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母女

  「這真是您的身份證啊?您叫趙多玲?」那穿制服的姑娘問。


  齊媽媽表情有點不自然,但立刻就點頭「我是叫趙多玲。」


  那姑娘拿著身份證看半天,說:「您的身份證過期了。您自己不知道嗎?」驚訝問「這都過期多少年了,您怎麼不換呀?上頭的人跟您都不一樣的。」雖然不像,但只要認真看,還能看出個輪廓而已。她剛才就是在看這個。


  瞬間趙姑娘耳朵根有點發紅,立刻向張多知看過去。兩個人都沒想到這一茬。


  齊田爸爸一下子緊張起來,下意識上前一步,想把齊媽媽拉回來。


  有個警察比他動作快,見出了問題,立刻就上前去了交涉,正好擋住他了。


  齊媽媽有點慌,解釋「我一直沒用,就忘記了。」


  齊田爸爸聽她這麼說,心可算真正的落實了——她是鐵了心要為女兒犧牲的。還算她是個人。比較欣慰。


  現在利益一致,他也擔心起來,上不了飛機怎麼辦。到時候辦婚禮,人家會不會知道她這腿是自己打斷的。雖然她是活該,誰讓她跑了?可大喜的日子不好看。再說,只要她死心踏地,腿腳好也方便幹活。反正也不用自己出錢。


  警察把身份證拿回來,看看說「您也真是的。身份證不能老不換的。」


  「這真的是我。」齊媽媽急了「真的,你認真看看。」伸給那姑娘看。


  「這不是身份證是不是您的關係。我們程序是這樣的,過期的身份證不能使用。這就跟保質期一樣的嘛,過期的東西不能吃。」穿制服的姑娘笑起來

  齊媽媽也知道,可她著急。


  「要不您去機場派出所辦個臨時乘機證明。」穿制服的姑娘說。


  有救就行了。張多知一群人立刻往機場派出所去。


  齊田爸爸和哥哥沒進去,在外頭蹲著抽煙。


  辦臨時乘機證明,要戶籍證明和原身份證。現在齊媽媽身上也沒有戶籍證明,只能找所在地派出申請傳真過來。


  辦這些是張多知去的。他沒讓齊田進去,讓她跟她爸爸一起在外面等。人要是全進去了,怕他們聊什麼裡邊不知道,或者有什麼變故。


  家裡幾個男人跟齊田沒話說。齊田找個男人好是好,但人家家裡作主的現在是她婆婆和男人,以後做主的是她兒子,跟她有什麼關係?

  個個都盯著派出所的門。齊田二哥特別急。還埋怨他爸「那身份證過期了怎麼不換呢?」


  他爸哪會關心自己買來的老婆身份證過不過期。齊田二哥被虎了一眼才不說話了。


  這邊齊田到是終於有機會跟大姐說一會兒話。


  大姐嫁的是隔壁村一個男的,那男人以前出去打過工,流水線上切到手,斷了三根手指。工錢人家也沒跟他結,一開始他也跑去要,後來跑了幾趟,人家不理他,再呆下去就回不了家了,也就只能算了,事後頂多想起來罵幾句。還他好家裡有個妹妹,跟齊田家換親才娶上老婆。


  齊田先前就看到大姐露出來的手腕上有青紫的地方,只是一直不得時候問,這時候開口問。


  大姐笑笑說「我自己摔的。沒事兒。」


  齊田把她拉過來,強行摟起袖子,整個手膀子沒一塊好肉。還有別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麼樣。


  有幾道傷看得出是新的,才剛結疤,怎麼能不疼呢,虧得她一點也沒露出來。


  齊田大哥扭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就回頭繼續抽煙了。


  齊田看著這些傷,說不出心裡那種憋屈與心痛,不管大姐怎麼掙扎,拉她到大哥面前「你老婆的哥哥把你妹子打成這樣,你沒話說?」


  大哥沒說話。


  齊田爸爸到是開口「她不做錯事別人哪個要打她?難道吃多了撐的!?自己犯了錯不該打嗎,還有臉叫。丟人現眼。」


  齊大姐眼眶發紅,扭著頭不吱聲。


  齊田看著木訥沒有反應的大哥,看看副不關已的二哥,再看看自己的爸爸。


  老人說古,講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現在齊田便有這樣的心。想到過去種種,再看到現在種種——為什麼人和人就差得這麼多?一路上別人家庭和和美美,人有人樣,可自己卻是這樣一個人的女兒。


  大姐見要吵起來,連忙勸齊田「真是我自己摔的。」把她拉開。


  這時候齊媽媽和張多知他們從派出所出來,看錶情是辦好了。


  「走了走了。」張多知小跑著招呼她。時間耽誤了好久,一會兒要進不去了。大姐連忙催她「快走快走。趕不上就糟了,票可貴。」


  齊田也來不及說什麼,匆忙把自己的手機塞給大姐,上去扶著齊媽媽跟著張多知過檢去。


  她二哥真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好。跟家裡人胡亂告了個別就跑。


  送走了齊田她們,五哥還得開車再把齊家的人送回去,然後自己開車回首都。大李婆一路都在捧著齊田她爸「你們九丫兒可算是掙了口氣呀,給你們家找了這麼好的女婿。」


  她爸聽得心裡老舒服,嘴上還有說幾句「有什麼好的,脾氣大咧!」


  大李婆拉長了音「哎呀!人家條件好,脾氣能不大?跟你講,他們城裡的娃兒,脾氣都大。從早到晚不管這脾氣大不大,人家對你們這個大方啊。嘖嘖。回村一說,人家都羨慕死。你看看你看看,還叫車再把你們送回來咧。」


  她爸臉上忍不住帶出笑意來,嘴裡還要說「這能當什麼事?」


  「這是人家有心呀。人家把你們家當親戚,才體貼你們呢。要只是面上跟你們親,誰管你們怎麼回去。自己又不是沒腿,路上又不是沒車。也不是沒給你們錢。對吧?」大李婆摸著自己那個圍巾,心裡喜歡得不得了「等過一個月把喜事一辦,哎喲,那人們家可算是出頭了。」


  一車人誰也不覺得這話難聽,都覺得有道理,臉上喜洋洋的。誰也不提當時齊田爸爸說過,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這一茬了。


  飛機上。


  齊媽媽坐中間齊田坐靠走道,她二哥占著窗口的位置,全程激動得跟什麼似的,盯著外頭不放。心裡直感嘆,有錢就是好啊。能在天上飛。


  張多知和趙姑娘坐一排,閉目養神。


  中間趙姑娘回頭看了好幾次,張多知睜開眼睛問她:「怎麼了?」


  趙姑娘搖頭「沒什麼。」想一想又說「你說齊小姐的媽媽叫什麼來著?」


  「趙多玲呀。」張多知好笑「是你本家啊?」


  天下姓趙的那麼多,哪能呢。「人家有名有姓有來歷,你少攀親戚。」張多知笑她。


  可趙姑娘沒玩笑,認真地說「這名字我確實在哪聽過。」但肯定不是親戚。她就一個人,沒親戚。


  張多知說「可能別人找女兒發傳單,你收過幾張吧。」都在首都呆,也不是全不可能。說完閉著眼睛繼續養神。現在事情告以段落,他也需要好好歇一歇。


  眼睛剛閉上,就感覺椅子被拍了拍,仰頭看齊田臉漲得通紅急匆匆問「楚先生現在情況怎麼樣?」她原話是想問,還有氣沒有……但怕嚇著人。


  這問得太急,張多知有點慌。讓趙姑娘跟齊田換位子再說。


  齊田二哥跟本沒多想,只以為小夫妻有話說。她媽到有點憂心忡忡。


  齊田坐過去,又問一遍。張多知還真不知道,現在飛機上也不好用電話,扭頭問趙姑娘

  趙姑娘奇怪,回答說「楚先生情況很穩定。上飛機前我跟德國那邊聯繫過。怎麼了?」楚則居現在情況,就跟睡著了一樣,身體各種數據正常,連腦電波都有活動就是不醒而已。


  齊田這才鬆了口氣,躊躇地低聲跟張多知說「有件事我忘記給你說了。」


  「什麼事?」張多知好奇。能有什麼事把她憋成這樣。跟楚則居有多大關係?


  「之前我回來的時候,楚先生說他不想回來了。」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心裡的慚愧加倍了。


  這件事她是真忘了。一心全在媽媽這邊。可現在她開口這個時機呢,還真不對。怎麼都好像她刻意瞞到整件事情差不多,把人家用完了,才告訴他。


  「我是真的忘了。我一醒大勇的媽媽大紅就說家裡來人了。拉下來一件接一件,我一急就忘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的感覺,自己也心虛,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臉頰紅得要滴血。


  張多知卻一點也不緊張「那他在那邊有危險嗎?」


  齊田搖頭。過了順州肯定是平安了。


  「他投胎去了嗎?」


  齊田琢磨琢磨,如果投胎是指他從古代又轉生去了別處,那也沒有。他去了那兒,就還是在那兒,也沒去別處。搖頭。


  「那你緊張什麼。人嘛,遇到這種事難免氣餒。他楚大老闆也是人呀。總有這種時候。你勸勸不就好了。」笑容滿面說「他不回來也不行,楚家大仇他不報了嗎?人家養了他這麼些年,不能白養呀。」


  齊田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


  剛想起來這件事的時候,她可沒慌死。本來可以再等等,等到了首都假裝再去一回,回來再告訴他們也行,事情也圓過去了。但本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已經耽擱了時間絕不能再耽擱的心她還是開口了。怕的就是再拖情況可能會更糟糕。頂多背罵,比誤事好。


  不過這一開口,別的都好說,要是張多知罵她幾句,她也認,活該嘛。只是這件事表面上一看,好像她存心,為人不地道似的,這就特別擱心。感覺像被人打了幾耳巴子。


  人情欠了張多知這麼多,人家對她的事挺上心,出力出錢,她一下就把別人的事忘了,事情辦成這樣,愧疚得要死。


  還好後果沒有非常嚴重,要不然她估計一輩子都不安心。斬釘截鐵答應張多知「我定好好勸楚先生。讓他不要放棄希望。」萬一只要他回來的意志堅定,就能起到正面的作用呢。又補充一句「這次所有的開銷,包括之後的要用的,我也一定會還的。我都記下來。」


  張多知笑一笑「還什麼還。我也不差這點錢。」齊田這種人他淺淺知道一點,你對她好,她就擱心,非得報答你不可,一點便宜都不願意佔你的。簡單說就是知恩圖報,還得涌著報。所以他願意灑著錢地幫。她還不清才好呢。


  她還不清,他心裡踏實。


  齊田比他想得堅決得多「人情當然是要還的。錢也是要還的。一宗歸一宗。」


  張多知倒有點搞不清楚,她是看清自己的動機呢,還是本性就是這麼倔。


  可說來說去都是孩子氣啊。社會上打滾久了,就沒有這樣的。


  面上笑一笑,點點頭「成。」眯眼看看窗戶外頭,指著叫她來「像不像只雞?」


  果然齊田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轉移走了。


  他退到一邊,讓齊田坐過去,看她好驚訝還叫她媽過來看,只覺得好笑。


  就說嘛。孩子氣。


  不過看著一個人為了這麼點小事這麼高興,自己心情也好像好了不少。


  飛機落地,來接的車已經到了好久。張多知帶著齊田二哥就走,說她二哥在京城長見識。齊田二哥哪有不肯的,他來首都不就是為了長見識嘛,顛顛地跟著跑,趕都趕不走。


  齊媽媽看著他們的背影到是有點擔心「給張先生添麻煩。萬一問不出來……也不用顧忌別的……」


  心裡肯定還是擔心孩子?趙姑娘拿不準,說「這些你們就別管了。晚上也不用等,他這一段時間肯定不肯回來跟你們一道的。」看著齊媽媽的表情,畢竟老二也是她的兒子。安慰她「張先生有輕重。畢竟是齊小姐的哥哥。軟的法子有很多。他會說的。」


  齊媽媽眼睛發紅,卻十分剛強並沒有落眼淚「他做的一些事我沒有臉說。一件件數下來遭罪也是他活該。都是報應。」可這裡頭,她自覺得也有自己的過錯,她生了,卻沒教好。禍害了別人。神色到底還是鬱結。


  趙姑娘看在眼裡,勸慰「你也得打起精神來。只要我們這邊各方面都準備好了,立刻把其它的人都救起來。到時候你還得幫著出力呢,現在那些女人還能指望誰?不就只有你嘛。醫院那邊,我們也會找找看。」腿能治好當然得好好好治。


  「都聽你們安排。」齊媽媽連連點頭,人總算有了點精神。除了這,她還有女兒要照顧呢。


  趙姑娘看看站在樓梯口等她的齊田,想想她家的情況,低聲對齊媽媽感嘆說「齊小姐不容易呀。據說剛來的時候,睡在公園裡。小姑娘多剛強的。一聲苦都不喊。不怕你知道,她賺的每分錢都是賣命錢,當初跟咱們張先生辦事的時候,那是交待了後事去的。這才得張先生的尊重,願意出手幫忙。後來她自己剛剛安頓好,租這房子一夜都沒睡,立刻就上路要回去。」


  是啊。女兒多不容易。聽了這些做媽的心裡怎麼不疼。齊媽媽不想叫齊田看見自己的表情,扭身背對她站住。眼淚直掉。


  「兩母女在一起了,不犯糊塗,都好好過。日子只有越來越好的。」母親之間怎麼個關係她不清楚,就是怕做媽的偏心兒子。她恨丈夫是應該的,對兒子的感情就複雜一點。趙姑娘看得多了,免不得要幫著說幾句。


  齊田等了好一會兒,齊媽媽才跟趙姑娘說完話過來。她把買的東西提著,上前扶住媽媽好奇地問「趙姑娘說什麼呢?」


  齊媽媽眼睛發紅還有點腫,可精神不錯「也沒說什麼。」


  母女兩個挽著手進電梯。


  齊田看著電梯,突然忍不住笑,把自己剛來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電梯鬧得笑話講給媽媽聽。「人進去,再打開,就變了樣。可嚇死我。還怕別人笑我呢,一點也不敢讓別人看出來。」


  齊媽媽見她講得繪聲繪色,也噗嗤笑起來。好多年她都沒想得這麼輕鬆。


  齊田看她笑了心裡便舒坦。便跟媽媽講,自己將來有什麼打算,她想做什麼,未來有什麼計劃。說完了忐忑看著媽媽。


  齊媽媽認真聽,聽完說「那可難了,一來你年紀過了一點,二來你跟別人情況不一樣,別人肯定會笑話你的。」


  「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做不成?」兩個人已經走到門口,齊田轉身看著媽媽。


  齊媽媽停下步子,端詳著自己女兒,幫她把碎發撩上去,溫柔地說「你打定主意,不輕易放棄,肯定是能做成的。媽媽是怕你受委屈。」


  齊田眼睛可真亮「我不怕受委屈的。」


  齊媽媽笑「那明天我們就開始想辦法。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兩個應該也不差。」


  母親兩個相視而笑。進了門一起打掃薄灰鋪新床,齊田拖地,齊媽媽做晚飯。


  忙完一天,都安頓好。齊媽媽也睡了。齊田才上床。


  上了床立刻就往古代去。她急著過去勸勸楚則居。


  可才剛過去,眼睛沒睜開,就聽到爭吵哭鬧聲。一個尖銳的女聲正在她耳朵旁邊哭罵「你的女兒是人,我的女兒就不是人?她害死我女兒,合該一命償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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