都是不互通的。大家有時候甚至隻知道自己這片的人,很多人甚至連高層都不認識,隻知道聽命令,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更多的情況,恐怕隻有他們老大知道。
“這個人最近怎麽樣?”來到關押程奇的地方,組長問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天天抱著書看。”
說起來這確實是他們見過最奇怪的犯人,哪怕是窮凶極惡的人,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會這麽淡然。但他確實就是這樣,一副什麽也不關心,隨時等死的樣子。
要是沒有特殊情況,無論他們問什麽程奇都不會回答。
這次組長親自來提審他,直接讓人拿走了他手裏的書。
一張照片擺在了他桌上,開門見山:“這個人是誰?”
被人把書收走,程奇也不惱,反而真的拿起了照片笑了笑:“這個人,他已經死了?”
仿佛不需要人回答,帶著篤定的口吻。
“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都已經被關在這裏,我能知道什麽?”
“程奇。”一旁的調查員早就對他不滿,聲音微怒,“請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把態度放端正!”
“好,好。”他舉了舉手,“我時刻牢記我是個犯人的身份,不過既然都是犯人了,監獄才是我的歸宿,我為什麽要回答你們的問題?”
“你——”
組長曆經多年審訊工作,已經不會因為這種情況而情緒波動。隻是安撫住了正要發怒的調查員,慢慢開口道:“程奇,你一定認識這個人。”
“或者說,你認識這個人背後的人。”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組織裏認識你的人不超過三個。”組長觀察著他的表情,“這個人背後的人是否就是其中一個?和上次給你寄信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程奇不說話,組長卻站起身來:“我明白了。”
“你們是抓不住人的。”程奇抬頭露出不知名的笑,“那個人。”
那個把紅門殘餘勢力聚集起來的人。
組長問他:“你好像對這個人很感興趣?”
他微微一笑:“是啊,真想見見這個人。”
此時,他們還沒有把程奇的這句話當回事。
*
在調查部這裏被關的日子並不好受。按照目前的刑法標準,紅門很多人知道自己逃不過了,於是四處攀咬,在詢問譚惟倫幾人是否與他們組織有其餘接觸時,竟然有好幾個人點頭,說他們確實與組織有勾結。
知道他們是港城的,紅門的人還告訴調查組,他們就是港城那邊派來竊取機密的。當初譚惟倫拿資料,鄭秋全買藥,都是背後人指使的,他們還借此傳遞了消息。
他們一口咬定此事,要證據?在那些跑了的人手裏,他們看見這幾人傳遞消息的。
反正現在組織裏跑了很多人沒抓到,他們就是這樣說又怎麽樣?
每個人都說得信誓旦旦,一時間竟不知道是真是假,給調查部的工作帶來極大的負擔。
譚惟倫幾人可謂是慘上加慘,剛剛出去又進來不說,已經到了調查的最後關頭,還給他們扣上了這麽大一口黑鍋。
譚惟倫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再也不複當初那副彬彬有禮的假模樣。
鄭秋全精神好像快要崩潰了,隻有蔣美琴,雖然人也折騰瘦了,但一雙眼睛依舊沒有失去光彩,反而閃著莫名的光。
譚惟倫和鄭秋全兩人很慘嗎?不,她才是慘的。
他們兩人後麵還有人譚克恒鍾偉茂為他們奔波,而她呢,什麽也沒有。隻是作為譚惟倫的附屬而已。
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沒有人支持的自己什麽也不是。她毫不懷疑,要是到時候真脫不了身,譚家第一個放棄的就是她。
原本她有一個最大的優勢,這些人裏麵,她的嫌疑最輕。
可那是之前。
自從聽到有人舉報她,說她背後有人指使,來大陸是故意接近周建林的事情後,蔣美琴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到底是誰舉報了她?
她最先想到的人是蘇葵,隻要她最清楚自己的情況,包括譚惟倫幾人的事情她到現在都懷疑就是蘇葵舉報的。
直到後來審她的時候,聽到他們提起自己的兒子周平,問是不是和這個組織有接觸,她是否知情,甚至還說他們已經詢問過她的父母,調查她當初去港城究竟是什麽原因。
蔣美琴這時候才明白過來。
周平和這個組織有勾連,所以他們懷疑是自己教的,還懷疑當初去港城就是帶著什麽任務去的!
這個猜測把她嚇了一大跳,她沒有為周平卷入這件事而擔憂,反而怨上了他,竟然小小年紀不學好跟人混,把她害成這個樣子。
要不是後來證明周平並沒有和這個組織有什麽關聯,這麽大的疑點,她怎麽洗的清?
又是舉報大娃,又是舉報她,又是查她父母,這人是恨不得自己死啊!
她的事情越查越大,而聽說周建林反而沒事——蔣美琴這時候的智商終於上線了,自己要是出事了對誰好處最大?
她幾乎可以確認,這個舉報她的人,多半就是周建林現在娶的那個叫蘇梅的!
在她試探性地問是不是這人舉報自己的時候,調查員的態度更是讓她確認了這件事。
她捏緊了拳頭,在這次的問話的時候告訴調查員:“我想見周建林一麵。”
*
三月五號,一場公開的會談正式在大會堂舉行。
外交部領導,英方駐華代辦,還有其餘在華的國家代表一起出席了會議。
記者全部到場,記錄會議的內容。
克裏斯親自出麵,正式請求華國政府允許他們參與這件事的調查。
他作為駐華代辦,本身已經能夠代表英方在這件事上麵的立場。然而還不止,他在會議上還出具了英政府對此事的意見聲明。
聲明沒有直接說明什麽,隻是授予克裏斯先生對這件事的全權處理。
這已經是鮮明的表態了。
“陳先生不僅是我國公民,也是我們在港城的的代表官員。他在華國的安全受到了威脅,這件事不僅是國內引起了震動,也有很多國際上的朋友在關注這件事,所以我們希望能有一個合理的交代。”
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陳生的身份,他不是普通人,是英方派到港城去的港英政府管理局官員。所以鬧出的的動靜格外大。
克裏斯不僅是說,還出具了這段時間國際上一些機構組織向他們發來的訊息,都是對陳生先生的事情表示關切。
這些機構組織的背後都是各個國家的影子,他們還沒有公開表態,但已經投了問路石。
“李先生,這不僅是我們的希望,也是大家共同的意見。事關我國公民安全,我們需要調查權,也需要真相。”
這次他們可謂是來勢洶洶,幾方一起給華國壓力。
然而麵對這樣的情況,外交部卻不慌不忙,李先河開口道:“克裏斯先生,非常抱歉讓陳先生在這裏有了這樣不愉快的經曆。目前我們已經在加緊調查這件事,您要的真相很快就會有結果。”
李先河也不僅是說,直接在會議上公布了目前的調查結果。
“……目前,這個紅門組織的總部已經全部落網,隻有一些遊蕩在外。請相信我們,並不存在什麽恐怖勢力,隻是一起逃脫的犯罪分子。”
李先河說道:“非常感謝您願意幫助我們調查,但我們已經掌握了這群犯罪分子的證據,隻能辜負你們的好意了。”
那邊本來已經準備充分,就等這次發難,在多方壓力下,華國政府不可能再拒絕他們。誰知道這邊竟然也有準備,竟然已經將人查了出來。
會談陷入了另一種僵持,這個突發情況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克裏斯擰了擰眉,與旁邊的人商議,隻是陳生臉色有些不好看。
“陳先生?”旁邊有人輕輕喊陳生的名字。
他最終還是收起了自己的表情,和克裏斯商議如何應對。
“我們可以同意暫時不參與此事調查。”最終,克裏斯說,“但是,我們希望你們的調查也能有一個期限。”
*
外麵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但並沒有影響到校園裏的學生,很多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為著獎學金的公布,現在學校裏是一片激動之聲。
因為電影製片廠要來這裏拍攝,校長決定將獎學金的頒發儀式就放在那一天,也算是留一個紀念。
在知道還有製片廠要來拍攝的時候,激動歡呼聲更是沒有停過。
他們英語係總共有六個學生得到獎項,蘇葵的成績當然也應該在獲獎的行列中,隻是她早就說過,自己的名額不計入其中。
但這份頒獎卻沒有人能夠忘記她。辦公室裏鄭雲虹就笑著告訴她:“蘇葵同學,校長的意思是,到時候你和他一起上台,給獲獎的同學們頒獎。”
這是第一次給學生們頒發獎學金,非常具有紀念意義,校長決定給同學們親自頒獎,蘇葵這個獎學金的創立者當然不會被他忘記。
“鄭老師,我也還是學生,再讓我給學生頒獎……”
鄭雲虹就笑道:“蘇葵同學,你這學生也當不了多久了,還不趁這個機會在同學們麵前多露露臉?”
蘇葵立刻聽懂了這個話外之音,一下子就精神了:“您的意思是允許我跳級了?”
鄭雲虹也沒賣關子,笑了笑就點頭道:“你要跳級的事情我們已經商議過了,同意你可以跳級畢業班——”
蘇葵等著“但是”,果然她說道:“但是我們要求你通過每一級的考試。”
鄭雲虹告訴她,經過他們商議,可以不要求她一學期一學期地修完所有課程,隻要她通過每一學年的考試,就可以跳上一級。
而考試的內容由他們來決定。
現在蘇葵是大一,也就是說,她隻要通過了老師們出的每一學年的水平測試,經過四次考試,就可以直接去讀畢業班了。
他們並沒有提出讓蘇葵做別的,隻是讓她考試而已,這對蘇葵來說反而比編教材還輕鬆一點。
“就是老師們出的題到時候可能會有些難……”
蘇葵趕緊保證,生怕錯過這樣的好事:“老師,我不怕題難,如果我不能通過,那就證明我沒有那個能力,怪不了任何人。”
於是,蘇葵的第二個專業也拿到了可以跳級的申請。
她的目光又瞄向了其餘專業。
隻是根本等不到蘇葵幹什麽,一堆事情就找上了她。今天她本來要去查文學史資料的,製片廠就把她叫了過去。
弗洛朗電影公司的人到了。
不僅到了,還給她帶來了《小草青青》出版的消息。
團隊負責人是一位名叫康奈爾的中年男士,他對蘇葵露出和善的笑容:“埃德蒙教授托弗洛朗先生給您帶來問好。”
弗洛朗與埃德蒙交好,也感動與當初蘇葵給他送禮物的情義,樂於讓人給她帶來這個好消息。
蘇葵感謝了他們的問好,詢問了他們的近況。又問道:“薩拉女士還好嗎?”
當初就是薩拉一心想要引進這部小說,蘇葵是想知道她現在的動作。
果然,康奈爾驚歎道:“是的,難以想象薩拉女士會對這部小說有這樣強烈的喜愛,甚至為它在報紙上宣傳,您一定不知道這部小說現在有多少人知曉。”
依照薩拉曾經在□□的影響力以及現在的身份,更別說還有埃德蒙等人親自為它背書,又是在大眾媒體報紙上宣傳。很快就起了名人效應,影響力甚至讓人以為是本國知名作家發文。
一部來自華國的小說,一部像是誇大的現實主義小說,一部女性改變命運的故事,以飛快的速度在文學界掀起了一陣熱潮。
但是蘇葵知道,這隻是剛剛開始。熱潮帶來知名度的同時也會帶來大規模的討論。
就像當初他們在課堂上討論過的那樣。
很快,蘇葵他們的預言就成真了。
就在他們忙完京大的拍攝工作後,蘇葵收到了埃德蒙給她寄來的信,而裏麵竟然還有一封是薩拉給她的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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