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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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錢如意過來,問道:“你怎麽這麽久才來?”語氣中十分的不滿。


  錢如意莫名其妙:“您有事但請吩咐。”


  老賢王卻更加的不滿意起來:“老夫要真有事情,等你這樣龜速的爬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話說,這還是老賢王第一次衝著錢如意發火。


  而且,錢如意這罵挨的還莫名其妙。可老賢王這時候發火了,錢如意也不敢問到底為什麽啊。隻能在一旁閉嘴站著。幸好七嫂給她裹了個棉鬥篷,要不然這黑天裏的冷風,早就把她凍慘了。


  老賢王見她站著不吭氣兒,頓時有些不耐煩:“你倒是說話啊。”


  錢如意有些犯難:“那我說什麽啊?”


  老賢王煩躁道:“我睡不著,不計什麽,你說著,我聽著就是。”


  錢如意隻想喊冤,感情隻是老王爺睡不著,就黑天半夜的把睡夢中的錢如意給拎起來了,還一來就劈頭蓋臉給她罵了,這讓錢如意去哪兒評理去。


  可是,這些她也就隻敢腹誹,並不敢說出來:“要不,我給您講個故事?”


  老賢王擺手:“不要那個。”


  “那我給您老講個笑話?”


  “老夫就是個笑話,還有什麽笑話是比老夫我這一輩子更可笑的嗎?”


  錢如意有些為難了,這老頭明顯的無理取鬧。


  老賢王見她又不說話了,還催:“你倒是說話啊?往日裏最是能說,那嘴巴一張,叭叭的就沒個停。今兒讓你說話,你反倒成啞巴了。”


  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嗎?


  可是,錢如意拿這老頭還沒辦法。她問道:“那您想聽什麽?”


  老賢王回答的十分幹脆利落:“我哪兒知道。”


  “您這可就有些不講理了。”


  “我就不講理了,你能怎麽著吧?”


  “我哪兒得罪您了嗎?”錢如意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好了。話說這老賢王蠻不講理起來,真的令人無從捉摸。


  老賢王想了想:“沒有。”


  “那您這大半夜的,發的哪門子的邪火?”


  “邪火?老夫自踏進這金山縣地界,就滿肚子的邪火。”老賢王倒是承認的爽利:“如今老夫更是越想越惱怒。武侯是女人,你信嗎?”


  錢如意聞言哭笑不得:“原來是這個,您都說過好多次了,怎麽還糾結這個?”


  “我能不糾結嗎?你不知道,當年陸逢春那小子,可是狂傲的很。他……他……他……他怎麽能是個女人呢?就算他是個女人,怎麽可以勾引我兒子為她賣命?老夫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錢如意委屈:“您要是實在生氣,武侯墓就在玉匣關。您去她墳前罵她去,又或者您把她挖出來,問一問也行。大半夜的,您折騰我做什麽啊?”


  “我生氣,不行嗎?”老賢王怒道:“誰讓你嫁個男人是姓陸的?”


  錢如意簡直欲哭無淚:“那您找我男人發火去啊。”


  “那他萬一要是我孫子呢?”


  錢如意雖然窮家出來的,可什麽時候受過這委屈啊,當即抱著腦袋就蹲在了老賢王麵前。


  “你什麽意思啊?”老賢王望著她。


  “我委屈還不許我難過一會兒啊。您自己個兒的孫子,您舍不得為難,倒是舍得來為難我一個小女子。”


  “看吧,看吧。你也說小女子了對不對?那陸逢春,你是沒有見過,身高馬大的,往那裏一站,足以和老夫比肩。槍挑虎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要是女子,那天底下還有男人嗎?”


  錢如意索性無助耳朵,不聽這老王爺念經了。她算是聽出來了,這老王爺對於陸逢春是不是女人,其實並不十分關心。他之所以揪著這個問題心裏過不去,是因為他早年和陸逢春有過節。錢如意這是遭了池魚之殃了。不過,往回想想,世間事當真是挺無奈的。


  老賢王和武侯不對付,偏偏他的獨子就和武侯同氣連枝,生死都要追隨。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那武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有什麽樣的絕世品格,竟然讓一位王子,對他誓死追隨。要知道,這位老賢王當初可是王儲來著。舉國上下都知道,要不是這老頭讓賢,當今天子也登不了基。那他的獨子,毋庸置疑身份非同一般的尊貴。


  要不是武侯品格非凡,那位王子要怎樣的腦殘,才能放著榮華富貴不享,放著大好河山不要,跟著武侯跑到這窮關邊地來,還把命給丟了。


  “丫頭,丫頭……”


  “嗯?”錢如意回過神來,隻見老賢王正低著頭看著她呢。


  “生氣了?”


  錢如意一腦門兒黑線。所以說,千萬別和一個老人一般見識。老小孩兒,老小孩兒。翻臉真的比翻書還快。剛剛老賢王還在罵人呢,這麽一會兒功夫又來問錢如意是不是生氣了。


  錢如意搖頭:“沒有,我隻是忽然好奇,我公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老賢王十分不屑道:“他能是什麽人物?不過是個油頭粉麵,奸滑陰險的小人罷了。”


  “您似乎對我公爹有著很深的怨言?”


  老賢王點頭:“不錯。要是那小子還活著,敢出現在老夫麵前,老夫肯定要把他的腿打折。”


  錢如意道:“那他要真是個女子呢?還給你生了孫子。”


  “他敢。”


  錢如意再次一頭黑線,老賢王這是什麽回答。什麽叫他敢?


  不過,這老頭顯然不順勁,就是沒事找事的胡攪蠻纏,錢如意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這時,遠遠的一陣空靈的哭聲隨風飄來,在這漆黑的夜裏,尤其是還有零星雪花飄灑的夜裏,聽在人耳中當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老賢王倒是十分鎮定,看向身邊的人:“去問問,怎麽回事?”


  片刻有侍者跑回來道:“回稟王爺。哭聲是那王氏發出來的。她因為太過悲傷,難以自抑,所以才驚擾了王爺大駕。”


  “王氏?”老賢王道:“她不是跟著人去起那孩子的屍骨,一探究竟了麽?怎麽大半夜的在衙門裏哭?”


  錢如意心說,您老還知道這是大半夜啊。


  那侍者回答道:“去的人,才剛回來。”


  “結果怎麽樣?”


  侍者道:“局仵作說,那孩子確實是被餓死的。”


  老王爺聞言,略怔了怔,隨即勃然大怒:“喪盡天良啊。”


  錢如意被那老爺子的暴怒嚇得吃了一驚,下意識從地上站起當隱形人。


  老王爺看向那侍者:“你去前頭擊鼓,讓姓衛的小子趕緊升堂。這樣大惡之人,本王一刻都容不得她在世上。”


  錢如意提醒道:“千歲爺爺,那鄭氏已經死了。”


  老王爺又是一怔,這才想起來鄭氏確實已經死了。他轉頭看向錢如意:“死了嗎?”


  錢如意點頭:“死了。”


  “是了。”老賢王做出個恍然大悟的樣子:“老夫想起來了,確實死了的。是被嚇死的。”他也不催那侍者去喚衛善升堂了,轉而望著錢如意:“你是用了什麽法子,把那惡婦給嚇死的?”


  錢如意道:“許是她自己心虛,一嚇就死了。”


  老賢王道:“這個老夫自然是知道的。”


  “您老不是不想聽典故麽?”


  “老夫忽然又想聽了,不行麽?”


  錢如意有些為難:“隻是這黑燈瞎火的講鬼故事,您膽大不怕,我自己都要害怕起來。”


  老賢王搖頭:“你呀,比起那陸逢春差遠了。那小子殺人都不眨眼,一個鬼故事又能害怕到哪裏去。”


  錢如意不解:“您老怎麽總拿我和武侯比?我就是個鄉下丫頭,自然是比不過武侯的。”


  “不要和老夫提他,提起那小子老夫的腦仁兒都疼。”


  錢如意明白,在老賢王麵前,徹底說不清黑白反正了。


  老賢王卻自己講起了陸逢春的故事,確切的說,是老賢王眼裏陸逢春的故事。


  陸家和楊家將裏的楊家還真的有著非常相似的地步。家中兒男,為了報國死傷殆盡。十王街裏的開國十王,幾乎都是武將出身。自古將軍馬上死,這樣的結果雖然悲壯,但也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不見連不會功夫的文候都沒落了麽?


  這個陸家,糟糕就糟糕在,他家的女人來曆都非同一般。一個個跟母老虎一樣,十分的厲害。陸家的老祖母,雖然沒有楊家將裏佘太君那般的權勢,也沒有什麽打龍杖什麽的。但是,她是土匪的閨女來著。


  俗話說的好。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可見這領頭的什麽樣,真的非常重要。陸家有個土匪頭子,底下的女人們能不如狼似虎麽?據說,他家的燒火丫頭都能擒虎,看門老頭都能捉豹。雖然剩下一家子的女眷,可也沒人敢下眼看的。


  陸逢春就是好比那萬紅叢中的一點綠。不過他可沒有人家楊宗保,楊文廣教養好。他幾乎從會走路開始就惹是生非,招貓逗狗,比紈絝還要紈絝。


  老賢王那時候還年輕啊。他一向在軍中心走,最是嫉惡如仇。聽說京城出了這樣一個混世的霸王,他抽空就想收拾陸逢春。


  可是,那時候大業也不太平,老賢王也抽不出空閑來。一拖就拖到陸逢春十七歲了。那小子這時候已經長成,從招貓逗狗變成了招蜂引蝶。不知道造了多少冤孽出來。而且,那小子好賭。嗜賭成性。什麽都能賭那種。


  他又尚武,年年擺個擂台,引一幫地痞流氓對鬥,他就在擂台下公然大開賭局,賭台上輸贏,坐賺銀子。誰敢不服,先打一頓。往往整的周邊烏煙瘴氣。


  老賢王還沒見著他人,先就被他氣的要死。於是,趁著回京有空,就想去收拾他一頓。去到那擂台下的時候,陸逢春正拘著一幫小子,在擂台下胡吃海塞。懷裏還摟著一個小娘。


  老賢王走上前去,二話沒說,揪住陸逢春的脖領子就給他扔到了擂台上。


  老王爺說到這裏,忽然頓時不說了。


  錢如意明白,他和陸逢春的梁子,大約就是從那一刻結下的。


  老賢王獨自陷入回憶之中,許久如夢囈一般:“他怎麽……”


  錢如意替他補充:“……能是個女人呢……”


  老賢王順著話頭:“是啊。他禍禍的女人,沒有幾百也有大幾十個。他怎麽能……”老賢王說到這裏,才意識到自己在和一個年輕的後輩女子說話。這個話題明顯不合適。


  於是,他將袖子一甩,轉身走了。


  錢如意看著忽然回屋的老賢王,在原地又站了片刻,這才無奈的轉身回去。


  屋子裏還亮著燈。七嫂見她回來,問道:“怎麽樣了?”


  錢如意搖頭:“沒事。那老爺子睡不著,找人說話呢。”她將身上的厚鬥篷解下,忽然想起什麽:“七嫂,你去叫上阿青,咱們三個就伴兒,去前頭一趟。”


  她為什麽這麽說呢?


  經略司衙門的前頭接連死人,真的很陰森。隻有她和七嫂倆女人,反正錢如意自思不敢去。


  七嫂不解:“這大半夜的,你去前頭做什麽?怪嚇人的。”


  錢如意道:“王氏回來了,在前頭哭呢。這天忽然變了,她衣衫單薄,回頭別再凍出個好歹來。”


  “哎呀,是啊。”七嫂是個善良的女人,聞言頓時也擔心起來,又問:“那……她那個孩子……”


  錢如意擺了擺手:“不用提了。”


  “真是被活活餓死的啊?那鄭氏怎麽這樣狠毒,我說怎麽那樣的不經嚇,一嚇唬就死了,怕不是那鬼差老爺看不過去,給她拘走了。”


  錢如意渾身打個冷戰:“黑燈瞎火的,快別說這個。”


  七嫂道:“那我去叫阿青,你也快些把鬥篷在披上。我再找兩件厚實衣裳去。”


  錢如意點頭。又將那棉鬥篷裹在身上。七嫂叫了阿青,三個女人手拉手相攜著往前頭去。阿青的膽子大,走在前頭。這是個時候,鄭氏的屍體並新掘出來的孩子的屍體都陳列在前廳的院子裏。庭前兩盞昏暗的燈籠,映照在雪地上,映出兩片蒼白的光輝。


  衣衫單薄的王氏,跪坐在那燈暈中,形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呆望著地上蓋屍布下小小的一團。她那副樣子,不是鬼魅也形同鬼魅了。


  就連一向膽大的阿青,見此情景都暗自吃了一驚。走了過去喚了她一聲:“王氏。”


  許久,王氏才轉動僵硬的脖子,抬起渙散的眼神,直直看向阿青:“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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