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首花

  老警察說得苦大仇深,專案組負責人默默聽了半天,最後表態說「我們就是來執行任務。談不上追責。」


  老警察這才放心。有點尷尬地笑了笑。但終於也不再多說什麼了。車子里才完全安靜下來。


  張多知看了看時間,他們車子是二點經過鎮子,現在已經快三點半了。車隊不比他們下午自己開車走得慢,這些車雖然是在山路上,但開得又快又穩。


  車子到瓜廟,原地集結分派好任務之後,張多知跟著負責人走。老警察在最前面帶路。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步子又急又快。蜿蜒的人蛇,在群山間快速前行。


  整個行動要比張多知想的還要簡單順利得多。


  到了地方,負責人讓一隊圍在村子外圍,其它人五人一組,每組從一個方向往村子中心移動,每到一家,就控制一家。不論男女全打暈塞嘴銬住。


  負責人平常看上個沉默寡言的人,這時候才顯出雷厲風行的手段來。


  村子里有些人跟本沒反應過來,還在睡夢之中就被控制了。有些人被驚醒還想反抗,但以他們的野路子,跟本不是職業的對手。


  從村子邊沿到中心,全部花了不到半個小時。


  如果不是有小孩哭嚎,提前驚醒了了好幾家引起了騷亂,速度還會更快。


  把所有人都控制住,清點了人數,確定全村人都在這裡,再去把被關著的女人都放出來。


  她們有些人早就被驚醒了。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非常驚惶。


  張多知跟負責人直接往齊家走,路過齊家隔壁,五人小隊剛從裡面出來。


  隔壁家鎖著的小屋已經打開了,但裡面的姑娘已經沒了生氣。


  小隊長彙報說「拿裙子在窗欞上吊死了。可能沒死多久。」窗欞不高,人坐在地上死的。身上蓋著小隊長的外套。


  負責人面色沉重,擺擺手。


  張多知瞥了一眼開著的門,扭頭快步走進齊家。


  齊家的男人已經全被控制往了,手銬著腳捆著,全丟在院子里,看到張多知,齊田大哥和爸爸奶奶眼睛都要瞪出來,嘴裡唔唔地,但這也是極限了。不論是想殺人還是要叫罵,現在都已經做不到。


  趙多玲坐在卧室的床沿上,聽到腳步聲警覺地往門口看,手裡還拿著把菜刀。看到是張多知才鬆了口氣「田田沒醒。」她想把齊田背出去,但是腳使不上勁,就一直守著。


  張多知立刻把齊田抱起來,帶著趙多玲出門。


  被拐來的女人全被聚集在一起。負責人開始清點人數,這些女人有年紀大的,也有小的,不敢相信自己要回家了,很多人表情都十分茫然。讓她們指認村裡頭做人販子的是哪個,有幾個說不出來,她們是從別處來的,賣她們的不是本村。有一個說是個老太婆。但是這幾天老太婆都不在家。


  既然沒有結果,清完人之後,隊伍立刻帶著人往村子外頭撤。


  趙多玲緊緊跟著張多知,張多知隨行的人扶著她。


  回去的路上仍然沒有人說話。那些女人步子邁得比執行任務的這些人還急。好像走得慢了,就會走不出去了。


  就這樣悶聲不響的趕路,快走到大路時,天已經開始亮了。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能看到瓜子廟的影子。有幾個女人步子越來越快,最後已經開始狂奔了,執行任務的人反而要去跟上她們步伐。有些人邊跑邊哭。


  有個年紀輕的女孩跑著,還在人群里張望,似乎沒找到要找的人,急著起來,問身邊救自己出來的人「還少了個人,有個穿花裙子的。我們一道被買來的。跟我一樣大。」她剛才太慌了,似乎是看到同伴在人群里的,現在天亮了一點,才發現跟本沒有。


  被她問的那個人還年輕,大概二十多歲,避開她的視線含糊地說「在前面呢。」


  她鬆了口氣。連忙往前擠去。


  張多知背著齊田走在負責人旁邊。隨行的人走在他身後,看看後面忍不住說「這也沒多難嘛。」


  就是前面的安排比較麻煩。


  負責人除了安排任務下達指令的時候話比較多,平常十分寡言。這時候卻主動應聲「你不要聽那個老警察說,就信以為真。他說的雖然不是全錯,但也不是全對。都是推責的託辭而已。這件事要真下決心來解決,不是做不到。但重點在於遺留問題多,並且後繼的事處理起來非常棘手。地方上呢,態度曖昧,只要不出大事,是不會主動去碰這一塊的。等真的鬧大了,他們才會開始補救。不信你等著看吧,還沒完呢。」


  隨行的人瞄了一眼張多知,笑呵呵問負責人「那這件事的後繼呢,這邊會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負責人突然笑了一聲。


  這個表情也許並不能完全稱之為笑。但並沒有回答,只是說「總之人是救出來了,以後也不歸我們管。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時候大部份的人都已經走上了大路,前頭正在安排車輛。


  找人的小姑娘在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已經失去了生氣的同伴,她站在乾涸的黃泥路上放聲大哭。哭聲在朝霞的山谷里回蕩,被解救的女人們紅著眼眶,小聲抽泣著,安慰她。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喊「看那邊!」


  張多知順著那個女人指的方向看去,濃煙正從好幾個地方騰空而起。不過一會兒地功夫,就變成一大片。黑滾滾地被風吹著蔓延開。下面濃得連火光都被遮蓋住了。


  負責人吃了一驚「什麼情況?」往前走了好幾步。「三令五申不許帶明火。」


  「沒人帶明火。」幾個小隊長連忙辯解。五個人一組,基本上沒有人落單,如果有人帶了明火,或者做了什麼能引導發火災的行為,跟本不可能瞞過其它人。


  負責人連忙組織一批人再往回趕。另一批人負責把解救出來的人立刻送回城裡去。


  張多知下意識地往身邊的趙多玲看。她迎著風坐在瓜廟的台階上,一隻手輕輕拍著齊田的背,像是哄小孩子睡覺似的生怕什麼驚醒她,眼睛卻一直注視著火起的方向。表情異常淡漠。注意到張多知的目光,並不避諱,用平靜的語氣說「看到那個小姑娘了嗎?她是被他們每一個人害死的。你可能覺得,這裡有無辜的人。別處可能有吧,但我告訴你,這裡沒有。從老,到小,每個人都是幫凶。大家死得其所。他們死了,那些死在這裡的人,才能得到安寧。」


  張多知無言以對。扭頭看向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女人們,她們上車前回望那個方向越來越大的山火,也沒有半點憐憫。有幾個還狠狠地朝地上吐痰。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大亮了。齊田一直沒有醒。


  趙多玲坐在後排,讓女兒躺下枕著自己的腿。隨行的人開車,張多知坐在副駕駛位,無意似地對趙多玲說「田田還想在這兒辦公司呢。」


  趙多玲並不驚訝「我知道。她桌上好多文件副件。」摸著女兒柔順的頭髮,看著她憨甜的睡顏,說「畢竟她是在那裡長大的,以她的立場來說,也是兩難。」


  開著車的隨行人忍不住說「這一場大火,估計難有活下來的了。」山火燒成這樣,村子里的人跟本逃不出來。


  趙多玲十分平靜「善惡有報,天道輪迴。」又對張多知說「田田年紀小,有考慮得不周道的地方,還請你以後多多照應。」


  張多知覺得趙多玲這話里有意思。竟有些心虛。笑說「那是當然的。」


  齊田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快進城了。她有點迷糊,坐起來好一會兒就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兒。她似乎覺得自己不應該會睡得這麼久,既然是有計劃有準備,她怎麼可能睡得這麼死?

  趙多玲小聲跟她說了半天話。


  張多知從後視鏡,看著兩個人的表情。


  齊田顯然聽到山火的消息非常吃驚。


  張多知前面認真看過煙起的地方,應該是從幾個方向把村子包了個正著。那麼大的火,齊家的人幾乎不可能逃過這一劫。


  趙多鈴對這件事幾乎是無動於衷,齊田雖然沒有表現出過份哀傷,但說完話之後一直在望外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可能她也知道人不可能還活著。


  張多知到有些能夠理解,不論這些人在世的時候,做過些什麼,是什麼樣的人,雙方關係多差,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人。突然之間,這些人都不在了。一時很難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張多知見母女兩個說完話,問「是不是要留下來等消息?」


  齊田回過神卻搖頭「媽媽不太舒服,我們要立刻回首都去。」


  張多知自轉頭看,趙多玲閉著眼睛靠著,似乎真的是身體不舒服。


  一路上齊田都有點心不在焉。


  車隊很快就回到城裡,最要緊的是這些被拐婦女返鄉的工作,趙多玲先回酒店休息,齊田跟張多知跟負責人去辦後繼的一些事情。


  她話很少,從頭到尾都是張多知出面。


  張多知辦完簽字的時候,她在院子里等。


  瘦伶伶的少女穿著白襯衣,袖子擼到胳膊,淺色的寬鬆牛仔褲,卷到小腿,露出纖細的腳踝。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一隻腳在地上亂畫。雖然周圍一直有人走動,卻顯得各外寂寞。


  有個被救出來的小姑娘跑過去,齊田停下腳,側站著,似乎沒想到有人會來跟自己說話。


  小姑娘不知道說了什麼,主動抱了抱她。非常動情。


  齊田的姿勢非常僵硬。背挺得很直,手不知道要往哪放。耳朵根都是紅的,但表情很平靜。


  張多知收回目光,默默簽完字。走出去站在門口看著齊田的側影。


  小姑娘走了,她仍然站在原地。


  因為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站在那裡,盯著地上的螞蟻。


  張多知好一會兒,才走過去,站到她旁邊「想哭也很正常。」所以想哭的話也可以哭。


  暫時不用去顧忌媽媽的立場,不去想這些被拐賣的人多麼可憐,不思考村子裡頭的人造了多少孽。


  單純地做為一個一下子失去了大部份親人的小姑娘。哪怕去逝的人並不是什麼好人,活著的時候對她也算不上好。可人有時候,還是會感傷難過,人就是那麼奇怪的動物。他覺得,這樣也是正常人的反應。


  齊田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有一次我爸讓我騎過高馬。」雖然只是為了讓她打樹頂上的果子,畢竟兒子們太大了,他抗起來比較困難。但是她很開心,很努力想打多一點,下次爸爸還肯駝自己。


  結果回家就被奶奶打了一頓。女人騎到男人頭上,男人要倒霉的。罵她喪門星,背上的皮都打爛了。一個多月不能動。家裡不給買葯,媽媽只能找人要山裡的草藥給她敷,後來爛了好大一塊,現在那裡還有點凹。


  除了這一件,再要說有什麼,都是一些不好的。


  齊田猶豫了一下,問「不哭會不會很不正常?」如果太不正常,她也可以哭。


  張多知看著齊田,不能明白此時自己心中湧起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這種從沒有過的酸澀,不知道從何而來。也有點突然明白了,齊田身上那股違和到底是什麼。


  平了平心緒,才說「不哭也沒關係。以你的立場來說很正常。」


  齊田點點頭。沒有哭。


  想起來又跟他解釋「約好了時間我沒忘。我那時候應該會醒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醒。差點誤了事。」她算好了時間,確定自己在大概什麼時辰得醒過來。但是並沒有,脫離了古代之後,她睡著了。真的睡著了。睡得很沉。醒不過來。


  張多知雖然有所意動,但只當毫不知情,說「可能是太累了。沒關係的。」


  齊田點點頭,嘴裡卻還是說「我不應該睡過。」


  張多知強調「睡著也沒關係。人總有這樣的時候。」


  齊田沒有再堅持。但顯然還是很在意自己沒有按時醒差點耽誤事。人總有這樣的時候,可她覺得她不應該有。


  辦完事兩個人回酒店,張多知目送齊田上樓后,站在大堂抽了三隻煙,出神地看了好一會人來人往,最後忍不住還是給趙多玲打了電話:「阿姨。您覺不覺得齊田有點不對勁?」


  有一些事她不能理解,需要從別人的角度來衡量自己的應對辦法。並且她又非常敏感會察言觀色。平常表現得不明顯,遇到今天這樣的事,就顯出端倪。


  更重要的是,她非常的執拗。執拗到可怕。


  張多知站那兒想了很久,齊田身上的違和到底在哪兒。很快就明白,就是她異樣的堅持堅韌。


  在別的事上,根本不會有人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但拿開公司這件事來說,他一開始覺得,是因為齊田太過幼稚,想得太少,這麼決定是因為沒有考慮清楚後果,處事還是太輕率,太想當然。


  可是呢。現在他再認真去思考的話,以齊田一向以來的表現,她像不像是想太少的人?她至不至於傻到連村子里這些人沒有了媳婦之後,會有什麼反應都預料不到?


  這個公司能不能辦得起來,她可不可能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


  但她知道之後會是怎麼樣發展。還是堅持這麼做。並且真的打算實施。


  這完全是在逼迫自己去處理遇到的一切問題,不論這件事在不在她能力範圍內。只要她遇到了,擋在她的面前,她就去解決。就算自己計劃漏洞百出,只要這是唯一的辦法,她也會走一步看一步。哪怕前面在下刀子呢,她可能都覺得,自己先走著,走到下刀子的地方,再去解決這個刀子的問題。


  有些事情她最終能做到。人人都會覺得她有魄力,性格堅韌。


  萬一做不到呢……前面是銅牆鐵壁,她都能往上面撞。兩敗俱傷還是好的。再大點的事,就是飛蛾撲火。但是她自己意識不到。


  張多知抹了抹臉「阿姨我覺得,您最好讓齊田留下來把家裡的後事辦了。這跟死者沒有關係,對她自己有好處。她感情不太外露,很多事情和感情,我感覺她是不是不能理解?說實話,別說外人拿不准她對山火這件事是什麼感覺,就連她自己都未必搞得清楚。我覺得,是不是這樣——遇到一件事情,如果她自己不知道要怎麼反應才正確,就會完全依靠別人的反應和態度來決定自己該怎麼應對。阿姨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趙多玲表現出齊田和自己不應該留在這兒,她就不留。張多知覺得她會難過,她似乎也是有那麼一點傷感,順勢回憶了一下往昔。確認了自己不用哭,就不哭。


  再往回溯,件件事似乎都能佐證。


  張多知心裡像扎了根刺一樣難受。他停了好一會兒,仰頭心裡罵了一句。ctm的,怎麼tm有這樣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要不然,我們就照常理來,總歸不會有錯。以後想起來也不會有遺憾。還是讓齊田留下來外理家裡人的後事吧。」


  趙多玲那邊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她掛了電話,站在窗邊出神地看齊田和喜慶說話。


  喜慶才知道家裡的事,知道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哭得非常傷心。


  齊田非常耐心,一直在安慰她。


  趙多玲想。她的田田一直是個好孩子。如果她有什麼不好,也是她這個做媽媽的沒有做好。自己不能幫她什麼,就只能一直鼓勵她不要害怕任何困難,不要去指望可以去依靠任何人。跟她說,只要一步步來,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只要制定了目標,按計劃一步步去做,就沒有不能達成的。哪怕前面有困難,只堅持住就一定能夠解決。


  一切都是自己的造成的。自己把她生在那裡,讓她沒有正常的生長環境。她本來不應該在那裡出生。她本來也不應該經歷這種事,成為這種人。


  趙多玲背過身,掩面站在窗前,怕會被人看見,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趙多玲和齊田還有喜慶三個人帶著行李下來,趙多玲照常跟張多知打招呼,張多知笑著上去接行李。看到喜慶眼睛是紅腫的,就知道她應該是哭過。齊田眼睛沒有異樣。


  趙多玲說「我身體不太好,得回去了。喜慶要留下來等山裡的消息。小慶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事情還是要麻煩你。」


  張多知笑說「不麻煩。」並沒有顯出異樣。也沒有多問。


  四個人到機場,已經要進去的時候,趙多玲終於停下步子,對齊田說「媽媽覺得,你還是應該留下來,和姐姐一起在這兒。媽媽雖然不太舒服,但下了飛機直接就可以打車回家了。家裡還有外公外婆。」


  喜慶顯然很高興。在她看來,連趙多玲也應該留下來等消息。只是趙多玲要走,她不敢反駁。


  趙多玲這麼說,齊田很意外。她覺得既然大姐留下來了,自己不留下來沒什麼。反正小慶還在這,遲早就是會出現的。但現在讓她留下來,也可以,沒差別就是了。沒有反對,和喜慶一起幫媽媽把行李擺上去安檢。


  趙多玲進去前,深深地看了張多知一眼。


  張多知微笑對她點頭示好,她猶豫了一下,走回來對張多知說「田田她……有時候確實有些鑽牛角尖,還請你以後多多照應。」也對他點點頭,轉身就進去了。


  留下來的幾天,張多知、齊田和喜慶三個人一直在專案組那邊。


  之前這個行動沒有跟市裡一些人通氣。等人都被救出來,市裡才得到消息。但為了保護齊田和張多知以及趙多玲,專案組並沒有向外界透露太多行動的詳情。所以市裡也只知道他們把人救出來了,不知道是怎麼救的。


  而出了這麼個大案之後,市裡為了鮮明已方的態度和立場,跟這邊又合作了幾場大行動,都是針對周邊有買賣婦女行為的村落。之後陸陸續續有不少人獲救。除了極少數不打算離開,很大一部份人都回家了。


  在這種形勢下,第一場行動到被淡化了,山火這件事才是關注點。而市裡一直在宣傳後幾場行動的功績。


  其間村長的兒子還跟齊田碰過一次面,應該是不知道當天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那天齊田要結婚,剛好遇到打拐救人的行動,又起了山火。他心裡多少是有些疑惑,想拉齊田問清楚情況,但張多知看到他走近,立刻就把齊田叫走了。


  村長兒子也去問那些辦案的人,人家也不可能跟他透露詳細情況。隨便應付了幾句。


  之後之幾天,小吳也沒再往張多知這邊來,主要是他是那邊鎮上的人,市裡怕會影響形象。過來跟張多知接觸的還是那個副科長。


  副科長跟著跑前跑后,說的還是辦公司的事。他很會說話「我們市裡不容易。真的。這裡窮啊。就說這個拐賣的事吧。最近那個專項行動,張總、齊總知道嗎?為什麼會這麼大,因為窮啊!這些人要是有點錢,生活能過得去,娶得到老婆,還會去買嗎?」他當然知道張多知和齊田一定知道這件事,齊田是本地人呀。他提起來,就是想激一激齊田。身為這裡的人,當然是愛故鄉的,哪個有點成就的人返鄉,不會想把家鄉建設得更好?再把投資和這次救人的事搭在一起。彷彿在這裡投資,就是做善事一樣。


  說著又安慰他們「但我們市裡的態度是明確的。絕對不姑息這種破壞社會安定團結的行為。張總公司要在這裡落戶,絕對可以安心。社會環境有保證。」


  張多知往隨行的人看。


  隨行的人直縮脖子。


  張多知早就說了,最近不要談這個事,單獨談也行。但他還沒有做好決定,不要在齊田面前談。


  進來時隨行的人也跟這個副科長說得好好的,咱們今天不談這個。


  副科長也答應了,一再申明自己是來慰問的。齊田和張多知要在鎮上辦喜事,結果人家就起山火了。心情肯定不好,他是來關懷人的。


  哪知道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見了面一開口就是這個。


  張多知不露聲色看了齊田一眼。


  現在他常常會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很重。因為他旁邊的人看著聰明,其實是個二楞子。以為只要步步為營,天底下沒有她做不到的事。你跟她說前面是絕路,都沒有用,她鐵定覺得,只要自己堅持走,走著走著就有路了。


  好在齊田坐在旁邊喝茶,沒有特別的反應。一時也看不出她是怎麼想的。


  副科長走的時候,專案負責人那邊來了消息,火已經控制往,但沒找到活人。


  但小慶還是不知所蹤,齊田和喜慶是第一家去認屍的。


  其實都談不上屍。只是殘骸。


  人是在村子附近被發現的。顯然村子里的人企圖逃跑。但火是從外向內逼。他們根本沒地方可以跑。


  公安局那邊立了案,確認是人為縱火。四個起火點,基本上把村子包圍了。


  那天夜裡的三輛車是唯一的線索。可關於這三輛車什麼也沒查到,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當然有可能這車子是真的單純在那個時間路過這裡。


  負責人說,山火的起因也不排除是被賣到這個村來的婦女的報復行為。


  但是因為當時所有人都離開了,這些被拐賣的人也都被排除了嫌疑。只能往前查,可能是以前曾經被拐到這裡的人做的。還去問詢了好幾個也許會知情的人。


  比如說村長的兒子——他因為住在鎮子上所以沒事。還有後續聯合行動中隔壁村一個被抓的販賣人口的二道販子。


  但是村長兒子一問三不知,而二道販子這些年,經他手的人太多,跟本無從查證。


  最後懷疑範圍擴大到附近幾個村子里被拐賣的人。


  當然也沒有結果。


  這些人跟本沒有人身自由。如果能跑出來放火,也是放本村的火,更不可能去燒別的村子,能跑那麼遠,早就跑出山去了。


  結果就是,根本沒法往下查。


  而齊田和喜慶領的屍骸,其實也不太能確定是不是齊家的人。


  這些人身上的東西燒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辦法確認。


  其它同村的外地親戚,或者附近的親戚,去認領的時候,也都沒有太叫真,反正按人頭數,一個不差,自己家的人肯定是其中的某一個,倒是有一家想叫魂來分辨的,被公安局的人喝止了。


  葬禮也辦得很簡單。齊家也還幾個親戚,現在也都來了,對齊田媽媽不在很有意見,但因為現在正在打拐,都沒有多說什麼。對於被拐賣婦女被解救的事,這幾個親戚都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山火燒死人了,村子裡頭買去的女人都被政府救了。還知道當天齊田要出嫁,如果不是齊田出嫁得得太突然,這些親戚來不及去,打算第二天直接去城裡吃席,可能也會燒死在裡面。想想就后怕。


  骨灰送上山的時候,喜慶哭得特別傷心。齊田也把眼睛哭紅了,很傷心。


  張多知站在一邊抽著煙,看著齊田哭。


  表情雖然是淡定的,內心是崩潰的。她不是為了表演給別人看,她是看了喜慶這樣,真的覺得自己應該這樣表現才正常。這tm……這種腦袋有問題的,到底能不能治?

  從山上下來,喜慶一直在念叨著,這麼大的火照片都沒一張,遺像也沒有。


  齊田一直沒說話。張多知覺得,她這樣挺正常的。多好的小姑娘,走起路來馬尾一甩一甩的。稍感安慰。


  一行人才走到山腳下,還沒上車,卻出了意外。


  一個男人大步上來,伸手就給喜慶一個大嘴巴。


  喜慶不防,沒站穩被打倒在地,男人也不管,上去就踢。邊踢邊罵。


  張多知還沒反應過來,齊田從路邊上撈了塊石頭,衝過去就往他頭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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