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進了宮門照例是搜身。她是宮人打扮,外頭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往裡帶的。


  她也並不閃避。


  只是在她身上掛個玉質的短笛,免不得要盤問。不過這種東西也是尋常,看著玉質不多,多問幾句。


  宮人出去時怕有夾帶,進來時卻並不是那麼嚴格,只是不許帶兇器污物罷。


  受完了盤問,一進宮門,便看到長貴。是皇帝叫他在這裡等的。壽妃回來便要帶去宣室。妃嬪擅自出宮還偷盜了太後宮里的牌子,這可是大事。


  阿紹心裡暗暗有些擔憂,她固然是對壽妃沒甚感情,可自己姐弟兩個現在是系在壽妃身上了。


  再看齊田,卻並不以為然,只笑「長貴。」彷彿是熟識已久的人。


  長貴莫明。


  現在他混得好,別人都要叫他一聲大公公了。便是宮裡尋常的妃嬪,也對他客氣。在這之前他也見過壽妃,那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


  他心裡這麼想,臉上到也不顯,笑咪咪地應了聲,行了禮,便傳了皇帝的話。


  知道皇帝要自己去,她也並不十分害怕,自來熟地吩咐長貴「抬了攆來。我在外頭走得累了。要睡一會兒。」


  皇帝身邊得信的人,她到吩咐得極為熟練。


  阿紹往前一步,笑著想解個圍,長貴卻沒有理會她,只轉頭叫小內侍去把步攆抬來。等著的時候,卻暗暗地打量著壽妃。


  齊田彷彿一點也不知道他在看自己,不過,過了一會兒突然對阿紹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以前我逃難的時候遇到過拐子。」


  阿紹雖然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還是十分配合。


  「到不曾。」


  「那時候,正是陳王出兵直攻都城,我從百川出來與人走散了,在路上遇到個拐子,說是我親戚。我也沒有拆穿他,跟他一路到了順城」齊田一副說來都好笑的樣子。


  阿紹問「娘娘可曾報官抓了他?」


  齊田搖頭「那也沒有。我既然借了他的光安全到了地方,也就給了他馬和錢,讓他走了。」


  長貴心裡卻是翻江倒海。


  這些事他誰也沒有說過。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皇後知道。她,她真是皇后活過來了不成?看著面前的人,嘴唇微微抖動,又怕被有心人看出什麼來,剋制地收回目光,只低眉垂首看著自己腳下。一派恭敬淡定的模樣。


  不一會兒步攆抬來。他上前扶著齊田上去「娘娘坐穩」


  他手微微有些抖。


  齊田扶著他的小臂,用力地握了握,又馬上鬆開了。


  長貴心裡像是打著急鼓。心裡波濤起伏不止。皇后真的沒有死!臉上卻不露出半點來。要是沒有這點定力,他也不至於能在楚則居身邊這麼久。


  從宮門到宣室的路顯得格外的短,他一路思緒萬千,忐忑糾結,但還沒有想清楚要怎麼求證,就到了宣室外。


  齊田小眠片刻,這時候也睜開了眼睛。宣室外全是衛軍。


  下攆來,跟在長貴身後往內去。


  她進殿時,楚則居正在看摺子。身邊只有個端茶送水的內侍。


  分明是聽到她來了,可不抬頭看她,也並不理會。齊田禮一禮,他也不叫起。


  齊田卻似乎不懂看人臉色,仍然是興沖沖的,邊禮他邊說「我方才進來就一直覺得奇怪」


  他不應聲。


  她也不怕,自己起身了就跑到他身邊去笑咪咪「你怎麼不問我奇怪什麼?」


  也不知道她做對了什麼,還能這樣喜氣洋洋。哪怕沒人理,可她仍是興緻高昂「我就是奇怪,這些內侍官手裡,為什麼都要把個麈尾呢?你說吧,小內侍手裡拿著到還有解,是拂拂灰塵,打打蒼蠅什麼的。可大公公為什麼也抱一個?他即是皇帝身邊得力的人,自當有更重要的事,怎麼得空去掃灰?」


  叫長貴來,問「你這麈尾抱著是為了甚麼?」


  長貴也答不出來,總歸內侍就是得拿著這個的,他剛進宮來人家給他發一個,他也就拿著。不過是個規矩罷了。只有沒見識的人才才能都好奇。說來,壽妃本來也就是沒見識出身。打著齊田仍帶著猜忌與不確定。


  齊田下了台階過去,把他的麈尾拿過來看。內侍是木的,他的是有些份量的青銅短棒。


  楚則居放下手裡的摺子,「你知道你鬧出多大的麻煩?」


  「出去看個猴戲能有甚麼麻煩?」齊田十分不以為意,拿了麈尾覺得奇怪,問長貴「這上頭是什麼字?」


  長貴為難「奴婢不認得字」


  楚則居耐著性子問她:「你那太後宮里的牌子是哪裡來的?」


  「撿的呀。」她可說得真輕鬆,專心研究麈尾上的字,說話也十分心不在焉。就是跟這麈尾叫上真了。


  撿的?撿的你便用?豈知道這裡頭有多少兇險?


  不過她本來也只是個沒甚麼心機的庶人女子。楚則居見她看得那樣認真,調侃「難道你還認得字嗎?」


  原本他接不接話她都是要問他的,這時候便順勢拿了往他身邊去「那你幫我看。」


  「楚則居說「能有什麼值得看,無非是個討喜的話罷了。」也就只有她這樣的覺得好奇,就是看到針尖點大的事,都新奇好半天。不過他雖然身為皇帝,確實是不知道麈尾上頭還有字的。


  接過了麈尾,問她「一會兒太后那裡便有一頓好審,說不好還要受罰。降品。那一場猴戲可看得值嗎?」


  她站在椅邊,依在他坐的椅子扶手上,問「你不幫我說話嗎?」竟然有些嬌憨。


  「你當我怎麼都會幫你,才這樣大膽。我再幫你,豈不是助紂為孽?」楚則居好笑。


  「算了。我也沒想著你能幫我什麼,反正我不過是出宮看個戲,能有甚麼大事?」只是不當一回事情罷了。


  「你這一趟,多少人受罰知道嗎?內宮豈是說出去就能出去的地方。」從她宮裡的宮人,到放她出去的衛軍。一個也沒跑。內宮的人現在全跪在太后那裡等她回來呢。


  「受罰就受罰。還能死人不成。他們受了委屈,我多賞點就是。」真是發家致富后講話有底氣了。輕佻又得意。


  言罷推了楚則居把催促「上面寫得什麼呀?我聽說要寫祥瑞御免。真的嗎?那是什麼意思?」


  說著向前移了一步,大概是沒有站穩,撞到楚則居懷裡去,還叫了一聲「呀」


  楚則居笑,還想說什麼,可卻感到胸前什麼涼涼的,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低下頭。才看到自己胸口插著把匕首。刃已經沒進去了,只有半截光滑玉潤的短笛在外面。


  這個東西是錢得利走時隨手給她用來防身的。刃很短,不過一指長,因為要做成機關里的東西,所以又薄如蟬翼。


  齊田的手又濕又冷,以為會手滑,用力不到而失手。現在才發現並沒有。她甚至也不感到害怕,心跳與平常沒甚麼區別,刀沒有□□,血並不多。就好像是扎在了木樁子裡面。


  但可能是沒有扎得太准,楚則居並沒有當場就喪命,他一把推開了齊田,猛地站起身,可不知道刃上塗過什麼,身體一軟全身無力,竟然又倒了回去。用盡了力氣叫了一聲「長貴」卻細如蚊。


  一直沒有表情的人,如今卻一臉惶然,露出尋常人才有的恐懼來。


  原來他是尋常人。


  可便是想自救,也是不能行的。


  他想移動一下手指都困難。


  這時候,有進到殿中來送茶水的宮人也驚呆了。她才轉進內殿呢,就看一樣一幕,怔怔看著,等齊田回頭看到自己,才反應過來,轉身就要跑。


  轉出內殿,就離殿門不過十步了,殿門口就站著衛軍。哪怕她不能跑到,只需大聲疾呼就能驚動衛軍了。可她大約是嚇傻了,竟然悶聲不響地轉身就跑,盤子都忘了丟下,抓得緊緊的。


  齊田沒有想到突然會來這麼個人,一身冷汗,一把將楚則居推得跌回椅子,厲聲叫:「長貴!」


  長貴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看看皇帝胸口上掛的東西,便知道現在除非叫神仙來,不然這肯定是救不回來的,咬牙轉身就衝上去把那宮人捂著拖回到內殿去。又慌又急,把腰帶解下,手忙腳亂地把人綁了。


  怔怔地蹲了一會兒,站起來又要跑出去把殿門給關了。


  齊田阻止「不能關」


  又不是入夜,大白天就關了殿門,豈不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裡有變嗎。


  「叫大福把皇長子抱來,就說陛下要看看。你守著殿外,說陛下不想見人。」


  長貴這時候才完全清醒過來,急道「您這是幹什麼呀!我們是決跑不掉的。」急得直跌腳「您糊塗啊!您能活,就好好活著。做甚麼要自尋死路!你這一下,以為就沒事了嗎?這皇帝暴斃,是要大檢的,斷然瞞不過天地。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可即使是這樣說了,卻知道自己也沒有別的出路。


  皇帝一死,不知道是哪個得勢,是齊田還好,要是別人,他這個貼身的內侍也是活不下去的。轉身就往外去。


  長貴惶惶然向外走,走到快出殿的時候慌亂之中自己絆了自己一腳,摔了個結實。看到倒影里一臉驚恐的人,心裡一緊,連忙爬了起來,站在原地好半天,平緩了心跳,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能使人看出端倪。


  舔濕了乾枯的嘴唇,這才大步往殿外走。


  衛軍守衛在殿門口,目不斜視勿自屹立,一切如常。


  他把候著的乾兒子叫來「大福,陛下興起要看看皇子。」


  大福半點也沒有看出什麼。皇帝要見皇子,再正常不過。連忙應聲,就往董妃那裡去了。


  到是阿紹,自長貴出來就一直盯著他。


  聽長貴對自己說「你進去,陛下有話問你。」眼角猛地搐動了一下。略略躬一躬身便往內去。


  長貴讓在一邊,自己守在大殿外頭。雙手在身交握,麈尾抱在懷中,面無表情盯著外頭的大門。心裡驚恐得要瘋了,雜緒紛呈,可臉上始終沒有波瀾。不過時不時突然地摸一摸臉頰,生怕綳得太緊,不自覺地露出什麼不自的表情來。心裡卻是茫然。皇帝就這樣死了嗎?

  阿紹進了殿,又轉到內殿。遠遠地,看到皇帝端坐在椅上,齊田站在一邊。還抱著一絲希望,走近了發現,皇帝臉上沒有血色,胸口還插著半截笛子才肯相信,她真的是動手了。


  她真是瘋子。


  齊田見她來,便把桌上的摺子推到一邊,拿起紙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楚則居還沒有死,低聲說著什麼。聲音極為無力,又斷斷續續。臉上到沒有哀容,只是有些茫然,他自己也知道,就算是叫了人來他也是活不成的。這裡也沒有現代的科技,沒有辦法救治這種傷勢。


  阿紹走近一些,才聽到他說的是「我不是這時候死的。」


  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來來去去只有這句話。


  齊田看著鎮定,但字跡卻不平整。她寫完了,吹一吹,折起來遞給阿紹「去吧」


  阿紹拿了信,塞在貼身的地方,轉身便大步往外去了。現在她也是騎虎難下。


  齊田做完這些,才扭頭看向楚則居。她以為,要殺死一個人是很難的。但殺壽左晉很簡單,殺他也很簡單。


  奇怪。


  以前她總以為人的生死是一件大事,現在想想,大家生的時候到是鬧得很大動靜,死的時候,很多人都是倉促而突然。


  想像中要殺一個皇帝十分的不容易。現在看看,也沒有。


  你只須讓他信任你,叫他以為,你是個弱者,沒有武器,沒有傷害他的本事,就是再容易不過一的一件事。


  容易得像假的。


  「我不是這個時候死的。」楚則居說話的聲音非常小。


  齊田走到他面前,半蹲下看著他,感到悲涼:「陶來也不是那個時候死的。」


  楚則居好像已經忘記了那個人,想了想才回過神,那段經歷好像對他來說已經過去太久了。但陳王怎麼能拿來與自己相比呢,自己跟他不一樣「我會活到八十多歲……」以前刑沉心查過他的壽數。這對一個古人來說,算是高壽了。


  「他這麼說?可見他也有異心了。你讓我進宮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不然你這麼小心的人,一定會殺了我。」齊田表情平靜「史上的聖宗皇帝是個情痴,但活到四十五歲就被他寵愛的妃子殺死了。想來,刑沉心是覺得這幾十年已經夠他從你的船上下來,自己站穩腳,你那個時候死對他只有益處,所以不想告訴你,使你防備。」


  楚則居微微仰了仰頭,哧哧地笑起來,說「原來是這樣。」扯動了刀口,血浸濕了衣裳。


  他能感到生命的流逝。緩慢,但是一股堅定的力量在不斷地抽取著自己的生氣。他想看清楚面前的人,但視線正在變得模糊,模糊了也好,他彷彿覺得,半蹲在自己的人,與衝進辦公室的小姑娘合成了一體。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齊田的樣子,可這個時候,卻意外地清楚起來。她長得並不十分令人驚艷,但卻自然而然地有一種奇怪的氣質,彷彿不論她外在是多麼邋遢衣服是多麼劣質,她始終能把自己與任何其它人都放在平等的位子上。世上竟然有這樣的人。


  他在落魄的時候,卻是卑微的,連背都不直挺直。像是長著打不斷的諂媚骨頭,等到到了楚家稍微好些,但在楚老面前,在楚揚面前仍然是站不直的。可人得像他這樣才能一步比一步高,從陰影骯髒的角落,走到富麗堂皇之處。


  她卻好像不懂。


  「殺楚揚的事,你也有份嗎?」齊田問他。陸又琪提過,她一直記在心裡。


  「楚揚?」這些事好像對他來說很遙遠。


  「楚揚是我媽媽。」


  「你?」他知道齊田的來歷,這件事刑沉心沒有必要瞞她。


  「我媽媽就是楚揚。」


  雖然聽上去是一句囫圇話,可楚則居聽明白了。那一瞬間,表情十分奇怪,他甚至掙扎了一下,想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來,但卻沒有成功。瞪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卻大笑起來。「是你。原來是我自己做的。原來是我自己。」雖然說是大笑,可也只是比之前聲音大了那麼一丁點。


  齊田不解「什麼?」


  楚則居說「我以前也曾不解,楚老為什麼收養我呢?」通常家大業大的人總是有些忌諱,不肯隨便讓自己的家產有被分割的危險。楚老既然打算讓楚揚繼承,為什麼卻又收養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養大。


  經過了正規的收養手續之後,養子也是有繼承權的。楚揚死後他心態有所改變是后話。一開始是為了什麼?

  楚則居這麼多年,當然知道一些楚家的事,但很模糊。就是楚依雲也不知道,以他的身份,楚不會告訴他太多。他只知道楚家有一個故事,鑄在玉板上面。說的是楚家會出一個皇帝抵禦五國屠殺保一國一族平安。玉板的反面有個八字。玉槽內還有大量乾枯的黑色污。


  他感到不解。私下拿了八字給人看過。


  雖然看的人也說不清楚更詳盡的內容,但可以肯定,那是個現代出生的人,楚家在現代的血脈,怎麼能做古代的皇帝?

  後來楚揚死後,楚老偏信事情只是楚計才和楚依雲衛蘭下的手,疏遠了她們,他才漸漸開始有了很大的財務自由,他要楚揚死是一石二鳥,一個除掉了楚揚,一個離間楚家其它人和楚老。那幾個蠢貨聽了一句挑撥竟然也真的下了手。在衛蘭的兒子出事之後,他騰出了手,日子過得更輕省,便對外以這個為借口開始私下做調查。


  在其它的方向都沒有進展走到死路之後,他開始研究那些黑色的污漬,後來弄清楚,是血。最後他才找到了顧一凡,投資了他的公司。


  這件事一開始,大概只是一種獵奇的心態。


  因為楚家對這件事非常鄭重,但事情本事又過於無稽。


  楚則居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並沒有生出其它的想法,畢竟楚揚一死,他在現代的生活已經漸入佳境,事情發生他來到了古代,一切在現代的努力都白費了,在低迷過後重新振作,他才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也許自己就是楚家故事裡的那個皇帝。


  他要做一個創下盛世的帝王。


  世族與上層不可靠,那就清場順便充實國庫,另扶庶人上台,神話皇帝以鞏固自己的地位,發展火藥與槍支,航海大船。在別人發現自己之前,搶佔先機。


  可卻沒有想到,是他自己項目激發了齊田體內沉睡的力量,一手促成了齊田來到這個世界,也是這個舉動導致了自己的死亡。


  說起來,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呢?他為什麼不能做那個救世的皇帝?


  「我做這些有什麼不對?」他做錯了什麼呢?


  有什麼不對?齊田不知道他為什麼能問出這樣的話「那些,那都是人。他們是人!我的舅舅,關姜,阿桃,那些什麼事也沒有做錯的世族小娘子、內宅婦人,那些什麼事也沒有做錯的庶人。壽左晉做錯了什麼嗎?他沒有。他是朝廷的命官,你卻不肯給他一個公道。你用虛假空洞的表象矇騙世人,把他們當成愚蠢無知的棋子,隨便可以碾死的螻蟻。那些因數你無辜而死的人做錯了什麼嗎?他們是你的子民,你卻令他們冤屈而死。」


  齊田想要壓抑自己的情感,可是聲音仍然帶著顫抖。問他:「那些枉死在宮門的百姓做錯了什麼嗎?」


  楚則居說:「我沒有要殺他們,是他們衝擊了宮門!」如果任由發展下去,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他們為什麼會來這裡?!!他們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人的身上,以期望得到一個公道!你自己就沒有受過冤屈嗎?你沒有求助無門過嗎?」


  楚則居突然惱怒「我有!但我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齊田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應對「你這樣無情。」對他人沒有半點做為人的憐惜。


  她看著面前的人,聲音微微顫抖「那麼,你救世的方法就是在戰爭禍害這個國家的人民之前先殺了他們?」


  「我是為了使國家變得強大……」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一個國家在手,你有萬萬千千種方式來發展壯大到足夠抵禦外敵的程度。但是你選擇這一種。到戰爭打響那一天為止,要有多少人無辜的人要成為你輕視人命的犧牲品?幾萬,幾十萬?有多少條人命要背負在你、在我的肩膀上?他們都是人,你有沒有想過?每一個,都是跟你,跟我一樣的人。有父親兄弟有家人,努力地生活。」


  楚則居掙扎了一下,想坐起來,但沒有成功「要使一個國家強大,確實是有別的選擇,但我選的是最直接,最快速,性價比最高的路。這是每一個長了腦子的人會做出的必然的選擇!任何一個知道衡量得失的人,都會做這樣的選擇!為了一個興盛的帝國而犧牲幾個無關緊要的人。難道不划算嗎?就值得你恨我,就值得你殺我?!」


  楚則居身上的無力感正在慢慢消失,可疼痛也越來越強,每次呼吸都帶著傷口,但他掙扎著,仍然想奮力坐起來。


  「我對你那樣好。你為了幾條無關緊要的人命,就要殺我!!!?」他頭一次無法剋制自己的憤怒,恨不得打翻能看到的一切,他猛地揮手:「我對你這樣好!!」這是積蓄已久的發泄。


  他睡不著,無數次站在大廟她的棺木前。他還想過,也許自己是誤會了她。


  可不是,她是真的憎眼他,厭惡他。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來殺他。她曾經那樣珍視他的生命,奮力地從危難之中拯救他。可那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為了那些人?可那些人算什麼呢?風大一些就會被吹滅的燭火。活著也毫無意義。最大的成就,就是為這個帝國增加人口。


  她把父母兄弟說得好像是無比珍貴的東西,他也統統不能理解。他看過那麼多的家庭也並不覺得這些人之間有甚麼深厚的感情。


  但若回想起來,他大概曾有那麼一刻,以為自己對這種感情是有些明白了,甚至以為齊田就是自己的親人。雖然他沒有父母,生下來就被遺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過他,但他以為這世界上,是有這麼一個人對自己有著誠摯的感情。這是上天對他的補償。


  可並沒有。最後她只是欺騙他,殺死他。辜負他。


  他竟然還為了自己殺了她而隱隱感到愧疚?!


  他看著面前的人,摸了摸胸口上的短笛,溢出的血浸濕的衣裳「我殺你,不會這樣痛快……」


  你卻說我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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