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府君一死,那些原本追隨他的人也紛紛落敗。親衛軍快速地接管了本地私礦和碼頭。


  齊田安置好長貴和椿,令徐鱗派人找尋阿丑他們之後,便立刻去了私礦。


  府君雖死,可事情還沒有完。


  私礦上勞工已經被各自分押起來。看守和反抗者不是死在亂戰之中,就是乾脆投降了。


  下官報說,這些勞工大多是本地人,因為交不起稅被抓到府衙,之後轉手就被送到這裡來。還有一些是打著大船要海工的名義,從別地招來的。來之後招他們的人才改口說大船不要人了,把人拖到這裡。


  人生地不熟,走也沒有地方走,看守眾多,跑也跑不掉。有不聽話的被打死了幾個,再加之看守信誓旦旦期滿之後會照約定給工錢放其歸家。所以一直在這裡做事。見到齊田被人簇擁而來,雖然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可也抱著一線希望,撲上來跪稱「我們亦非自願在此,實在冤枉。」


  衛軍本來要把他拉開,見太后並未示意,便只防備他暴起傷人,並不十分阻攔。


  齊田問像他這樣被騙來的人,可有來的早的最後回去了的嗎?


  他連聲說「就是有才會老老實實在這裡熬。」抱著一線希望老實幹活,期盼得了錢回去與家人團聚。


  可不一會兒軍士上報,說在後山挖出了許多骸骨來。有一些是累死病死或受傷不治的勞工,有一些卻是那些『已經回鄉』的被騙來的那些,看到有一個身上背的包裹,有幾個勞工便撲上去大哭起來。


  工匠所那邊派到偏洲來的是辛游。進礦洞查看后出來說,大半個山腹都已經被挖空了,從支道走過去,還能看到新發現的鐵礦區,這裡礦石豐富,恐怕還有別的沒有被發現。


  才說著便有下官急急跑來,說在府君的府邸還發現了一些圖紙。拿給辛游看,是神機無誤。恐怕是雖然有圖紙,卻沒有匠人,一時做不出來。若是這裡的事拖得再久一些,真箇就要出大事了。想想辛游都是一身冷汗。徐鱗也有些動容。


  幾個大臣子卻並不以為然。


  打仗的時候他們都在後面,只聽轟轟隆隆地響,並不曾親眼見識到火炮的威力,徐鱗有一隻神機,可也從未在他們面前用過。


  齊田看看他們,伸手,便把徐鱗手裡的神機拿過來。這個時候的槍雖然比不得現代,但是其中有融入了匠人的智慧,許多在現在不可能實現的,也都以別的技藝所替代,實在是鬼斧神工。


  她掂了掂槍,抬手一槍打在遠處。大概是想打遠處桌上的茶碗,但打了個空。臣子們卻不知道她是在試槍,交換眼色,用意不言而喻。可接下來,就聽見『砰』『砰』『砰』三槍,便把桌上的三隻酒盅打了個粉碎。槍音還沒落,驀然一轉身,瞄也不曾瞄就打爛了百步之外的旗杆,看著旗杆轟然倒下,這些人才露出驚懼之色來。


  他們是想不到,這個東西竟然有這樣的神力。也不知道壽太後有這樣的本事。不過想到之前在旅舍所見,心裡不敬畏也難。連忙跪稱「臣等該死,竟然養虎為患也不知。使得此人坐大至此,險成一國之禍。」


  齊田把槍還給徐鱗,對他們說「就從巡監之死查起。」誰與偏洲從往過密,誰又幫偏洲開脫,當初府君這一夥在朝為官的,又是從誰手裡得了實差,受了什麼人舉薦。包括工匠所,圖紙怎麼流出又有哪些人涉及。


  「要形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偏洲一府的官員幾乎難有清白的。」


  卻有大臣子請願「太后氣惱是難免,但臣以為只除其頭腦便可。畢竟法不責眾……」


  原本面無表情的齊田,反問他「你身當何職?」


  大臣子說了,齊田一伸手便將手裡那些勞工的名冊摔在他面前,斥道「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個個都以為法不責眾,以為自己犯了錯只要多拉些人便可無罪或因只是從罪便可免罪。為官者心存僥倖以為從惡也不會受到懲戒,豈對律法與天道還有半點敬畏?你若是頭腦與心智不堪當重任,便辭官回家去,不要留下來霍亂朝綱!」


  大臣子嚇了一跳,他不過是想顯一顯自己的仁厚罷了。此時偷偷往其它人看。可現在誰還看不出來,當今壽太后是個辣手的狠人,又為徐鱗為助,何況此事干係重大,不敢隨便站隊。更沒有哪一個能在這個當口跳出來說「後宮不得干政。」於是沒有一個說話的。


  當先徐鱗便領命而去,本地官員盡數被拿下,皆收押待審,但到是禍不及家人。不過各府邸要封府待查。


  人既然抓了,便有個大臣子出來問空缺怎麼辦?

  齊田往其它人看,這些人個個垂頭不語,一副聽幅聽憑調遣的樣子,這其中固然有因為見她手提頭顱而出與說話行事流露出的果敢所震懾的成份,也有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的成份。


  人啊,頭上來的人先要冷眼看看這個人有多少本事。何況這還是個出身不高的女人。何況一個地區大批官員下馬不是小事。輕則社會動蕩重則引導發事故。再加上這個時候交通不便,從一個地方去另一個地方,近的要走個幾天,遠的十天半個月都到不了。


  齊田沉下氣來,沉吟片刻,說「此事為特例。通告吏部,補缺者從科考開復後頭一批中以居住之處離偏洲遠近,就近擇取,其中再以能者居之。並查辦涉事官員近年來來哪些科考仕子寫過舉薦信,凡有依其舉薦才能高中者除其名籍。」


  又安排人手處置勞工,通知其家人來領,或護送回家鄉去。有相識的要領同伴骸骨一同返鄉也沒有不準的,不過撫恤金卻不得代領,家屬可在本地府衙申領。


  之前被痛斥的大臣子此時問「此時國庫空虛……」


  到是有另一個年輕些的站出來,道「臣以為撫恤金當從偏洲府君被收沒的家產中支出。」


  齊田點頭。他抬頭大著膽子與齊田對視了一眼,目光算得清明。隨後便斂目以示其敬意退了回去。


  不過這裡還在說話,外面便有被收押的家眷哭著來了。


  她家夫君被押,她帶著幾個孩子哭來。不知道受了哪個指點,奔過來就拜,知道叫「求太後作主。」


  原來她家裡挖出了二俱骸骨來,是她夫君所任官職的上任的屍骨。說是自己家夫君是個老實人,一生也未行過什麼惡事,只是受人要挾,不得不屈從。「那刀就懸在頭上,不殺人就不得信任,要被府君除去。再者,我們也曾聽聞,這個位子前二任都坐不滿半年,上上任就是憑空失蹤的,家人也曾來尋,只說是自己走的,出行在外不知蹤跡。去報官查辦,也都是本地官員接手,家眷半點也沒有辦法只領了些撫恤金便回老家去了。當時我夫君一看,上任被人押在自己面前,哪裡有不明白上上任是怎麼不見的,可,可他自己也危在旦夕……也只好……」說著便大哭起來「他並非窮凶極惡之人。螻蟻尚且求生,他又何罪之有呢?」


  這時候,連之前出來說話的年輕官員也往齊田看來。


  大家都等著看她怎麼說。


  齊田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人站在高位,便有許多眼睛看著你,不論是等著看你出醜,或者只是試探、打量,想掂掂你有幾斤幾兩,又或者,想從你一言一行之中,看看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配不配得到他的忠誠與追隨,堪不堪當負得起站在高處的重任,自己該不該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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