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不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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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檢司的衛元章,衛大人啊。滿京城裏,誰不認識他呢。我讓吉祥去求他,托他給亮亮帶個話,問問亮亮的意思。”


  錢如意眼前一亮:“哎呀,我怎麽竟然沒有想起他來。衛三哥是個義氣之人,定然會幫忙的。”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這就去讓吉祥找衛大人去。”春桃這幾年無憂無慮,無拘無束慣了,養成了說風就是雨的性子。話音還未落地,轉身便走。


  錢如意都生怕她摔了,囑咐道:“你慢點兒,照看著點兒孩子。”


  春桃已經去的遠了:“我不帶他們兩個,讓他們兩個在這裏等我一會兒。”一邊說著,一邊果然將兩個小豆丁扔在這裏,自顧自的走了。


  錢如意對此,甚是無奈,也深感欣慰。春桃從不和她見外,儼然將她這裏當成娘家一般。


  也許,凡事就怕念叨。錢如意這邊才覺得春桃將這裏當成娘家而欣慰。隻見門房上的婆子引著一個小姑娘向這邊走來。錢如意很是望了幾眼,隻看著那小姑娘有幾分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那小姑娘是誰。


  那小姑娘卻已經看見了她,喊了一聲:“姊姊……”眼圈便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錢如意猛然想起,她原來是有個妹妹的:“珠兒。你怎麽來了?”話說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子,自那次別去之後,好幾年再沒有見過一麵。


  珠兒看見錢如意,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看見了親人,撲到她麵前就哭了起來:“姊姊,你救救咱爹吧。咱爹的腿被人打斷了,家裏實在沒有錢買藥了。咱爹說他虧欠你太多,不讓我們來找你。可是……”她哭著:“我們不能沒有爹啊。”


  錢如意驚道:“咱爹的腿怎麽被人打斷了?”


  珠兒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磕磕絆絆道:“醉月樓吃了咱們家好久的菜,都不給錢。咱爹去要賬,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算得,竟然還要倒找他們錢。咱爹就和他們爭吵起來。他們人多,咱爹又是上了年紀的……嗚嗚……”


  錢如意這些年,年紀大了性子平和了不少,要是換成她年青的時候,說不得聽見這話,就立刻寫個狀子,一邊讓珠兒去衙門裏告狀,一邊就抄家夥找醉月樓的打架去了。她就是這樣,苦不能吃,虧更不能吃。


  如今還算能壓住性子的。見珠兒哭得淒慘,心裏也是難受。正要找手巾來給珠兒擦眼淚,一時間又找不著。抬起袖子來就要忙她擦臉。卻見斜刺裏伸過來一支玉白的小手,將一方帕子遞給了珠兒:“姐姐,你先別哭。我娘說,眼淚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珠兒原先進了偌大的北定候府,隻顧著焦急和忐忑,後來看見錢如意,心裏的委屈一股腦兒湧上來,隻顧著哭。因此並沒有留意周圍都有什麽人。此刻見一個個頭矮矮,十分漂亮的男孩兒看著自己,還給自己遞了帕子,頓時就羞愧起來。接過帕子,止住了哭聲,低低道:“謝謝。”


  錢如意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其實也挺著急的,向珠兒道:“你且喝口水,吃點兒點心等一會兒。我這就去給你拿錢來。”


  珠兒點頭。但是窮人家的孩子,沒有見過什麽世麵的,看見錢如意住的這樣好的屋子,根本就不敢亂動。隻是拘謹的站著。


  周唯心見了,立刻向春桃那兩小隻使眼色。春桃雖然有些憨厚,可她生這倆娃,粘上毛比猴子都精。見狀頓時了然,紛紛跑過來扯珠兒的手:“姐姐坐,姐姐最好了。”


  一旁的周唯心聞言,隻翻白眼。感情這兩小隻哄人的時候,隻會這兩句。也難怪,這倆就算再精靈,可也隻有三四歲啊。三四歲的娃,能看懂人的眼色就已經是人精了。


  錢如意拿了十兩銀子封了一封,又取了一串銅錢來,找了兩件衣服包裹起來,連那一封十兩的銀子也裹進衣服裏,用個包袱皮包了。提著給珠兒背在肩膀上。又將桌子上的點心盡數包了,給她揣著。囑咐她回去的時候順著大路走,趕快回家去請大夫買藥,給錢五郎治傷。


  珠兒謝了她,背著包袱走了。錢如意到底不放心,又吩咐兩個侍女跟著去送她。要知道,十兩銀子在普通百姓人家,那可是一筆巨款,就那樣讓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自己拿著走路回去,換成誰都不能放心。


  等珠兒走了,周唯心才道:“老師,難道您這樣就放過那個什麽醉月樓了麽?”


  錢如意看向他:“你不懂。”


  她自然不甘心就這樣放過醉月樓,可是她現在的身份,要怎樣才能不著痕跡的替父親討回公道呢?她和胡大郎雖然無夫妻之事,可她畢竟是宮中的才人來著。如今的她早已過了任性妄為的年紀。已經沒有人能再像當年她的家人那樣,無條件的保護她,替她出頭了。


  而她身上背負的也早已不隻是自己。


  “公子,七夫人請您回去呢。”一個烏斯侍女匆匆的走來,先是望著錢如意彎腰行禮,而後又向一旁的周唯心行禮。


  周唯心自幼便老成,隻有在錢如意這裏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孩童天真爛漫的一麵。如今看見瑪莎的貼身侍女,頓時便板起小臉兒來,恢複成一副老神在在的嚴肅模樣,問道:“母親這個時候何事喚我?”


  那侍女道:“西南地大捷,不日就班師回朝了。到時候各府的人都要去城門前迎接凱旋的王師,之後還有許多場宴席要參加。夫人準備給您多準備幾身衣服,因此今日喚了裁縫來,為您裁衣。”


  “哦。”周唯心應了一聲:“你去回稟母親,我稍後就到。”


  但其實,錢如意看得明白,這孩子根本就不喜歡去應酬。畢竟他還不滿十歲,那些大人之間的周旋逢迎,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無趣了些。可是,誰讓他是北定候府裏唯一的男主人呢。


  瑪莎雖然長袖善舞,但畢竟是個婦人。縱然於內宅之中遊刃有餘,可是那外頭男人們之間的事情,還是鞭長莫及。周唯心雖然年幼,但是聰慧異常。每逢瑪莎不好涉及的場合,他去了雖不見被人尊重,但是充作瑪莎的耳目還是綽綽有餘的。因此,每逢重大的節日和事情,瑪莎必定會帶上周唯心。


  像西南地大捷這樣大的事情,瑪莎一定不會錯過,也一定會帶上周唯心的。


  瑪莎出身烏斯的貴族。這些年大業和關外諸國多有通貿,烏斯也是其中之一。而瑪莎就是連接大業和烏斯最好的侍者。大業不肯


  慢待瑪莎,烏斯自然也會更加的尊敬她。烏斯最不缺的就是錢。因此,雖然北定候周正至今還在天牢中服刑,可北定候府卻是日漸的輝煌起來。


  因為瑪莎有錢啊。


  老話說得好,家有千金,行止由心。便是這樣。


  十王街上的權貴,最初和瑪莎通好那是看朝廷的麵子。但後來之所以和瑪莎親厚的,十個裏頭七八個都是衝她的豪爽去的。人家有錢,任性啊。


  周唯心看那侍女走遠了,小臉兒上才露出無奈的神色來,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錢如意看著他,頗有幾分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周唯心怏怏的轉身,耷拉這眼皮,有氣無力的向錢如意躬身告別。正要走的時候,看見一旁玩兒泥巴的,春桃的那兩小隻。周唯心的目光便膠著在了兩個小孩子的身上,露出羨慕的神色來。向那兩小隻招了招手:“你倆過來。”


  那倆小人精屁顛屁顛的就跑了過來:“唯心哥哥。”


  周唯心道:“你們倆明天還來,我帶好東西給你們。”


  “什麽好東西?”


  “你們就別管了。記著明天還來啊。咱們不見不散。”


  “哦。”這兩小隻也是真聽話。


  周唯心這才高興起來,甩著兩隻小胳膊,一蹦一跳的走了。


  錢如意囑咐侍女好好看著春桃那倆娃,自己走進屋裏,收拾周唯心先前寫的大字。隻見上好的宣紙上頭,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大字。


  錢如意頓時便搖了搖頭。


  周唯心萬般皆好,可就是這一筆臭字,深得錢如意的親傳。這個錢如意真的一點兒辦法沒有。她已經用盡了洪荒之力了,可自己那手,仿佛自來就和這文字有仇一般,無論怎麽寫,都寫不好。


  教出來的徒弟,也是一個臭字簍子。


  她曾經建議瑪莎,給周唯心請一個正經的西席來。因為周唯心如今大了,她其實也教不了娃什麽。


  可是,也不知道瑪莎有沒有聽進去,這件事一再的耽擱。竟是到如今都沒有動靜。


  春桃之氣著急忙慌的跑走了。可是到了天黑都沒回來。錢如意明白,她肯定又把倆娃給忘記了。要說春桃,憨人有憨福。她原來好歹在宮裏待過的,還是有些機靈的。可是自從嫁給趙吉祥,一些兒心思不用費,越發的憨直了。


  將娃忘記在錢如意這裏,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錢如意和倆娃都習慣了。到了第二天,春桃不來接,趙吉祥也會打發人來接的。


  春桃的婆婆孫嫂子,其實並不是十分好相處的人。可是,因為有趙吉祥從中周旋,這婆媳倆相處的和母女一般。令錢如意十分欣慰的同時,也好生的羨慕。


  “可惜……”她自語。她也不笨,自己看著,長得也不醜,怎麽就沒有春桃的福氣呢?

  話音未落,卻聽胡大郎的聲音傳來:“可惜什麽?”


  胡大郎這個人,錢如意高度懷疑他是屬地鼠的。當年他隨口一句,怎麽沒有在北定候府裏也挖條地道。彼時錢如意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過了沒多久。錢如意就見他從內室走了出來。才知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真的從皇宮到北定候府之間挖了一條地道。而且出口就在她的居住的房屋後頭的假山洞裏。


  這人已經神經入骨,沒救了。


  胡大郎今日看上去神采飛揚,不用說心情很好。見錢如意看向他,他將手中的酒壺揚了揚:“忽然向找個人喝一杯。”


  錢如意道:“我不會喝酒。”


  胡大郎無所謂道:“我會喝就足夠了。”一邊說著,一邊便戲法兒似的,從袖筒裏掏出兩個油紙包來。一個裏頭是花生米,一個裏頭是切成片兒的醬牛肉。


  他就隨手將那兩個紙包放在周唯心寫字的桌子上,也不用筷子,就手捏了一塊牛肉扔進口中,美美的就著酒壺喝了一口酒:“六年了,我心裏這口氣可算吐出來了。”話音未落,忽然看見錢如意收拾了一半的宣紙。隨手拿過來,抖開一看,頓時就十分嫌棄的團了團,扔在地上:“這寫的什麽玩意兒,跟狗啃的一樣。”一邊說著,一邊望向錢如意:“你就是個豬腦子,這些年一筆臭字兒,一點兒進步都沒有。”


  錢如意無奈道:“我寫的還不如這個呢。這是周小公子寫的。”


  胡大郎一怔:“原來是他。難怪了。”他沉吟了片刻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錢如意問道:“關於什麽的?”


  “周唯心。”


  錢如意下意識的就繃直了脊背:“什麽?”她對周唯心,自來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就好像那孩子是她親生的一般。


  卻聽胡大郎道:“周唯心其實是個女孩兒。”


  “呃……”錢如意的腦袋有些拐不過來彎兒了:“啊?”


  胡大郎看著她驚詫的模樣,頓時便哈哈大笑起來,仿佛看見了世界上最搞笑的事情:“虧得你教了他四五年,竟然都不知道。”


  錢如意這會兒腦袋還是懵的:“啊……”


  胡大郎低頭吃了兩口菜,又一口氣將壺中殘酒喝完,將酒壺往桌子上一扔。他的皮囊原本就得天獨厚,這會兒顯出朦朧的醉態來越發的仿佛花間的妖精,輕易就能勾去人的魂魄一般。


  隻見他斜倚在桌邊,以手打著拍子:“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錢如意一愣,這歌詞怎麽這麽耳熟。


  胡大郎卻已經不唱了,也斜著朦朧的醉眼看著錢如意:“你這一生,不和我站在一起,看看這河山的壯麗風景,不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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