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正文完結(下)
第67章 正文完結(下)
胥巳孤身站在一塊陵墓前,神情恍惚,仿佛飛到了九霄雲外。
“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你上錯墳了。”
頃刻,一道男人的聲音響起,胥巳扭頭去看,對來人微微一笑。
“您不也上錯墳了,舅舅。”
賀樓生明顯不是來上墳的。
他手裏連一捧鮮花都沒有。
他和胥巳的距離隔得很遠。
其實無論是親人還是君臣,賀樓生從來不會親近別人,他與胥巳如此,與骷族的百姓更是如此。
賀樓生安靜地陪他站了一會,隨後終於,將目光投在那塊墓碑上麵。
逝者的名字,是一個陌生女人。
但逝者的遺像,與胥巳的母親極為相似。
胥巳忽然問:“舅舅,您看她與母親,有幾分相似。”
賀樓生知道他的意思,也沒有時間拐彎抹角,他直說:“跟你說過很多次,你母親不可能轉世。”
胥巳默默垂下頭,攥緊了拳頭。
他手裏捏著一個還沒啃完的蘋果。
“您口口聲聲說母親沒有轉世,但您對待別人又何其偏心。”
胥巳口中的“別人”,指的正是苗六溪。
細數下來,那個女孩每百年就會經曆一次轉世,到目前已經輪回了十次。
起初的幾百年裏,賀樓生尚未從滅族的傷痛中走出來,他對待那個女孩也隻是隨意照看,死了就埋,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胥巳差不多幫著埋了她五六回。
所以人怎麽可能會沒有轉世?
舅舅說母親沒有轉世,那一定是騙他的。
“胥巳,你可以不信我,但這並不是你能夠傷害我的理由。《赫胥史》的後半部分,是出自你的筆墨吧?”
胥巳瞳孔一亮,緩緩抬起頭來,僵硬地扭過脖子看著他。
沒錯。
《赫胥史》是當年胥巳去牢獄探望李沐時,李沐臨死前暗中交給他的,就憑他是赫胥帝的小兒子。
而那本史書的後半部分,正是他以“李沐後人”之名,瞞著賀樓生偷偷寫下的。
隻是他不知道,賀樓生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既然舅舅知道我是故意給你看到,那按照您的規矩,我是不是就該去死了。”沒有刻意發問,因為他知道舅舅從不顧念別人。
賀樓生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母親,是我妹妹,我何嚐不想她能轉世,骷族千萬子民,我又何嚐不想讓他們轉世。胥巳,你用這般極端的手法揭開我的舊傷,你真的,令我好痛心。”
胥巳目前的狀態與平時不一樣,他臉色蒼白,與一個病入膏肓的老者並無區別。
甚至就連賀樓生剛才的那段話,他都沒有力氣再做出回應。
這是一種反噬。
當他在吸取別人腦中的記憶時,自己同樣也會受到莫大的痛苦。
他親手將骷族的秘密呈現在世人眼前,又親手將那些秘密一步步銷毀,隻為了將那段過去輾轉帶到賀樓生眼前,親眼見證這個人的痛苦。
其實胥巳內心深處,不願相信舅舅如此淡漠。
他非要讓舅舅看到母親之後痛徹心扉,非要他流下兩滴淚來。
胥巳愚弄了很多人,就隻為了想在舅舅那裏得到答案,為什麽母親不能轉世,而別人卻可以?苗六溪既然可以打開往生室的門,那也就代表,她其實也是骷族人啊!
為什麽!
舅舅為什麽要如此偏心!
他甚至看到與母親容貌相似之人,都可以視而不見!為什麽!
胥巳在心裏憋了很多很多年,但總不敢作出聲來,有什麽苦楚都是自己往肚子裏咽。
賀樓生:“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我可以告訴你。”
賀樓生:“那年我即將二十八歲,化骨前夕,骷族滅亡,我失去了一對肋骨。”
賀樓生:“還想聽嗎?”
胥巳有些糊塗。
他沒懂舅舅的意思。
賀樓生淡淡看他一眼,繼續說道:“苗六溪並非骷族人,也沒有所謂的轉世,她隻不過,是我永世的天罰。”
胥巳大概懂了。
“這麽說,隻要您存活一天,她就不能真正的死亡?”
“她離世過很多次,但我們終歸還會再見麵的,她不是轉世,但非要這麽解釋也行。”
胥巳徹底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您的……”
“苗六溪是一個正常人,哪怕沒有我,她依舊能夠獨立生存二十四年。而你母親,承的是骷族血脈,骷族再不可能複生,倘若真能轉世,我也希望她隻是一個普通人,可以重新開始。”
“所以您從來不肯見到與母親相似之人,是悔嗎?舅舅,您後悔過嗎?”
“胥巳,不要再說這些了,好嗎。”
胥巳收回接下來欲要出口的話。
他知道舅舅不想解釋的事,換成誰開口都沒用。
賀樓生看了一眼時間,正好過去半個小時。
他也不多留,隻跟胥巳說了一句“早點回去”,就自顧轉身離開了。
胥巳留在原地,目送舅舅的身影遠去。
他漫不經心地扭頭回來,舉起手中泛黃的蘋果,淺淺咬了一口。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
胥巳極少會像今天這樣,靜下心來,與她閑言碎語。
“母親,這些年,我常能遇見與您容貌相似之人,她們的習性與職業都各不相同,但最令我高興的是,她們的生活都十分美滿,有幸福的家庭和摯愛的親人。孩兒何其有幸,能親眼見證一個個與母親容貌相似之人從年少到老去,那樣即使您不在身邊,也算是填補了我幼時的空虛。
“舅舅待我極好,這些年,我一直守護在他身邊,他時常會跟我提起您,我猜想,舅舅一定也是想念您的。而今時過境遷,心頭之恨不過前塵往事,孩兒多麽希望,母親能與他冰釋前嫌。
“孩兒不孝,近幾月體弱多病,記憶日漸消退,隻能在與您相似之人墓前寥寥幾語,但願九泉之下,母親常樂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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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樓生回來得很快,隻不到一個小時苗六溪就看到他了。
她立馬跑過去迎接賀樓生。
苗六溪:“怎麽樣!那個李先生,他有沒有為難你啊?”
內心話:怎麽樣!那個李先生,他的臉還正常嗎?
賀樓生搖頭,但臉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見的沉重。
怎麽……難道他賠了很多錢?
苗六溪惴惴不安,趕緊迎上去問:“賠了多少啊?”
賀樓生歎一口氣。
“有點多。”
苗六溪整個人都傻了。
有點多是有幾多……
但不管最後賠了多少,她都十分肯定,這些錢應該能堆出一座小山。
苗六溪:唉,我該怎麽還啊。
路上,賀樓生也是頻頻歎氣。
“唉,你該怎麽還啊。”
苗六溪:“哎!要不我賣個s……”
話沒說完,她就被賀樓生捂上了烏鴉嘴。
苗六溪被良心譴責得沒有辦法,隻能紅著眼鑽進他的懷裏,一邊感激不盡,一邊哭唧唧地說:“那我以後好好工作,慢慢還你可以嗎?”
賀樓生抱著懷裏的小粘人精,心疼點頭,“可以,可以。”
“我以後都不鬧脾氣,就對你一個人好。”
“好,好。”
“對不起賀樓生,讓你破費了。”
“沒事,以後多聽話就行。”
“好,我聽話的。”
“乖。”
兩人正膩得熱火朝天,這時身旁突然飛來許多泡泡將他們圍住,一個個晶瑩的小圓球在陽光下被照得七彩斑斕。
賀樓生發現了身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屁孩,他眉頭一蹙,向小孩投了一個嚴厲的眼神,小孩的肩膀立馬縮了一下,後退兩步。
苗六溪趕緊從他懷裏抽離出來,對著孩子尬笑。
賀樓生指著小屁孩手中的泡泡機,並向苗六溪投來質問的眼神。
苗六溪俯在他耳邊悄聲解釋:“不給他玩,他會哭呢,奶凶奶凶的。”
原來如此。
賀樓生膽大地捏捏苗六溪的臉,隨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了男孩另一隻手裏的小風車。
苗六溪看得目瞪口呆。
啊這個這個這個……
不太好吧!
苗六溪和小屁孩都還沒反應過來,賀樓生就拉起了她的手,帶著她從孩子的哭泣聲中一路狂奔,最後開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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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修複室。
苗六溪正在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當中。
這時裴老師通知有個緊急會議要開,大家拿上紙筆,井然有序地進入會議室。
苗六溪發現裴老師變了,怎麽說呢,好像老人生病確實會對記憶帶來一定損傷,她感覺裴老師都不記得負八層那晚的事情了。
然後關於《赫胥史》燒毀事件,就仿佛苗六溪走了後門一樣,沒有人責怪她,更沒人主動提起這件事。
她也不敢主動請罪。
畢竟賠是真的賠了啊!
她現在每天還都還不完,就靠色,誘大佬勉強苟命。
本次的會議內容,依舊是圍繞已經丟失的《赫胥史》展開。
中間那塊大型幕布上,投影的是《赫胥史》的最後幾段譯文。
這場會議十分沉默,因為大家全程都在抬頭看譯文,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響,有的隻是一聲比一聲更長的歎息。
現場,安靜得能聽見旁邊人的呼吸。
苗六溪坐在最後麵的位置,從她這個角度,能輕易觀察到大家的神色。
她發現桃子無奈地搖頭,手裏攥著拳頭,仿佛捏了一把汗。
一向幽默的王嚴進師兄也摘下眼睛,緩緩揉著鼻梁,再抬頭時,兩邊眼瞼都紅潤了。
甚至就連裴老師,也一言不發地僵著脖子去看,似乎每多看一個字,都能增加一分老態。
其實古代文字翻譯出來,也就隻有那麽幾段,但偏偏就是那麽簡短的文字,卻記錄著一場人生的悲劇。
譯文上,總結其內容,大概就是赫胥帝發出信件,主動請求與骷族建立邦交。
而骷族君主賀樓生,原本是答應了這個請求,卻在簽署下協議之後,發現了妹妹的屍骨。
當天,正好是賀樓生二十八歲生辰前夕。
也是當天,他殺光了赫胥國的十萬將士,斷了赫胥帝的項上人頭。
骷族因此遭到天罰,全族滅亡,血色淋漓之下,整個赫胥國土,僅剩下賀樓生一人。
修複室的氛圍異常冷清,沒有人敢指責他做得不對。
而之前修複室裏收到過的那對肋骨,正是骷族小公主的。
苗六溪看到這裏,久久不能安神。
原來,這是他妹妹的肋骨。
那賀樓生的肋骨呢?他的肋骨分明也消失了啊……
苗六溪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
下午六點,苗六溪從圖書館的大門走出來,她第一眼就看到遠處,賀樓生正對著自己,盈盈笑著。
以往,總是她孤身一人,走過大街小巷,度過嚴暑寒霜,身後沒有人等她,她也不可能停下來等任何人。
而如今她心裏已經不知不覺灌滿蜜汁,恨不得時時刻刻,從眼睛裏溢給他看。
賀樓生緩緩走來,他風度翩翩,雍容文雅,叫苗六溪看了好生歡喜。
想來,從前在他身上都發生過什麽,好像已經不再重要。
看他如今站在苗六溪麵前,笑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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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感謝你陪著六溪和小骷髏走到這裏,再見哦~
等會兒……番外呢?番外呢!說好的秋名山車神呢!
哦吼那先不再見了,我們番外盡情玩。
目前定下的番外有,
1、秋名山車神。
2、骷族的滅亡。
3、恩愛的日常。(也可能不寫)
4、絞結人骨戀。(沒有特殊xp千萬別買)
5、不知道了……有想法可以跟我說,沒想法我們就下本再見!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