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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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勇亮出了北定候府,卻並不回家,而是徑直往外城而去。那小太監一路跟著他,卻又不敢得罪於他,隻能苦哈哈的在心裏盼望,希望這祖宗別再惹出什麽禍事來才好。
胡大郎這個皇帝一向奉行的就是節儉。沒辦法啊,誰讓他接過的是個爛攤子呢,不節儉不行。因此,上行下效,連帶著後宮裏諸事都節儉的很。
錢如意進了宮的時候,皇後也隻是在她的中宮之中設了簡單的宴席,用以慶賀錢如意晉封妃位。各宮的娘娘們雖然都來祝賀,可一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二則,大家都有意巴結皇上,各自都表現的節儉的很。禮物都是極簡的。
錢如意看去的時候,竟然還在座中看見穿著粗布衣衫的妃子。相比較之下,她一身簇新的大禮服,旁邊還站著個珠光寶氣的小公子,在座中分外的突兀。
她在心中感歎,原本她才是那個窮人啊。
可世事就是這樣,總是以出其不意的情形,展現在人們的麵前。
錢如意和宮中的諸人並沒有什麽交集。這一場簡單的宴席,那些宮妃們也都是看皇後的麵子才來的。有皇後壓陣,這一場宴席辦的其樂融融。
不過,有胡大郎和阿青兩口子在,不要得意的太早就是了。
宴席過半,阿青果然前來搗亂。在這後宮之中,連皇上都要給皇後麵子的,估計也隻有阿青一個敢不給皇後麵子。當著三宮六院的麵,就掀了錢如意的桌子,嫌棄錢如意設宴不請她,便是看不起她。
其實,在座的各個心知肚明。清貴妃如今聖眷正隆,就是沒事找事來著。不過,大家可得看笑話。畢竟這深宮之中,太過無聊了。
錢如意猛然發現,原來自己於宮廷也並非一點兒用也沒有的。至少她每次出現在後宮裏一會,就能承包短則幾個月,多則半年的茶餘飯後的話題。要是沒有了她和阿青,後宮這些妃子們該多無聊啊。
“老師,您怎麽一點兒都不生氣?”回來的路上,周唯心望著錢如意,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孩子的眼睛畢竟還是單純的。
錢如意微笑道:“很多事情,不能光靠眼睛看。我要告訴你,我和清貴妃其實是闔宮裏頭關係最好的,你信不信?”
周唯心猶豫了片刻,搖頭:“不信。”
“可我和她,就是宮中最最要好的。”
周唯心迷茫了:“這也算好嗎?她把你的宴席都砸了。”
“一場宴席而已,有沒有又有什麽用處呢?”
“那什麽是有用處的?”
錢如意想了想:“真心。”
周唯心似懂非懂,但是沒有再接著問下去。許久又道:“老師,為什麽那個老人家,說到我不能進宮的時候,就不說話了呢?難道是因為我是罪臣之後麽?”
錢如意看她獨坐一旁,煢煢可憐的樣子,伸手將她擁進懷中:“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你又何必去糾結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呢?能進宮去怎樣,不能進宮去又怎樣?於你都沒有什麽關係的對不對?”
周唯心依偎在錢如意的懷中:“那倒是。學生今天進了宮才知道,皇宮也不過是房子高大一些,人多一些。看著還沒有咱們自己家好。”
錢如意搖頭:“你啊,太過聰明了。需要記得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才剛說過,看事情不光隻用眼睛看。你這麽快就忘記了麽?”
“那要怎麽看?”
“用心。”
周唯心努力的想要自己能夠理解,但是她實在是太小了。一個九歲的孩子,連人心是什麽都還弄不明白,更別提用心去看事情了。
她頹敗的靠在錢如意懷中:“老師,你為什麽要害我的父親?”
一股酸苦之意從心底彌漫進口腔裏,苦澀難當。以至於令錢如意無法開口。
周唯心似乎並沒有察覺,接著道:“我娘說,我爹是個大英雄。大英雄是好人對不對?你害了他,那你就是壞人嗎?可是,我並不覺得你壞啊?”
錢如意將她擁住:“你還太小了,不懂。”
周唯心道:“我想見一見我的父親。”
錢如意奇怪道:“難道都沒人帶你去見過你的父親麽?”
周唯心搖頭:“我不敢問我娘,怕她傷心。”
錢如意道:“隻要他還活著,你終會見到他的。”
周唯心點點頭。
“主子,到北定候府了。”侍女低聲回稟了一聲。
錢如意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如今在這北定候府已經寄居了五年之久了啊。這裏原本是她最不想來的地方,她卻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如果不出意外,她還不知道會在這裏住多久。
瑪莎是個出色的外交家,但她並不是個出色的主母和母親。在北定候府裏,她和錢如意各居一處,涇渭分明。出了日日來往於兩者之間的周唯心,瑪莎和錢如意幾乎沒有什麽交際。
因此,錢如意出入此處,瑪莎全然不管不問。不恭送也不逢迎。這倒是各自自在。
旁人大約是看懂這二人之間的事情,覺得瑪莎慢待錢如意,因為錢如意畢竟是皇妃來著。
但這二人各自又都是有主意的。
錢如意不想見瑪莎,因為見到瑪莎就難免會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瑪莎不肯逢迎錢如意。因為錢如意曾經的身份隻是周正的一個女寵,身份遠不如她。而且,從瑪莎的立場來看,錢如意害了她們共同的男人,所以,瑪莎不肯逢迎錢如意。
這其中的曲折,世人單憑兩隻眼睛去看,豈是能看明白的?
錢如意才說要下車,忽聽那個跟著衛勇亮的小太監,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不好了,不好了。衛公子和人打起來了。不對,是衛公子被人打了。”
錢如意那顆心啊,頓時就緊揪了起來。衛勇亮這孩子,真的是一會兒不惹事都不是他啊。她站在車上,轉頭向那小太監看去:“我不是讓他在家裏不要亂走的麽?”
不過,這話也就說說,錢如意自己都不信衛勇亮會乖乖聽話。
那小太監已經欲哭無淚了:“衛公子原本說,對麵才是他的家。他要看家也是看自家的家。誰知道他出了這個門兒,就往外城去了。奴才緊追慢趕的,一徑趕到城南去。就見衛公子正拉扯著一個姑娘。奴才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呢?一個個子那麽高的野小子,就捉住了衛公子。兩人就扭打在一起了。
那野小子功夫不差,衛公子不是他的對手。”
錢如意頓時便著急起來:“那你不把他拉回來,怎麽自己跑回來了呢?”
小太監急道:“我追不上啊。他們邊打邊走。我撒丫子都跟不上啊。這會兒也不知道打到哪裏去了。娘娘,快去救衛公子吧,吃了怕他吃虧啊。”
錢如意倒是不怕他吃虧,那孩子就是吃虧少了,才無法無天。錢如意怕他傷了性命啊。凝翠就這麽一根骨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錢如意真的就不用活了。
她忙忙的就要下車跑去找衛勇亮。一旁的周唯心扯住她道:“老師,那侍從慣常走路的都跟不上二人的腳步,您去了又有什麽用呢?”
錢如意急道:“那我也得去找他啊。”
周唯心滿不在乎道:“您聽學生的。衛公子定然沒事。他那人詭計多端,陰險毒辣,您還替那惹上他的人祈福吧。”
錢如意聽著有些不對勁兒:“你和亮亮很熟嗎?”
周唯心自知失言,含糊道:“也不算很熟。不過京城就這麽大,大家彼此都知道的啦。”
錢如意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亮亮怎麽不找別人,單找你借錢?你一定知道什麽對不對?你要是知道他的事情,可一定要告訴才行。”
周唯心頓時便笑了:“這京城裏頭,找我借錢的人多了。既然別人能找我,他來也沒什麽奇怪的啊。”
錢如意心頭一震:“不光亮亮找你借錢?”
周唯心點頭:“是啊。”而後便在大街上,掰著手指頭給錢如意數,都是誰向她借了多少錢。錢如意粗略一聽,光是這十王街上,百十戶人家,就有一半的子弟從周唯心這裏借過錢。
要知道,十王街上住的,可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周唯心今年才九歲,要是再等她大了一些,那還了得?
就在錢如意心中忐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長街盡頭走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手中提著一個半大的孩子,望著錢如意的車馬喊道:“你就是這小子的家長麽?”
錢如意頓時便如同被驚雷轟著了一般,整個人僵直在了那裏。這聲音她之前在麵攤上聽見過。一瞬間,她想要將那少年人的容貌看清楚一些,眼前卻又光影亂晃,令她無所適從。
那少年人已經走到了近前,將手中提著的衛勇亮摜在馬車前:“你家的孩子缺調教啊。要是大娘沒空,小子可以代勞。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打人還成。”說完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攤血沫子來。可見他也被衛勇亮給傷了的。隻不過還是他道高一籌,最終衛勇亮還是栽在他的手中。
“笨笨……”錢如意已經渾身顫抖的仿佛風中落葉,無所適從。兩隻眼睛裏,除了眼前的少年人,再看不見其他。
“我的兒……”她忘記了自己還站在馬車上,邁步就向那少年人奔去。
腳下一空,身體整個向前栽去。
“老師……”
“娘娘……”
“娘……”無數雙手從四麵八方伸過來,將錢如意架住,才使她免於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然而,麵對此情此景,唯有那少年人卻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望著錢如意道:“大娘,您認錯人了。我姓方。”
錢如意目中滿是他的影子,重重疊疊,光影交錯:“我沒有認錯。我的孩子,我九生九死生下來的孩子,我怎麽會認錯。我的兒……”她伸著雙手,想要將那少年人擁入懷中。
那少年人卻又向後退了兩步,涼涼的望著錢如意:“您真的認錯人了。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家孩子太過陰毒了。你要是不好好教他,再讓我遇見我就不客氣了。今天……”他的聲音忽然一噎,有些說不下去,轉身揚了揚手,邁開和他的父親如出一轍的大長腿,努力的將一個瀟灑的背影留下。
“笨笨……”錢如意大呼一聲,喉頭一陣辣痛,一股腥甜擁入口腔。她全然顧不上這些,向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追趕:“你回來,我的孩子,你回來……”
然而,那少年人卻連頭都沒回,修長的身影漸漸的融入遠處燈火闌珊之處,直到再也看不見。
錢如意隻覺得眼前個色光影亂晃,耳中嗡嗡作響。身體一晃,向前撲倒。
等她好不容易恢複神智,才發現自己坐在屋中的椅子裏。衛勇亮跪著,匍匐在她的麵前。周唯心陪著衛勇亮,跪在另一邊。
錢如意無力的擺了擺手:“起來。”
衛勇亮將頭垂的更低:“孩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錢如意此時,實在無力和他計較什麽:“起來,回你的家去吧。你原本便不服我的管教,我自知也沒有管教你的本事。你回你自己的家吧。”
笨笨不認她,她的心很痛,難免有些怨懟凝翠。因此便有些忍不住,將怨懟轉嫁到衛勇亮頭上。再者,她說的也是實情。衛勇亮自幼便不服她的管教。她麵對這個孩子,真的有心無力。
衛勇亮慌了,爬前幾步抓住錢如意的裙擺:“娘,孩兒知錯了,求求您不要趕我走。”
錢如意渾身一顫:“你叫我什麽?”
“娘。你是我娘啊。我都知道的。你離開我和爹是有苦衷的對不對?孩兒不怪您了。求您不要趕孩兒走。”衛勇亮極少哭,可此時卻在錢如意的腳下哭的稀裏嘩啦。
錢如意哭不出來,隻能苦笑:“孩子啊,我不是你娘啊。”
衛勇亮哭道:“在我心裏,您就是我的親娘,永遠是我的親娘。”
一旁的周唯心也忍不住幫腔:“老師,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您就原諒衛公子這次吧。大不了,以後咱們還像以前那樣,該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其餘的都放在心裏就好了。”
錢如意看向周唯心:“你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見你比起一般孩子來,要優秀很多。但是,老師再告訴你一句,許多事不是你想怎樣,就是怎樣的。”
周唯心俯首磕頭:“學生謹記老師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