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蔣美琴, 一九三一年生,華國江省楊市穀縣人……”
這份資料是她的個人信息,最重要的是上麵寫著, 一九四八年, 與軍官周建林結婚, 育有兩子一女,後報失蹤。
蔣美琴看到這份資料整個人都是呆滯的。
“蔣女士, 請解釋一下, 一個失蹤人口是怎麽去了港城, 又從港城回來,並且又與另一個人保持婚姻關係?”
“我、我……”
她腦子一片混亂,從前走的時候她一心想過好日子, 從來沒想過後果。回來的時候也想著這裏是京城,他們不過是來一趟就走,不會有什麽問題。
完全沒想到來到大陸以後會發生這麽多事,本來一輩子也不可能出現在的京城的人不僅在, 還認出了她,現在又被卷進這麽大的事情裏,揭破了她最大的秘密……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見她不說話, 調查人員問道:“蔣女士,對於這份資料上所寫你的身份是否屬實?”
這個無可否定,她隻能點頭。
“去年, 你在跟隨父母去往東市的時候從此失蹤沒有回來, 是跟隨譚惟倫一起去了港城?”調查人員繼續問道,“並且你在大陸尚有婚姻的情況下, 又與譚惟倫擁有婚姻關係, 是這樣嗎?”
“不, 不是!”蔣美琴連忙否認。
看著他們嚴肅的麵孔,蔣美琴手指不安地攪動:“我是和他一起去了港城,但我們並沒有婚姻關係,我們、我們隻是……”
她咬咬牙:“我們隻是住在一起而已,並沒有婚姻關係,同誌,這個你們應該也是查到的。”
這個他們的確是查到了,港城目前的製度和大陸不同,一大部分華人按《大清律例》行納妾之風,納的妾室隻需公開承認身份即可,事實上並不具有婚姻關係。
況且到了港城以後,隻要申請戶籍,就可以擁有那邊的合法身份。名義上說,他們還不適用這邊的婚姻法。
然而調查人員不為所動,繼續說道:“但你是背著你原來的丈夫和人偷跑到港城——”
“我不是偷跑!我和惟倫一起走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雖然是她走了才知道。
蔣美琴當時是和父母一起去的東市,她跟人跑了的消息當然也是她父母帶回來的。老兩口原本也是不想幹的,但也抵不住譚惟倫帶來的豪奢,最終也沒能攔得住蔣美琴。
回來兩人都不敢麵對周建林,這話還是托人上門告訴他的,結果托的那個親戚是個大嘴巴,竟然把這件事情宣揚得到處都是,這下才讓大家都知道蔣美琴是跟人跑了。
周建林去了蔣家幾次,老兩口都不敢出麵,最後繃不住還是告訴他讓他別再來了,美琴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讓他也給孩子重新找個媽算了。
周建林那天在他們家那裏站了很久,而後再也沒有去過。
“同誌,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但應該和這次的事情沒有關係吧?”蔣美琴小心翼翼地問,“我和惟倫隻是回來看看而已,我們真的什麽都沒有做。”
此時,大陸的法律係統尚且不完善,很多罪名都還沒有定下,蔣美琴的事情說起是壞人品,但實在是不能說她犯法。
不過他們關心的重點不在此處。
“你知道周建林就在京城嗎,你來這裏以後有沒有和他見過麵,他有沒有向你透露什麽消息?”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蔣美琴知道他們仍舊懷疑自己,甚至因為周建林的身份敏.感,懷疑周建林向她透露過什麽消息。
“同誌,我是知道他在京城,是因為在典禮上看見的,但我從來沒有和他見過麵,更沒有和他交談過任何信息。”單方麵的見麵不算,她不說他們也不知道,她又保證道,“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危害國家的事情,這次的事情真的與我無關!”
在她看來,她最多就是以前做的事情有些出格,但牽涉國家安全的事情絕對扯不到她身上。
“是嗎?從來沒有和他見過麵?”調查人員的神色驟然冷肅,“我們查到,在一周前,你忽然出現在京城火車站,那天周建林也在。蔣女士,請問你出現在那裏做什麽?”
蔣美琴剛才還在說她不說別人就不知道,誰知道這麽快就打臉。可他們是怎麽知道自己去了京城火車站的,她偽裝得那麽好,誰認出了自己?
想來想去,竟然還是隻有一個人,蘇葵!
那天隻有蘇葵知道她去了火車站!隻有她認出了自己!所以說真的是她告的密?
然而她這次是冤枉蘇葵了,這件事還真不是她說的,隻能說蔣美琴對自己的偽裝太自信了,也對國家的力量太不了解了。尤其是牽涉這樣的大事,任何事情隻要有懷疑,哪怕是蛛絲馬跡他們都可以查出來。
“蔣女士,我們已經找大廈的工作人員核實過,也找到了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你去過火車站的事情,並不是什麽秘密。”
自從得知蔣美琴的身份後,他們也著重查了周建林和她兩人是否有交集,一查就注意到了那一天。
蔣美琴戴著圍巾是擋住了臉,但也更顯眼了,當天火車站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
她咬了咬嘴唇,也不得不承認:“是,我是去過火車站,但我不是去找他的,我連話都沒有和他說過。”
“蔣女士,不是隻有說話才能傳遞信息的。”
他們兩人的身份太敏.感了,尤其是撞上這次這麽大的事情,所有有關人員都要被調查清楚。
絕不能讓自己卷入這件事裏,既然他們都已經知道,蔣美琴也趕緊實話實說:“你們應該查過,我那天先是去京城大學找蘇葵但她不在,後來又去招待所找蘇全福,聽說他走了,所以我才跟去了火車站。隻是沒想到那天周……周建林會在那裏送人,這真的隻是巧合。”
調查人員將她的話記錄下來,繼續問道:“你去找這兩人做什麽?”
蔣美琴所有認識接觸的人他們都是查過身份的,但具體的還是要詢問她。
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於是蔣美琴將蘇葵和蘇全福兩人將她認出來所以她才上門的事情全都解釋了一遍。
“可你並不是隻去了一次,我們已經查到,你多次去往京大——”調查人員銳利的眼神看著她,“是不是京大也有人和你存在信息傳遞?”
這話差點把蔣美琴嚇個半死,張瑞山不就是幫華大的間諜傳遞信息嗎,他們是懷疑她也做了這種事!
不僅是她,譚惟倫也因為這件事遭到了盤問。
張瑞山是借著文學交流的名義暗中傳遞信息,而譚惟倫和蔣美琴兩人的行為其實也非常可疑。
他們又沒有什麽大事,和那個所謂蔣美琴的同鄉年紀差得也大,就是敘舊也不至於一連跑到京大去好幾次,再結合張瑞山的事情,不能不讓他們懷疑。
“譚先生,請解釋一下你為什麽多次出現在京大。並且你和張瑞山是一起來的,為什麽他們都要走了你卻不走,是還有什麽任務沒有完成嗎?”
譚惟倫聽了這話也是眉頭緊皺,比起蔣美琴,他被牽涉得更深,這下又多了一個重大懷疑點。
“這位同誌,我去京大隻是為了一些私事。”他盡量保持著沉穩,“至於沒有和張先……張瑞山他們一起離開也是為了私事,並沒有什麽任務,當然張瑞山做的事情我也全不知情,更沒有參與過。”
調查人員當然不會隻讓他說這兩句話,要他解釋清楚所有去京大的始末。
譚惟倫沒有辦法,隻能把蘇葵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是說你數次去往京大是想要那位蘇葵同學跟你一起去港城?”
“各位,我想我隻是對這位蘇小姐表達傾慕之心,這應該不犯法吧?”
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大事,調查人員聽了卻都皺起了眉頭。
人家還是學生,譚惟倫不僅年紀比那位同學大,而且他還有妻有女,甚至還有兩位妾室,是怎麽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
“譚惟倫先生,這裏不是港城,你在這裏做的一切就要遵守我們的法律!”
“是,我知道,所以我並沒有做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我去京大真的沒有別的目的。”譚惟倫為自己辯解,“當然我去華大同樣沒有別的目的,我留在這裏的確隻是為了這點私事而已。”
此時他已經有些後悔了,竟然卷入了這樣的事情。
“同誌,現在你們並沒有證明我們有罪,是不是能先讓我們回去,或者讓我跟外界通個信?”
這件事還不知道最後會怎麽樣,他必須通知父親為他想想辦法。
*
這邊蔣美琴當然也把這件事說了出來,這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更何況她要是不解釋清楚,私通間諜這麽大的罪名就要懷疑在她頭上了。
甚至為了怕加重嫌疑,她主動解釋道:“我第一次去京大找她是偷偷跟著惟倫去的,當時我沒有出現,偷聽到了他們的講話……所以才知道惟倫他的打算。”
同樣的,聽到這些話的調查人員都是一臉皺眉。
她也跟譚惟倫提到了同一個話題:“同誌,所有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們可以去查。我們沒有犯法,隻是配合調查,所以是不是能先讓我們回去?如果有要問的我們再回來,可以嗎?”
“蔣女士,你說的話後續我們的確會都會查實,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員我們也會一一向他們核實……至於配合調查,現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什麽——”蔣美琴根本沒有聽到後麵的話,隻是前麵就讓她震住,她艱難開口,“你是說所有人你們都要去問?”
這件事性質嚴重,牽涉巨大,所有涉事人員當然都要查清,尤其是蔣美琴提到的那些人。當然他們和這件事沒有直接關係,所以不會將人請回來,但詢問是少不了的。
這會兒蔣美琴才反應過來,她的身份不僅這些人會知道,他們要是向周建林詢問……
她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即便是在這些人麵前暴露身份她都能承受,但就是恐懼被周建林這個當事人知道,更何況還是以這樣狼狽的身份,卷入這麽大的事被人知道。
最重要的是,就是因為她身份敏.感,周建林還會被懷疑……
她陷入一絲說不明的慌亂中,甚至連調查人員說了什麽都沒有聽清。
“蔣女士,你多次出現在京大的事情我們後續會查清,但除此以外,我們還查到另一件事。”調查人員已經拿出另一份資料,“你和一位鄭秋全女士提前幾天來到大陸,平日裏不出門,卻經常結伴去孤陽巷那裏,據說還拿回了一些東西,是什麽?”
蔣美琴的所有事情都是調查重點,除了出現在京大可疑之外,就屬這件事最可疑。
然而蔣美琴沉浸在情緒裏,一點反應也沒有。
“蔣女士,請回答我,你們去孤陽巷那裏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是不是和人交易了什麽東西或者傳遞了什麽信息?”
孤陽巷,那不是他們找那個人買藥的地方嗎,這件事情他們竟然也查出來了?
這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事,她定了定神,解釋道:“我是和全姐一起去看病的,我們……”
“你知道那個人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嗎?”
一句話就讓蔣美琴沒了聲音。
“那位所謂的醫生借看病的名義,暗地裏用封建迷信的手段做見不得人的勾當斂財,是隱藏在人民中的壞分子,蔣女士,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不,她們當然知道,要不是知道他真的有什麽靈驗的手段她們也不會上門求藥了。
這樣的事在國內是要嚴厲打擊的,然而他們買藥求子還不是重點,重點是——
“我們查到,那位姓葉的大夫不僅搞封建迷信,暗地裏還和反動勢力有接觸——”調查人員的目光越發冷肅,“蔣女士,你們是否以看病的名義,和反動勢力行傳遞信息之實?”
什麽!蔣美琴聽到這件事也是嚇個半死,怎麽也想不到找個買藥的人居然還和什麽反動勢力有關。
是啊,她怎麽就不想一想,要是沒人支持,他怎麽能在嚴打之下還敢幹這種事?
“同誌,我沒有,我絕對沒有!這人是全姐推薦給我的,港城很多人都吃過他的藥都說有用,所以我們才提前來大陸!隻是買藥看病,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更沒有做過什麽傳遞信息的事。對了,藥,藥就在我房間裏,你們可以去查,真的隻要藥,什麽資料信息也沒有!”
蔣美琴的手心都出了汗,明明一開始自己與這件事毫無關係,以為說清楚就能離開。誰知道不停有事情被查出來,每一件事情都讓她沾上重大嫌疑,連當初買藥的人竟然都是什麽反動勢力!仿佛她來之後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和這次的事情扯上關係,這下什麽時候才能查清?
*
這個問題她又低估了國家的力量。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調查部很快對此次事件中牽涉的人員一一進行調查。
尤其是他們共同受到懷疑的京大事件,還有火車站事件,買藥事件。
他們要一一核實清楚這幾人是否說了謊話,對於這些事件裏提到的人同樣要查明。
於是,兩個重點人物就進入了調查人員的視線。
一個當然就是蘇葵,譚惟倫和蔣美琴多次來往京大,譚惟倫還為此停留不走,可以說都與蘇葵有直接的關係。
並且蔣美琴令人懷疑的火車站事件中,也出現了蘇葵的身影,當然她和周建林都是去送人可以理解。然而更巧合的是,就連蔣美琴和鄭秋全兩人去買藥那天她竟然也在。
一連幾件事她都在,必須要查明。
於是,蘇葵發現這兩天有人在暗中調查她。
怎麽發現的也簡單,實在是她的感覺太過敏銳,從前由於家學淵源也從她父親那裏了解過一些東西,並且這件事還是她舉報的,知道所有有關人員都會受到調查。
當然她問心無愧,便隻當做沒有發現。後麵他們應該會來問自己的。
蘇葵身上的確是沒有疑點,反而是調查人員在調查她的過程中受到了驚嚇。
他們查清了蘇葵的資料,剛一拿到就被上麵一連串的榮譽成就給驚了一跳。
曾提出高考模擬和聯考的建議,創造了帶領全班考上大學的高考奇跡。以最高分考入京大英語係,是教育部親自表彰的“教育模範”。一開學就申請了免修,將自己所有的學習經驗整理成教輔資料正要推出,更提出要將所有錢捐給京大作為獎學金……
除了學習,她在文學上也是成就斐然。高中就在報紙上發表了有影響力的文章,著有長篇小說《小草青青》《清河鄉之變》,曾得到了京大中文係的保送,現已經加入作協。現在在全國沸沸揚揚的解散公共食堂試點一事就是宣傳部以她的一篇文章作為宣傳口……
然而還不止,不僅是文學,她在語言上也擁有卓絕的天賦。多次參與了接待外國友人的任務,在本次慶典中同樣擔任翻譯接待,是外交部重點關注的人才。
看完這長長幾頁的資料,幾位調查人員都是麵麵相覷。
“這真的是一個人能達成的成就嗎?”
有人發出靈魂疑問。
這上麵單是一項成就拿出來就已經是不凡了,誰知道竟然有人全部擁有,況且她才多大?剛剛進大學而已!
這裏麵的提到的機構哪一個不嚇人,加入作協就不說了,她的家鄉省市縣各級領導、教育部、宣傳部和外交部的領導,竟然都對她十分關注且讚不絕口。
甚至她還是烈士後代,一直以來為多個組織機構提出了許多有用的建議。在各個領域,在全國各地都有廣泛影響,且全部都行之有效,領導怎麽會不關注她?
他們看了就隻有一個想法,這位小同誌,實在是又紅又專,太適合進組織內了。
而這樣一個在各方麵都天才的人物,將來能成為國家棟梁之才的人物,譚惟倫這種人竟然想把她帶走?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會不會是他們已經了解了蘇葵同誌取得的成就,這並不是什麽傾慕行為,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
“他們或許就是想要將這樣的人才提前帶走,許以高官厚祿,以後為他們效力。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如果是這樣的話,除了蘇葵同誌,他們會不會還有其他目標?”
幾人臉色沉重,這樣說來,性質就不一樣了。
譚惟倫當然是萬萬沒想到在他看來僅僅是追求美人的行為會導致又一個重大嫌疑落到了他頭上。
此刻他還想著要如何讓父親知道這件事,好為他周旋。
*
除了蘇葵,另一個被重點關注的對象自然是周建林,甚至由於他的身份十分敏.感,再結合蔣美琴卷入的這件事,更是值得調查。
那天從火車站回來以後,周建林就一直心神不寧。想起他當時感受到的目光和聽到的話,心裏就是一陣懷疑,他甚至有時會產生一種荒誕的想法,會不會是那個人?
然而這種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不可能的,做了那種事情,她絕不可能回來,更不可能出現在那裏。
他看著蘇梅給他寫的厚厚的一摞信件,良久後提筆給蘇梅回信。告訴她他很快就會回去了,這次回去後有假期可以陪她。又問候家裏人,問幾個孩子的情況,關心她的身體,孕期有沒有受罪……
寫著這樣家長裏短的信,慢慢的,他也平靜下來。
不要再想起那個人了,他現在已經重新有了家庭,那個人怎麽樣都與他無關。
然而事情來得就是這樣猝不及防。
周建林不知道有人在調查他,更不知道他因為蔣美琴卷入了怎樣的大事。
等他知道的時候,調查部的同誌已經查完所有資料,親自找到了他。
“周建林同誌,你對蔣美琴女士來大陸的事情知道多少?”
一句話,就讓周建林怔住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說一下,破壞jun婚罪是97年才開始,流氓罪是79年有的,重婚罪是94年立的法。當然50年婚姻法就規定了一夫一妻,不許重婚,隻是蔣美琴已經不在大陸了,她和譚惟倫也不是夫妻,沒有婚姻關係,算不了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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