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規矩

  齊媽媽手上停一停,搖頭笑說「還真沒什麼印象。」回頭看到齊田,催她快點洗漱,讓張多知也洗洗手準備吃飯。


  齊田刷牙,張多知就站在旁邊洗手。「楚先生怎麼樣?」


  「沒見著。還得有一段時間。不過他沒事挺安全的。」齊田含糊地回答。


  「你自己也要小心。」張多知樂得體貼她,不過看著她,突然問「你覺不覺得你跟你大姐,二哥,大哥,還有你爸,長得都不像?你大姐跟你爸就挺像。」要不說都不敢相信兩個人是親姐妹。


  齊田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長得隨我媽。」


  張多知像無意似地說「你也不太像你媽。」乍然一看感覺上差不多都是清秀的類型,要是粗糙的山裡人堆里一對比,是挺像,但脫離了那個環境,認真琢磨五官其實不怎麼相似。


  不像嗎?齊田仔細端詳鏡子裡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挺像的。


  張多知看她左顧右盼,看到什麼,突然伸頭過來,琢磨一下,說「你有空把牙洗洗。」


  「我不正洗嗎」齊田含著一嘴的泡沫跟螃蟹吐泡泡似的。


  張多知把她頭往鏡子前推過去讓她眥牙,自己也把牙咧出來讓她看。不對比還好,一對比,一個明顯黃一點,一個白。「去醫院洗。」


  醫院還管洗牙?齊田看著這兩個色差,臉一下就紅了「恩」了一聲。明明想往地縫裡鑽,卻硬著頭皮佯裝沒事。


  用牙膏刷牙還是到首都之後的福利,以前沒這個條件,在家天天用牙膏要被她奶奶罵的,罵得起勁還打兩下。說又不是什麼大戶,敗家的東西可勁地糟蹋東西。


  刷完了牙,齊田想想,突然對著鏡子里的張多知笑。


  齊田笑著的時候總是顯得比別人多幾分靦腆。人做出自己一慣不常做的表情時就會這樣。


  張多知搓著手,表情挺痞的,問她「你笑什麼?牙這麼黃你還挺自豪的。」


  「就是覺得你人挺好。」


  「我好什麼?」張多知甩甩水。自己什麼樣的人,自己知道。他是什麼起的家?和好人不沾邊。


  齊田說「你沒叮囑我,讓我以後要多注意個人衛生」


  「我囑咐你這個幹嘛,你自己就挺愛乾淨的。」張多知get不到點,檫干手,感覺齊田是不是強行給自己扣高帽子,後面有套等著。


  但全幅戒備一直到吃完飯,中間說了一下齊田二哥現在的情況,又聊了聊請家教的事。到結束確實沒等來后招。


  出門的時候還莫明。又有幾分悵惘。


  他張多知從打娘胎里出來就雞零狗碎分寸必爭。一分鐘表情可以變化數種,每種看著都發自真心。骨子裡透出來的火急火燎急功近利,出去辦事,陰狠的招數玩得溜,能斬草除根,絕對不給人留後路。有恩怨的人一定要確保對方永遠也站不起來。


  齊田受了好處還是立場堅定要還給他的人,腦子裡肯定是門清的,卻說他是個好人。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讓她覺得自己是好人呢?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這個山裡出來的小姑娘了。可有時候,他還真搞不懂她腦袋裡面是個什麼迴路。好像自有一套邏輯與判斷標準。


  站在小區門口,插著口袋想了半天才走。


  下午張多知就找了個家教過來。說是小學全科。對方叫高洗文是大一的學生,高校學霸,趁著假期出來打零工的,以為是輔導要入學的小學生,帶了一大包吸引小孩子注意力的教學小玩意兒,到了看見母女兩個問孩子在哪兒。才知道是齊田要學,好不意外。心裡有點打鼓。這什麼情況?

  但這邊給的時薪不低。教大人肯定比教孩子輕鬆得多。他肯定還是願意干。但同時呢,大人要求就高了,準備的那些教學小玩意兒當然是用不上了,教科書也覺得用著懸。


  可一會兒也拿不出別的方案來,人既然來了,還是照著之前的準備教。從拼音表開始。


  齊田會的,就隨便提一下,不會的著重講講。


  一下午過去,不止講完了拼音表,還有拼音的由來。要結束的時候高洗文有點為難,這作業怎麼留。


  最後一聽齊田是認得常用字的,就鬆了口氣,讓她給認得的300個常用字加上注音。怕她覺得太多「其實我覺得三百個不多,基礎的東西一開始就是要多用多練。你起步這麼晚不能偷懶。」他為什麼是學霸?多學、多做、多花時間、狠下功夫。照他自己的想法,五百個都不多。吃完飯就開始寫,寫完抽空睡個覺,明天他來之前肯定能做得完。


  安排完作業,兩邊商定好了,以後每天早上九點開始上課,中午休息二個小時,下午五點結束。


  說好了之後,高洗文急匆匆走了。齊田老老實實坐下寫作業。齊媽媽上網。母女兩個時不時聊兩句。


  齊田寫一會兒累了,抬頭看看認真對著屏幕不知道在做什麼齊媽媽,再看看外頭寧靜的小區由衷覺得滿足,低下頭繼續一筆一畫。只是大姐不在差強人意。


  在現代寫,古代也繼續。


  說想識字,田氏讓身邊的嫫嫫阿平教她。阿平是世仆,識文斷字都是會的。阿平教一個字,她就照讀音用拼音標一個音。阿平以為她畫著玩,並不多想。


  田氏用了葯已經精神得多。以前跟孩子不怎麼親近,現在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管做什麼都帶著齊田和阿丑。齊田說要紙筆,就給她紙筆。讓阿平陪著齊田坐在塌邊小凳子上寫寫畫畫。


  阿丑時不時還要跑去搗亂。趕他,他就咯咯笑著蹬蹬蹬跑嘎。剛停下他又跑回來了,不是戳齊田的臉,就是突然撲到她背上巴住不下來。齊田也不惱,任他折騰,手裡一點也沒停。


  看著兩個孩子在那裡鬧,阿平感嘆說「如今娘子想得明白就好了。」


  田氏黯然「以前只顧自己感懷,竟沒有做母親的醒悟,只以為他再不好,也身為人父……要是早點想得明白,他們又哪會受這些苦。到底還是我的過錯。」


  正說著外頭說周有容來了。


  田氏讓阿平幫自己理理衣裳。不一會兒穿了一身褚袍的周有容就匆匆進門來。逆光而行像畫上的人似的,田氏眯一眯眼,一晃神目光又漸漸堅定下來。她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周有容進來急道:「關家要出殯。你還不拿個法子!」


  田氏慢條斯理讓阿平扶自己起,只喝茶沒有應聲。


  周有容追問「今日就要出殯,怎麼也要上門去給個說法。」


  「我如今這樣,想去也去不了。」田氏說。


  周有容為難,皺眉說「家裡哪有旁人能辦這件事?琳娘和母親是什麼樣,你是知道的。」問阿平「娘子可動得身?坐不坐得攆椅?」


  田氏氣笑「難不成還把我抬著去?」


  「你一個傷病,人家也不好跟你計較。」周有容竟也不否認。


  「這話又是誰教你說的?」


  周有容說「這與誰教不教我有什麼相干?你也心思太重了。」


  人一想明白,便覺得對方更加面目可憎,田氏垂眸,平淡說「我們三娘母兒才經大難,心思總難免會重一些。」


  周有容便有點沒趣,臉上緩一緩陪著小心說「我也沒有旁的意思。只是到底是一家人……一天到晚相互猜忌豈能安寧?她們不明事理,你便心寬一些,不要跟她們計較。也萬萬不要把人想得太壞了。昨日也說了,走水是因為風吹動垂幔點了燭火。就因為這件事,琳娘好不擱心,害得你受難,她自責不已,說這個時候才明白你早前把下仆管束得那些嚴厲是好的。如今因為她性子綿軟下仆躲懶,弄出這樣的大禍,她也好不慚愧,昨晚就為了你,她那麼膽小一個人,把那一眾下人活活棒殺了。你何必再猜忌呢?」


  說完抬眼看見齊田也在,皺眉對阿平說「把四娘帶下去頑兒。」


  阿平不動,看田氏。


  田氏擺手「她聽得懂什麼?」


  阿平還低頭繼續教齊田寫字。


  周有容使喚不動人,也沒有辦法。只是多少有些不高興。田氏到底知不知道這裡是他家?還是大家娘子做慣了,不知道體貼別人要這樣下他的面子。也不想想,連她自己都慣了夫姓要以自己為天,身邊的下人憑什麼始終看不起他——那種輕視,掩飾得再好也是看得出來。不外乎是他出身不好的緣故。


  世族總是看不起新貴的。


  臉上又沉一沉。對田氏說「我看著你也沒什麼大礙,收拾收拾便往關家去。」拂袖就走。


  田氏嘴裡說不去,可卻似乎早有準備,他一走冷笑一聲,叫了阿平使人備攆,幫忙更衣。


  齊田在旁邊幫她遞首飾,看著田氏一點一點裝扮起來。


  這樣仔細地瞧著,才發現田氏真是年輕。


  大概只有二十幾歲,白凈秀美,鼻若懸膽,唇如點絳。這要是放在現代,好多人都還沒有結婚,人生才剛剛開始。可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都打扮好,吩咐把齊田和阿丑都帶上。


  帶上阿丑是不放心。至於齊田……田氏說「她也不小了,該知道的事都得知道。從小看得多了,將來才腦袋清楚,不會受人欺負」她自己若不是想岔了,鑽進牛角尖,一早就沒周老夫人和琳娘什麼事。到底還是因為雖然知道的手段多,親眼見得少,才會心智軟弱。


  好在現在也不遲。


  還是她阿公說得好。規矩啊,都是給守規矩的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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