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快死了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錢如意跟著胡大郎在西南地轉悠了半個多月,才發現胡大郎真的隻是想要看看山,看看水,看看風景。


  而不是像錢如意之前想得那樣微服私訪。


  胡大郎是即不訪民情,更不問風土人情。他單純的隻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普通遊客一般。


  似這等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便是世間少有的了。


  所以,胡大郎能將一個腐朽的王朝,從新帶向欣欣向榮的道路上來,絕對不是一個巧合。


  他這個人,確實是有非凡的才幹和獨到的眼光的。


  不過,就算胡大郎再不問民情風俗,有些事也是能夠知道的。比如,西南地其他的土司,原本就不滿意天佑土司以女子之身,擔任西南地最大的土司王。


  如今胡大郎封綬天佑土司為渾天候,著她暫代西南經略司之職,正好給了那些土司們討伐她的由頭。


  因為,這些土司們一向各自為政,表麵都是大業屬民,內裏卻都不肯甘心臣服的。


  加上朝廷的兩次征繳,說不得各部族都和朝廷有些個愁怨。


  因此,他們很容易就糾結在一起,起兵反叛。


  胡大郎的禦駕首當其衝被圍殺。


  胡大郎接到消息,匆匆趕到的時候,所見唯有一片狼藉。


  那些逃出生天的侍衛們,因為找不到胡大郎在那裏,已然先行撤回西南經略司所在的城池之中。


  郭通當即大怒,便要回城去領兵,絞殺那些叛逆。


  胡大郎心裏明白,錢如意心裏也明白。郭通此番沒有找到趙大妹,心裏其實憋著一股火氣。


  隻是,錢如意有些拿不準胡大郎的意思。


  胡大郎若想抽身而去,此番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胡大郎站在那一片淩亂翻跌的旌旗之前。足足沉默了有一刻鍾。忽然開口道:“郭通聽旨。”


  郭通慌忙跪倒在地:“末將在。”


  “命你即刻開拔,護佑禦駕回轉京都。”


  郭通頓時大跌眼鏡:“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嗎?怕不是要被那些猴兒們小瞧。”


  胡大郎沉聲道:“天下大了,事情也多了。若是凡事都要事必躬親,豈不是要累死?這裏的叛逆已平,剩下便是西南地人自己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便是了。”


  郭通仍舊不甘心:“那天佑土司一個小女子,如何麵對那些虎狼一般的男人?豈不是明擺著要吃大虧麽?”


  胡大郎道:“我從不以男女輕視誰,也從不以男女而重視誰。我看重的是一個人的才幹。難道你懷疑我的眼光麽?”


  郭通道:“那倒是不敢。”


  胡大郎道:“去吧。”


  郭通又是一怔:“萬歲爺不和末將一起麽?”


  胡大郎搖頭:“我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沒做。你且先行,我自有打算。”


  郭通不疑有他,轉身便去了。


  錢如意便更加的不懂了,望著胡大郎:“萬歲爺,您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胡大郎道:“有件事,我一直記著。若是不達成,恐怕死了也難瞑目。因此要先辦了。”


  錢如意不解:“什麽?”


  “討賬。”


  “討賬?”


  胡大郎忽然笑道:“難道你想賴賬麽?你還欠朕一頓酒。”


  錢如意頓時一頭黑線:“這算什麽要緊的事情?”


  胡大郎正色道:“對於你來說,可能無足輕重,可是對於我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不是遇見你們夫婦,我定然不會有後來的經曆。”


  錢如意發愁道:“隻是金山縣遠在千裏之外,咱們如何去得?”


  胡大郎道:“人世間的路,縱然千裏萬裏,也總歸是能走得到盡頭的。又怕什麽呢?”


  錢如意怔了怔。胡大郎如今說話,並不和以前一樣處處和人作對,務必要人難受才行。


  他如今的話,每一句都似乎透著哲理,可是又莫名透著淒涼哀絕之意。


  總之就是給人的感覺很不好,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怎麽不好。


  “走吧。”胡大郎催促錢如意:“你隻管盯著我看做什麽?若我在你眼裏是真美色,你吃到肚子裏才算不虛。隻管看著又有什麽用?”


  錢如意心裏無端的沉重,卻又不想表露出來,因此笑道:“你隻管說嘴。好像我真的要吃的時候,你會甘心奉上一般?”


  胡大郎看向她,那神態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畢竟他做了許多年的皇帝,皇帝的威風早已深入骨髓,再想要做出那純粹的風流顏色,已然是奢望了。


  胡大郎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收回自己努力輕浮卻輕浮不起來的目光,歎息一聲:“老了。”


  錢如意道:“皇上怎麽會老呢。皇上可是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嗤……”胡大郎失笑:“那不成了老妖怪了?”他說完,邁步前行。


  錢如意在他身後牽著馬匹。


  胡大郎走了兩步才忽然意識到什麽,轉過頭來從錢如意手中接過馬韁:“你喚我一聲,那麽難得麽?”


  錢如意搖頭:“我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


  胡大郎忽然伸手,揉了揉錢如意的發頂,直接將她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而後瞧著錢如意吃癟的樣子,快活的哈哈大笑。


  錢如意忿忿地嘟囔:“你個神經病。”


  胡大郎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沒大沒小。叫聲哥來聽聽。”


  錢如意怔住,嚴重懷疑眼前這個胡大郎是冒牌貨。


  胡大郎一向孤家寡人,何曾主動攀親?

  胡大郎看見錢如意愕然的表情,收住笑容道:“我也是前不久才忽然想明白。我一直將你當成我的妹妹,而不是嬪妃,情人。”


  錢如意反而好奇起來:“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封我個公主?”


  “你懂什麽。妹子長大都是要嫁人的。我把你封成嬪妃,你看看這麽多年有一個人敢打你注意不敢。”


  錢如意愕然道:“這是什麽破道理。”


  “這是我自己的道理,無需人懂。”


  這種話,出自胡大郎之口一點都不突兀,他原本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兩人在山路上緩緩而行著。


  胡大郎道:“有件事我想了許久,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陸子峰不止一次求我將你發還於他。我覺得,你也可以考慮一下。


  陸子峰那個人雖然迂腐了些,可良心不壞。你要是依舊回去,他必定也是會善待與你的。”


  錢如意搖頭:“我們兩個原本就不合適,隻是陰差陽錯湊在了一起。如今已經分開這麽多年了,大家各自安好,又何必再生事端。”


  胡大郎道:“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是,你總要為自己餘生做打算。”


  錢如意怔了怔:“倘若這次回到金山縣,我便傍著兒孫過活罷了。”


  胡大郎目中露出憂色:“隻恐樹欲靜而風不止。”


  錢如意總覺得胡大郎奇奇怪怪的,這個時候那感覺更加的嚴重起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胡大郎將眼角一挑,似笑非笑道:“朕是天子,有必要想你解釋嗎?”


  這個錢如意還真無話可說。


  兩人從西南地出發,兩匹輕騎往金山縣去。


  騎馬這件事,也是錢如意近來才學會的。


  說也奇怪,錢如意幼年時七病八災,每每死去活來。自從生了周唯心之後,身體便奇跡般的好了起來,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體越來越好。


  以前別說騎馬了,快走兩步都喘得難受。


  不過,幼年時身體差,可是被一家人包圍著,溫暖著。她也不覺得苦。


  如今年長了,身體雖然好了,卻早已將眼淚都哭幹了。連流淚都成了奢望。每每飄零,身不由己。


  也不知,這算錢如意的幸運還是不幸。


  兩人途經京都。錢如意道:“不去看看麽?”


  這個時候,郭通護衛著禦駕還在回京都的半道兒上。


  胡大郎凝眉望著京城一片繁華祥和的樣子,最終搖了搖頭:“不去看了。我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繼承人,我還是有信心的。”


  錢如意明白,這次胡大郎是真的決定抽身而退了。


  以錢如意的秉性來看,這未必不是好事情。沒有什麽一家人在一起,平靜的過幾天小日子更好得了。


  胡大郎忽然看向她:“你知道你和天佑土司最大的不同在哪裏麽?”


  錢如意搖頭。


  “你是個小女子,她是個大女人。”胡大郎說完,成功看見錢如意眼睛裏的茫然,頓時便哈哈大笑起來。


  錢如意瞬間也就明白胡大郎的意思了。雖然她有些不想承認,可不得不點頭:“你說得對。天佑土司應當是秦良玉,而我隻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氏。”


  “秦良玉又是誰?”


  錢如意懶得解釋:“秦良玉就是天佑土司,天佑土司就是秦良玉。”


  “可有什麽典故?”


  “有詩三首,你自己參詳。”


  “講。”


  話說這的錢如意多少年來第一次講典故,因為相隔的時間太久遠,反正錢如意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不過兩人之間的氛圍一下子就輕鬆快活起來。


  錢如意清了清嗓子:“其一:蜀錦征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裏行?”


  胡大郎點頭道:“好。”


  錢如意接著道:“其二: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裏握兵符。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


  “那第三呢?”胡大郎道。


  “其三:露宿風餐誓不辭,飲將鮮血代胭脂。凱歌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時。”


  胡大郎讚歎道:“詩是好詩,但似乎意猶未盡。”


  錢如意搜索枯腸半天:“平將箕帚做螯弧,一派歡聲動地呼。試看他年鱗閣上,丹青先畫美人圖。”


  胡大郎怔了半響,忽然長歎一聲:“人生苦短啊。倘若天子真的能萬歲萬歲萬萬歲。那就好了。”


  錢如意道:“你不是不稀罕做天子的麽?”


  胡大郎將眼睛一瞪:“放肆。”


  不過,自從過了京都,錢如意奇異的又不怕胡大郎了。


  她笑嘻嘻道:“如今你要是後悔了,現在回去還不晚。”


  胡大郎卻搖了搖頭:“罷了。世間事十有難以盡如人意。我也不過是凡夫俗子,又何必去逞那一時之強?”


  錢如意再次問道:“你是不是有事情?”


  胡大郎這次並沒有顧左右而言他,而是懨懨的看了錢如意一眼:“我要死了。”


  錢如意要信了才怪:“你發什麽神經?我死了你都死不了。”


  胡大郎正色道:“我之前中了毒。”


  錢如意點頭:“我知道啊。你中的乃是天下奇毒。那毒物名叫二十四方勝。是極其罕見的天材地寶。你也是走了華蓋運,竟然被那樣珍惜的東西咬到,而且還拖了那麽多天沒死。


  你說說,就你這身板兒,除非自己想不開了吧,不然哪有那麽容易死。”


  “二十四方勝?”


  胡大郎詫異的看著錢如意:“顯然他根本就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錢如意奇怪道:“你竟然不知道麽?”


  胡大郎搖頭:“不知道。聞所未聞。”這也難怪。


  胡大郎在投奔錢如意和陸子峰夫婦之前,根本就沒出過京城。


  他就算再聰明,再厲害,似西南地這般奇珍異寶的玩意兒,沒聽說過也不奇怪。


  因此,錢如意解釋道:“我也是聽天佑土司講的。二十四方勝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毒蛇。首尾一般粗細。背上的鱗甲逞二十四個小方格的樣子,左右各一並列排布,共二十四個。因此叫做二十四方勝。”


  “那竟然是條蛇?”胡大郎越發的詫異。


  錢如意奇道:“莫非你見過那蛇?”


  胡大郎點頭:“行軍途中,適逢歇息。我坐著的石頭下麵的縫隙裏,趴著一條你說的那種蛇。渾身金燦燦,見人也不害怕。懶洋洋的。


  我看它模樣奇特,十分可愛。還拿起來把玩了一下。誰知它竟咬了我一口。也不怎麽疼,我當時也沒當回事。”


  錢如意目瞪口呆的望著胡大郎,終於明白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狗屎運爆棚。


  天佑土司口中,那二十四方勝極其的難得。胡大郎竟然抓來把玩,而後被咬。


  錢如意道:“那你講那蛇整哪裏去了?”


  “放了。”


  錢如意哭笑不得:“我能說你中毒純屬咎由自取,活該不?你中了那二十四方勝的毒,昏迷了幾天幾夜。卻親手將那解藥放走。


  要不是天佑土司後來用自己的兒子換來解藥,一二月前,你多屍首都涼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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