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竟是這樣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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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頹然的跌坐回寶座之中,一瞬間麵色如土:“你說的對,我是瘋了,該回去吃藥了。”
座中頓時嘩然,有皇後的擁躉者紛紛迭起,指責阿青。卻見阿青冷笑一聲,將手一揮。那些個戎裝的宮女們,齊刷刷排開了陣列。刷的一聲,將腰間的鋼刀抽出寸許。
阿青的聲音鏗鏘有力,清朗幹脆:“皇上有旨,今日中秋夜宴,乃是君臣同樂,舉國歡慶之事。倘若有籍著皇後抱恙,趁機生事者,格殺無論。”
原本喧嘩起來的眾人,聞言頓時鴉雀無聲。
古往今來,但封喜事,比如像今天這樣的屈指可數的中秋夜宴,一般是很忌諱見血的。就算是有人犯了什麽罪,大多也是減免處置。實在罪大惡極的,也會放到明天再處置。
不過,胡大郎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他想怎樣,還真幹得出來。
這世上,不惜命的人不能說沒有,隻能說極少。這群貴婦們中就更少了。不過,再少也總會有那麽幾個的。隻見一人站起來道:“清貴妃既然如此的厲害,那麽請問,我祖父的事情您是不是應該代替皇上給個交代。”
錢如意轉眸看去,講話的是個年輕的宮妃。不過她不認識就是了。
隻聽阿青道:“你祖父的事情自有定論,你要是不服大可禦前去敲登聞鼓。看你這般的孝順,今日必定是沒有心思和大家舉杯歡慶的。不如就去照顧皇後娘娘吧。”
說完向身邊的宮女使個眼色。那宮女走過去,便將那年輕的宮妃拖住向外走。
那宮妃高聲道:“我不服。”
阿青根本就不理會她,轉向皇後娘娘,伸出一隻手:“皇後娘娘,請回宮吧。”
皇後呆滯的目光緩緩轉動,從眼前的每一個人臉上掃過,似乎在尋找著什麽,最後落在錢如意的臉上,指著錢如意道:“我要她陪著我。”那樣子,真的就像癲狂了一般。
阿青道:“皇後娘娘,如今您病著,不方便支持這樣的大宴。而我來自江湖,慣常又是不懂你們那些婆婆媽媽的規矩的。所以,
賢德妃還不能走。她得留下來代替您支持完今日的宴席才行。所以,對不住了。”
皇後原本土色的麵孔,頓時變成了豬肝色,眼睛裏似乎要噴出火來。指著錢如意咬牙切齒道:“你們竟然讓這樣一個失貞無德的鄉下女子來代替我?難道在你們的心目中,本宮便是這樣的不堪麽?”
“嗬。”阿青冷笑一聲:“皇後娘娘,知道您係出名門。可是有句話您大約沒聽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當今聖明,招賢納士不拘一格,不然,您覺得這後位之上坐著的,能是您麽?”
這話別人大約聽不懂。皇後卻是聽得懂的。
胡大郎並沒有刻意在她麵前隱藏自己的身份,所以皇後應該很早就知道他不是太子勇毅。她沒有戳破,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替胡大郎打圓場,其中自然是有她利益的考量。
但是,話說回來。那帝位之上坐著的要不是胡大郎。太子薨,不管誰人登基,都不可能依舊封太子元妃為後的。這種事也隻有胡大郎能幹出來。
這一點,皇後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後替胡大郎隱瞞,是為了自身的利益。那胡大郎尊太子元妃為後又是為了什麽?
不外乎是因為她的才能。
如今她一個未亡之人,和另外的一個男人夫妻相稱二十年。說起失貞無德,她首當其衝,實在是沒有資格去指責別人的。
“皇後,請吧。”阿青再次做出請的手勢:“您掌管中宮二十年,於闔宮有功,於天下有功。我們江湖中人,恩怨分明。實在不想做出什麽有失您體麵風範的事情來。所以,還是請您自己走,我們這些人伺候著吧。”
皇後到了此時,早已無可奈何。隻好站起身來:“那就多謝清貴妃,多謝皇上體恤了。”說完當真走下寶座,出殿而去。
阿青向著在座眾人,以及錢如意抱拳環拱。而後帶著她那一隊身著戎裝,要配利刃的宮女們,鏗鏘有力的走了。留下一殿的婦人,麵麵相覷。
常雲容首先反應過來,向著錢如意躬身施禮:“請賢德妃娘娘上座。”
錢如意這時才發現,原來她的位子還在太子妃和皇貴妃之下。如今她的位置卻成了首席。心中暗歎,胡大郎兩口子真能給她找事,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總不能讓著夜宴就此泡湯了啊。
還好,座中有常雲容等人周旋,很快就恢複了籌角光交錯,笑語宴宴之態。但見席間雲鬢桃腮,鎏釵點翠;翠袖廣衫,寶珠流輝。
談笑間,恰如鶯聲入耳;顧盼間,仿佛誤入瑤池。
之前還是劍拔弩張,片刻之後便又是富貴榮華,欣欣向榮的景色。
錢如意坐在上首,心裏卻一片沁涼,人性反複之快,令人嗟歎不及。是非涼薄之意,令人心生倦怠。
如今她雖然坐在這世間最繁華的地方,最繁華的頂端,心裏卻並無一絲一毫的高興,甚至盼著宴席早些結束,她好速速歸去。也不知周唯心跑去了哪裏。今夜宮中注定了不會太平,幸好有珠兒追著他去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獨處要好得多。
但同時,錢如意心裏更加的擔憂。
珠兒來自民間,雖然在她身邊長大的,可是她的身邊這十來年從沒有發生過什麽急難之事。就怕那孩子也是不知深淺的一個。
如是想著,錢如意也就覺得更加的煎熬。但是,這一殿的人此刻雖然表麵其樂融融,其實是被禁閉於此,不得亂走的。錢如意在這裏的作用就好像一顆定盤的星。她可以什麽都不做,但就是不能離開這裏,除了喝酒吃飯,更不能有絲毫別的舉動。
“皇上有旨,請賢德妃娘娘,帶領眾家夫人到善園遊賞。”
錢如意聽見這一聲的時候,簡直如同卸下了千斤巨擔。連忙就站起身來:“臣妾接旨。”
一瞬間,殿中歡樂的聲音也安靜了下來。看得出,演戲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情,尤其是大家又演了這麽久。很多上了些年紀的貴婦,這時都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那些年輕的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怕臉皮都笑的僵硬起來。
大家看見錢如意起身,紛紛迫不及待的起身,而後在那小太監的帶領下,以錢如意為首,魚貫出了設宴的大殿,向外走去。
中秋的夜,十分的宜人。大家走到殿外,被夜風吹拂著,散去集聚的熱氣,頓時連空氣都顯得輕鬆了不少。
善園這個地方,錢如意其實很熟悉。因為就在禦花園的一角,由原來的冷宮之處,向外打開宮牆,擴展出十幾畝的土地。此時種滿了糧食作物和瓜果菜蔬。
因為要辦遊園會,田地裏掛起了各種的燈籠,下頭綴著燈謎。天上月色皎潔,地上燈火輝煌,甚是美好。
然而,錢如意並沒有什麽遊興。閑池閣本是她在宮中的舊所,因此走到閑池閣門前,她便折道走了進去。原來留在那裏照看的宮婢看見了,急忙迎接。
錢如意走進去,隻見不大的屋子裏,還是從前的擺設。她心裏著實的放心不下周唯心和珠兒,便要吩咐宮婢前去尋找。這時,卻聽外頭傳來胡大郎的聲音:“不用去了。她很好。”
錢如意這才放下心來。也不站起身來,就那樣歪在椅子裏,靠著桌子休息。
因此,周正從外頭進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個嬌憨的婦人,斜倚在桌子上的畫麵。
錢如意沒有想到,胡大郎就這樣大刺刺將周正帶到了她的麵前。因此,當她轉眸看見走進門來的人的時候,先是下意識的一愣,緊接著竟然是鼻子一陣酸楚。
若是她還又累,隻怕立時就流了出來。
一旁的胡大郎見狀:“我就知道,你是女子中第一混蛋之人。如今得見,果然如此。幸而我不曾入你的甕鏊。”說完轉身便走。
周正下意識的也轉身便要跟著他走了。
胡大郎頓住腳步:“周候,今日朕有意成全你們有情人終成眷侶,你卻隻管跟著朕做什麽?”
周正麵色晦暗苦澀:“罪臣……”
胡大郎擺了擺手:“好了,多餘的話,你們去說吧。”說完,走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裏,舉頭望著天空。望了一時,招來旁邊的宮婢:“等會兒你告訴周候,他夫人還欠朕一場酒,也是該還的時候了。”
那宮婢應了。胡大郎又轉頭望了屋內一眼,這才走了。
而此時,屋內的周正和錢如意還各自垂眸,無言以對呢。
錢如意當初為了報複周玉郎,不惜以身設計周正。而周正,明知錢如意和自己的兒子有染,還將她收攏入府。這兩人的所作所為,其實半斤八兩。
“你老了……”錢如意終是沒忍住,先開了口。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得。事到如今,說不得隻有快刀斬亂麻了。
“你老了……”錢如意終是沒忍住,先開了口。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得。事到如今,說不得隻有快刀斬亂麻了。
周正這才抬頭,看向錢如意:“你卻已經長大了。”
錢如意搖頭:“我也老了。”她向周正做個請的手勢:“您請坐。”
周正走過去,在錢如意對麵的位子坐下。
錢如意借著燈光打量過去。今日的周正,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錦袍,花白的頭發梳的光滑,在發頂挽起一個揪兒來,插著一支玉釵。額頭,眼角的皺紋,如同刀斧鐫刻上去的一般,連目光都不似當年明亮了。
“唉……”錢如意輕歎一聲:“是我對不住你。”
周正道:“還說那些做什麽,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皇上仁厚,留我一條老命,我已經很是知足了。別的,就都讓他過去吧。”
錢如意點頭:“您說的對。盛世就在眼前,這個時候,能活著便是天大的榮幸,還要奢求什麽呢。”
兩人其實應該有千言萬語,可是真的麵對麵了,一時間卻又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聽說,你給我生了一個兒子?”周正看向錢如意。
錢如意這才想起什麽,搖了搖頭:“不是兒子。唯心其實是個女孩兒。一直以來,我也並不知道她就是我生的那個孩子。她叫瑪莎為母親。你就當她是瑪莎生的罷了。”
周正垂首道:“瑪莎的身份並不想外人想象的那樣。她隻是烏斯送來的侍者。不然,你以為為什麽我那麽多的妾室,皇上獨獨留
下了一個胡女呢?”
錢如意道:“世間事的不都是這樣嗎?一個人總不可能隻是一個身份。她是烏斯的侍者,可也是唯心的母親,這是無可置疑的事情。你如今都這把年紀了,又不是年輕的時候,還有什麽是想不明白的呢?”
周正點頭:“也是。”
提起孩子,錢如意便有說不完的話題了,這大約是天底下母親的通病。她囑咐周正道:“你今日脫出囹圄,你周家便也用不到一個女孩兒家來扮作男人,頂門立戶。唯心是皇上親手送出去的,她是個女孩兒的事情,皇上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知道的人。所以,這件事……”
周正後知後覺:“你是她的母親,你將她生下來的。怎麽反而皇上是第一個知道她是女孩兒的人,你反而不知道的麽?”
錢如意苦笑一聲:“我也不瞞你。我其實並不想要這個孩子。隻是她來了,我也無可奈何。因此便囑托皇上,等那孩子落地,便將她速速帶走,不要告訴我關於她的任何消息。生了,死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不要告訴我。我不想再和你們周家有任何的瓜葛。”
周正澀然道:“原來,你竟是這樣的恨著我麽?”
“我恨的是周玉郎。你隻是遭了他的池魚之殃。”
“……”周正臉色晦暗起來,許久道:“是我教導無方,才養出那樣一個孽子。”
錢如意搖頭:“你大可不必如此的自責。難道你看不出來麽?我此時此刻能和你在這裏平靜的談話,便是已經放下了。你又如何不能放下呢?放下吧,即是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人生苦短,匆匆百年。你我都已經是這個年紀了,為什麽還要時時刻刻的令自己不好過?”
“怕是不行。”周正道:“那孽子,如今在西南地興風作浪,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