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治傷
來的是徐錚的叔父徐錦時。
官袍在身,臉色憔悴,眼睛里全是紅血絲。見了齊田感嘆一句「阿芒已經這麼高。你舅母打順州過,還來見我。說起你走失的事好不痛心。在城裡四處招貼了畫像。如今你安然無恙就好。」之後立刻便說起百川的事。此時哪有時間寒暄。
齊田也沒空多想其它,百川發生的事知無不言,把自己看的聽的,全如數講給徐錦時知道,又把那信上寫的一併轉告給他。
百川是從內亂。有人說服了百川的治官大開城門迎進陳王。既然是從內而外,自然是早就有陳王的人。照消息來看,順州也將步其後塵,到不是怕有陳王的人來策反徐錦時,而是怕有人受鼓動裡應外合。以順州兵力,只要城門失守,對抗陳王絕不可能。
徐錦時聽完沉吟了好久,在窗前踱步不停。
文士也是眉頭緊鎖。思考良久才開口說「若是內亂,恐怕……」看樣子是有懷疑的人「要是別人鎖了再說。是他可就沒辦法……」
徐錦時嘆了口氣,深以為然。
「陳王怕夜長夢多,不會在百川耽擱太久,定然很快直逼順州而來。」陳王拖不起,若是讓順州等到援兵,就功虧一潰。只有搶在之前過了關,長驅直入才有勝算。
徐錦時問「援軍還有幾日?」
文士算一算說:「最少也還有兩日。」
「陳王休整一夜,此時恐怕已經上路。」兩個人神色凝重。要布防,要轉移百姓商議得專心。
大黑牙見他們沒注意這邊,偷偷摸摸扯扯齊田衣角,齊田回頭,他立刻猛使眼色。
齊田:?
大黑牙:!
齊田:??
大黑牙有點著急。要不說再機靈還是孩子呢。想得不如大人周全。
齊田不再理會,他還拉,沒妨徐錦時回頭瞧見,問:「你有什麼話說?」
那眼神掃過來,大黑牙膝蓋一顫好險就跪下,暗討果然是官威逼人,躬身垂首不敢抬眼看,硬著頭皮說:「家裡盼著小娘子呢,既然信已經送到,小娘子也該南上往都城去了。」他跟齊田兩個從百川外頭到順州才走了一夜,陳王隊伍過來能要多久?這時候不走前途莫測。
萬一順州攻破……
這裡可跟百川不一樣,百川是沒打起來,再加上陳王有稱帝之心,不願無故殘殺百姓,才會有逃命的機會。可順州到時候刀劍無眼炮石齊飛,他跟齊田一殘一小能討什麼好。
徐錦時點頭「順州非平安之地。」便令人備馬。這樣的關頭,車子使終不如馬跑得快,等走得遠了,再雇車也使得。
大黑牙臉上的笑還沒展開,就聽到齊田問「那徐錚……」楚則居現在還動不了。
文士說:「若是腳程快,到還能在遇到陳王兵馬之前找到人,但未必一定能回得來……再者城內兵力吃緊,勻不出多少人手。」真有戰事,內憂外患,能相信的兵力不多,城牆上一個人恨不能當兩個人用。
徐錦時沉吟片刻說「派一人前去便可。能不能活下來也是她的命。我徐家兒女,豈能畏死。」
不說齊田,就是文士也是一驚「那……」可想想,這種情況一個人和兩個人還真沒多大差別。人多了目標反而大。
齊田見是這樣的情況,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徐錦時既然見過李氏,自然知道那邊就只丟了一個孩子,跟他說楚則居是自己兄長不現實。
再者徐錦時連親侄女兒都只派一個人去救,楚則居一沒來歷二有重傷在身,齊田沒法開口。
即要有了打算,徐錦時立刻便叫人安排下去,給了齊田一個包裹兩匹馬,讓人送她出城,隨後便走了,他還得挑得力的人往百川齊田說的地方找尋徐錚。
被派來送齊田的是個壯實的中年人,看上去做軍士有些年頭,很是沉穩。幫兩個人挑馬也十分盡心,邊挑還邊說「這個時候就得挑跑得快的。後繼無力到也不要緊。也不須得它跑千里路,只要到了下個城鎮,你們再換別的馬就行了。」囑咐大黑牙「到時候,還是緊著速度快的買。等走得更遠一點,再換輕車不遲。現在不是心疼錢財的時候。」
大黑牙手裡提著包裹,掂一掂便知道裡面錢不少。買馬買車,盡都夠用的。對著那軍士連聲稱是。內里還真沒對這筆錢再起歪心。齊田沒有揭穿他,他也不能翻臉不認人。他覺得雖然自己不是多大的好人,也沒壞到那個沒臉沒皮的地步,還是有些良心的。
齊田牽馬出來之前,問起軍中大夫,軍士也並沒多想,她即是徐錦時的貴客他自然不會怠慢,立刻就帶她去見。齊田問詢清楚刀傷發熱的病症,得了好些藥材。全塞在包裹裡頭。
拿好了葯,又問過了種種事項。
終於完了,兩個人從營地里出來,大黑牙麻溜把包裹住齊田身上綁。雖然一起逃命,但生怕她誤會自己有多壞,怕她懷疑自己要圖她的錢,囑咐她「兵荒馬亂,這錢可萬萬不能露白。」買賣不成情誼在。自己有匹馬都是賺了。
幫齊田綁緊了包裹,兩個人便住外去。大黑牙邊走邊琢磨著,自己是得想想別的營生。卻不知道怎麼才能混口飯吃,想到這一夜的功夫真是大起大落,幾分唏噓。
走著走著便發現不對。往都城去該是從南門走,齊田卻問那個軍士北門怎麼去。
難不成還要去告別?大黑牙著急,想著這時候就該緊著時候逃命去了,還瞎客套個什麼勁。但有軍士在,身份受制不敢隨便開口。
齊田帶著大黑牙跟著軍士回到了北門,遠遠就看見徐錦時正在與一個男人說話。那男人穿著尋常人穿的衣裳,是普通人的打扮,但站的姿勢非常英挺,牽著馬,聽著徐錦時的話,頻頻點頭含首。
齊田停下來,從包裹里扣出一塊碎銀,丟給黑著臉的大黑牙:「以後正正經經找個活計,別再受人騙了。也別害人。再被人遇見不會有這麼好運。」她窮過,知道走投無路是什麼感覺。人總得有一次機會。
大黑牙接了錢,一時沒能明白得過來「啊?」但齊田已經轉身往徐錦時那邊去了。
這是怎麼弄?難不成她要回去救人?
她一個小娘子,回去能有什麼用?這不是胡鬧嗎?!
「嘿?!」大黑牙牽著馬,緊緊攥著那錠錢望著城門口。就見到齊田過去對徐錦時說了幾句,就跟那個男人一起牽馬出城去了。
那兩個人走出城門,背後的鐵木大門就開始緩緩落下。大黑牙牽著馬向那邊小跑了幾步,眼見著人影消失在門後頭,徐錦時也被人簇擁著急匆匆走,對著徐錦時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痰,罵「不是自己的娃兒不心疼。」
齊田跟著張姓軍士出了門,花了好一會兒才爬到馬背上。請軍士拿繩子把自己往鞍上綁緊。她騎不好,萬一掉下來耽擱時候。也跟軍士說好了,萬一自己走得慢,也不用等她。軍士是要帶著徐錚回順州的,沒時間浪費在別處。
綁好齊田之後,軍士上馬,一溜煙就跑了,齊田那馬在原地兜兜轉轉好半天,她學軍士的樣子駕了好一會兒,馬都沒動,最後一狠心,手裡的小皮鞭用力那麼抽了一下,馬才終於動起來。撒腳丫子就往前頭跑,還好她綁得緊,不然馬跑了,她鐵定還在原地上坐著。
好不容易跑了一段,齊田坐不穩不小心扯了僵繩,馬兒竟然一轉頭又往回跑。等她弄清楚到底是怎麼控制方向,早就出了一身的汗。
但雖然騎得難看,馬總算是跑起來了。
這次她到沒敢再走大路。按那個軍士說的借小道走。小道崎嶇,陳王兵馬只能從大路來,往這邊走迎頭撞上的可能性小。
她在心裡也是打好了腹稿,萬一遇到陳王關卡自己要怎麼應對。但一路過去竟然都太太平平。逃難人的大部隊已經過去了,偶爾路上只能遇到一兩個。之後離百川越來越近,到是遇見幾匹無主的馬在路邊上。
看標識,該是陳王那邊的,但沒有看到人。想必是比她先到的軍士將那些人處置掉了。
徐錦時讓那個軍士單槍匹馬來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齊田按著記憶中的地方往處找,還以為自己到的時候徐錚肯定已經走了,沒料到牽馬進了隱蔽之處發現,徐錚竟然還在,正在跟那軍士爭執。
她非把楚則居帶上不可。
軍士不肯。他本來就是一匹馬來的,帶上徐錚還行,再帶一個昏迷的傷員完全不可能走得掉。再說,就算是再多一個人一匹馬,楚則居也走不掉。
楚則居這傷都裂了,跟本不能再移動。強行帶走人沒到地方命恐怕就沒了。
眼看見日頭就要當頭,軍士越發急躁。聽到馬聲人聲,立刻便拔出刀來,之前還怒火衝天的徐錚也立刻拿出匕首,見到進來的是齊田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齊田越過軍士往徐錚去,還瞧見他刀上還有凝固的血漬。
徐錚見到她到還先惱火起來「你回來做甚麼?」現在又多一個人,目標更大。
齊田見了徐錚也不多言,只對徐爭說:「你快走,再不走誰也別想走。」
徐錚在這裡呆了一夜,嘴皮都枯了,頭上沾著好些碎草,又因為擔驚受怕分外狼狽,問:「那你怎麼辦?」
「我有法子。」
軍士感激地看了齊田一眼。他心裡不是不擔心,萬一齊田臨陣改口,強行要求帶她和那個男人一起走,以徐錚的性格還真不可能棄之不顧。
徐錚並非婆婆媽媽的人物,見齊田這麼說,心裡明白她說得對,可道理雖然明白,感情上卻不行。她還要說話,軍士卻已經不能再等,趁她不備從背後一把將她擄起來,便住外走。若是徐家的家將,這樣的事決做不出來。
可他是軍士,徐錦時讓他把人帶回去,他就必須帶回去。
徐錚嚇得尖叫一聲,就被夾出隱蔽之處帶上了馬。她奮力掙扎著但怕周圍有人被引導來不敢再叫,只能眼睜睜盯著齊田。
齊田並不害怕,對她笑一笑還揮了揮手。
徐錚眼眶一紅,說「你以後找我來頑兒。」
「好。等我去了你可要好生招待我。」
這便是作別了。
卻不知道還能不能相見。
徐錚抹了一把眼睛,對她咧嘴笑「好。」
齊田目送著他們住來時路回去。等他們走了,將被踩踏的草叢扶扶,稍做遮掩。又把馬繫到不太遠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弄完了,再檢查有沒有錯漏之後,立刻便回頭去看楚則居。
楚則居臉青白的。她用力拍了他臉頰好幾下,他似乎是有些意識,眼睛睜了睜,不過很快又合上了。
齊田把身上的東西都解下來。除了小包裹之外,還有在城門向徐錦時借的一把小刀,一壺烈酒。
做好了準備,她深呼吸好幾下,才有勇氣將楚則居的傷口解開。好在之前腐壞的地方大夫都已經清過一遍,感染得不是那麼嚴重,到不用她挖什麼肉。便按大夫說的,先用烈酒沖一衝,再把軍中大夫給的外傷藥粉在傷口上糊上一層,結結實實地重新包紮起來。包得雖然難看,但好在實用。
最麻煩的是那些葯。大夫說了,這葯如果不能熬煮,嚼爛了吃也行。楚則居連傷口上被灑了烈酒都沒醒,怎麼可能嚼。
齊田拿了葯出來,瞧瞧楚則居,瞧瞧葯,硬著頭皮放嘴裡嚼吧嚼吧,但嚼爛了實在做不出嘴對嘴喂的動作,便把他嘴捏開了,遠遠地往裡吐。
準頭不好,吐了一臉。
楚則居被折騰得迷迷糊糊醒來,眼睛剛要睜開就被迎面而來一口唾沫糊上。
齊田怕葯浪費了,吐到臉上的那些,也還是拈個草葉子全刮到他嘴裡。
好不容易弄完,立刻嫌棄地把葉子丟了擦乾淨手,回頭就發現楚則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