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張平平想了想,對保安說:「算了,我去跟林叔叔說吧。」
車子開進大門,想想叫麥向停一停。等她走出去的時候,那個男人正在向門裡張望,見到她大概是因為不認識,向旁邊退了退。
張平平走近了打量他,發現他確實跟喜慶長得有點像。不過鬍渣子多,不太修邊幅外貌十分粗狂,從身型上看也是很精壯的人,大概長期從事體力勞動。見她向自己走過來,有點猶豫,又向後退了一步。可能以為她是來趕自己的,給她說:「我是來找人的。」
張平平問他「你是不是小慶?」
他點點頭。
張平平猶豫了一下「要不你改天來。我會跟林叔叔說的。」趙家對這個兒子的態度,她是很清楚的,以前章麗和趙建晨在世的時候,都很少提到這個人,就只有喜慶可能對他還算和氣些。大宅里現在全是事兒,也顧不上他。等這事過了,他有什麼事再來說,林中仁想必也不會苛待。
小慶連忙點頭「謝謝你。那我改天來。」轉身就走。
張平平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心中良多感慨。轉身跟麥向一起進去。
才走到大門外,就看到虞喬和孔四方在路中間的小噴泉旁邊說話。虞家的車停得很遠,趙多玲和林中仁陪著施小周在車邊說話,看上去相談十分融洽,趙多玲拉著施小周的手,笑吟吟地說著什麼,林中仁表情也很是和藹可親。
張平平本來想直接走過去,但麥向一把拉住她。示意她等一會兒。
兩個人現在要是直接走,肯定要路過小噴泉。麥向抬抬下巴,讓她看孔四方的表情。張平平從來沒有見過孔四方表情這麼震驚。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虞喬說完,轉身就走。孔四方還站在原地,背光而立,也看不出臉上是什麼表情。
麥向和張平平過去,孔四方也沒理會。只是站在那裡,盯著水面。
麥向覺得不好了,對張平平使眼色。
兩個人這種時候,是不敢隨便開口勸孔四方的。誰不知道,這個人啊,他平常看上去是很好說話的人,但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好有多遠就離他多遠。
張平平會意跑上去追上虞喬,拉她站遠些。但因為有前事在,還有些扭捏,對虞喬說「剛才是我的錯。你要生氣就也罵我幾句。」錯就是錯,錯了就該挨罵。
虞喬說「我先攢著,以後再罵。」看張平平這樣的人慾言又止,她反問「你是不是想問,我跟孔四方說了什麼?」
張平平很不自在「嗯。」
「我跟他講,齊田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我跟她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她雖然不知道我,但我知道她。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前世喜歡他的是我,被他娶進宮的是我,死在他面前的是我,他覺得虧欠的也是我。」虞喬一臉坦然「如果齊田沒有取代我,第二世與他相遇的應該是我,他要找的也是我。我們會很好。一世沒有缺憾。」
她轉身向前走,對身後的張平平說「齊田欠我的,林家的人還不起。她欠我一輩子。林家能怎麼還?」
張平平聽不懂頭尾,正要辯解,可后趕上來的麥向卻聽懂了。他拉住張平平「別摻和。」
孔四方上一世,上上世,是什麼故事,麥向他也是最才知道。雖然聽上去不可置信,可這一下也解開了許多疑惑,比如為什麼他突然性情大變,把自己家弄得跟拍古裝片的片場似的。現在架起,那時候他前世的記憶才回來,腦子很亂,甚至有一度不覺得自己真的是孔四方而是別人。
有時候,麥向也會想,這人啊,受了傷突然能想起前二世的記憶,是好還是不好呢?那些恩恩怨怨也就算了,反正仇人該死不該死的也都死光了,可那情債,卻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現在這樣的情況,更扯不清楚了。
兩個人回頭看,孔四方一直站在那裡,背影顯得格外寂寥。
回去的路上,麥向都不怎麼敢開口說話,車裡的氣壓太低了。想想自己跟孔四方住對門,每天都要見面,跑也跑不掉的,更想死了。
最後鼓起勇氣,問孔四方「你怎麼想的?」說出來我也給你排解排解呀。就這麼綳著,旁邊的心裡驚膽寒的。
孔四方沒有說話。
他是怎麼想的?他只是在想自己在周家的院子里遇到齊田的時候。她小小的,撲過來叫「陶來陶來,我掉在懸崖下頭了。」緊緊抓著他的袍角,講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被嫫嫫訓斥了,垂著大腦袋說「算了」彷彿世界上沒有一個能理解她的人,嫫嫫牽著她走,她也就默地跟著走,小小的,絕望的背影,叫他想到自己小時候。那時候他跑到大殿去找父皇,可是宮人跟他說,父皇已經不在了,死了,去天上了。他不信,一定要自己去找。等他見到父皇,才發現父皇真的不會再回應自己了,不論自己哭鬧成什麼樣子。都沒有用。自己被嫫嫫帶著走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的絕望與寂寥,以為這世界上,再沒有一個愛他的人。
所以等到他跟周有容說完話出來,看到她從草叢後面撲出來,說「我快死了,想死前看看花燈。」的時候,他哪怕覺得只是小小孩童的無稽之談,卻還是願意帶她去。
他也還記得,走在花燈會上,她是多麼歡喜。回來路上遇襲,她一點也不害怕,見他額頭上磕破出了血,叫他蹲下,一本正經地吹吹,那認真的樣子,好像這樣就是能治世上一切重病傷疾的良藥。
孔四方望著車窗外繁華的都市想,虞喬說的是錯的。哪怕自己也確實虧欠她,虧欠了那些宮中的女人們,但是自己重活一世,想要見到的並不是她。
他所懷念的,娶她入宮之後卻在她身上沒有找到的,失去之後又莫明念念不忘的,是那個周家庭院滿嘴胡言亂語的小姑娘。
讓他心疼感傷的,是掛在懸崖下頭,只為了不把他的劍弄丟,死也不肯開口叫人的愣丫頭。是那個,不知道做人不用太勉強,總是直愣愣地向前沖,以為只要自己不怕,就能一往無前的蠢貨。
也許自己與她的交集,只是短短的那一些時間。但就是這些短暫的光陰,讓他之後冗長的人生顯得這樣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