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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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拍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咱們兩個接頭暗號對不對?胡大叔叔和我講過的,江湖人有江湖人接頭的暗語,咱們兩個也有咱們兩個的暗語。”
錢如意點頭。
笨笨想起什麽:“那丫丫妹妹呢?咱們和她的暗語是什麽?”
錢如意略一思索道:“隻天下太平,就不愁人間盛事。你叫太平,那她就叫盛世。”
笨笨聽了,撒歡兒往屋內跑:“我去告訴丫丫和舅媽。我叫太平,她叫盛世。”
錢如意站在門前,抬眼向著遠處望去。寨牆上濃煙滾滾,也不知外頭是什麽光景。
男人們敲打了一天,在寨牆和元寶河也分撥巡邏了一天一夜。村外靜悄悄的,連一點兒風聲都沒有。第二天,天色快要亮起來的時候,人們頭一天聚起來的精氣神便也消散了下去。如今這些負責防衛的年輕人,都是二三十歲的樣子,並沒有真正經曆過那個艱難的歲月。不知道禍亂之苦也是正常。
就連陸子峰也焦灼起來,有些後悔貿然讓人戍衛起來。如今連土匪的頭發絲兒都沒有看見一根,傳揚出去,可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錢如意摟著笨笨,看他在屋子裏轉圈。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一時間,竟然又想起趙豐收來。
若說她這半生,得遇陸子峰是知己之幸,那麽趙豐收則是毫無條件的信任著她。這其中還是有些落差的。就比如這一刻陸子峰的焦灼,就讓錢如意心裏很不是滋味。
有一種,原來滿村人的性命,竟然不如陸子峰的麵子重要這種念頭在心裏盤旋。
錢如意知道自己這種念頭有些無理取鬧的意思。陸子峰的焦灼她是能夠理解的,但就是忍不住這樣想。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陸子峰幾步就跑到了外頭,比兔子還快。
錢如意跟著追出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踉蹌著走來。渾身血跡斑斑,衣不蔽體。她卻全然不在乎這些,也不在乎一路上鄉親們的駐足觀望,指指點點。
錢如意驚愕的發現,那婦人正是趙大妹。
“你……”
趙大妹聽見錢如意的聲音,吃力的抬起頭來,眼神虛無飄渺,聲音空洞:“如意啊,土匪來了……”
她這虛虛的一聲,不仔細聽幾乎都要聽不清楚了。可就是這樣虛弱的一聲,頓時點燃了所有人的神經。陸子峰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你說什麽?”
趙大妹吃力的指了指村外元寶橋的方向:“土匪……在村外……”她顯然虛弱極了,說了這兩個詞之後,就開始喘息。過了許久才又道:“不行了,那幫人太狠了。老娘都快被他們那啥死了。不行了……我要回家去睡覺……”說著,又僵硬的邁動步伐,向前走去。
街上的眾人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搖晃著走進她的那座小院子,這才都仿佛才被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真的有土匪。”
男人們重新抖擻起來,該巡邏的巡邏。女人們紛紛縮回了家裏。大伯母領著一幫大娘、大嬸,就在村子中央的老樹下頭,支起灶火來。烙油餅,殺雞炒菜,給巡邏的男人們做飯。
陸子峰焦灼的心,非但沒有因為趙大妹帶來的消息得到舒緩,反而更加焦灼了。
沒有土匪他丟麵子,可是,真的有土匪了。他一介書生,就算有一腔熱血,滿腹才情,當此村廓之地,無一兵可調,無一將可守,又能怎麽辦呢?
這人生在世,有時候還真的是糾結。進退兩難啊。
錢如意比陸子峰更不如。最起碼,陸子峰還是個男人。錢如意身為女人,本就柔弱,她還是女人堆裏最不中用的那個。
怎麽辦?
兩口子四目相對,各自憂愁。
錢如意道:“不然這樣,咱們和村長商量一下,倘若那土匪真的攻打過來,教男人們無論如何守住元寶橋。讓村子裏的老弱婦孺,都往蕩子裏跑。”
陸子峰憂慮道:“能行麽?”
錢如意道:“隻要我活著,就能把迷失在裏頭的人一個個全都找回來。”
“可……”底下的話,陸子峰沒辦法說出口。這人生在世,是知道下一刻會是什麽樣子呢?錢如意之柔弱,仿佛溫室的裏的嬌花。倘若那悍匪衝殺進來……
說實話,陸子峰對自己不是太有信心。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護住錢如意的周全。
但是,眼下這般,除了這一條又能怎麽辦呢?
於是,陸子峰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在家裏看好孩子,我這就去找村長和大伯。”
“是葛家莊……”外頭忽然傳來村民們的呼喊聲:“葛家莊放狼煙了……”
錢如意在屋裏如何能坐得住呢?聞言走出來,想看個究竟。就聽遠遠的傳來大伯氣氛的聲音:“我不同意。你們誰願意去誰去,反正我們老錢家人不去。老葛家已經和我們老錢家斷絕關係了。自古以來,不成親就成仇。我們老錢家現在和他們老葛家是仇人。”
錢如意緊走幾步趕過去,問道:“怎麽了?”
一旁的三伯母拉住她:“葛家莊點狼煙了,村長要咱們村去人襄助。”
狼煙分很多種,有報信的,有求援的。元寶村之前點的就是報信的,這會兒葛家莊點的,不用說,是求援的。以前兵荒馬亂的時候,個村都有自己的治保隊。相鄰村子之間有了什麽敵情,都會相互傳信,相互支援。這也是,為什麽錢家明明很窮,葛家很富有。葛雲生卻並不敢輕視錢家人的原因。
錢家人馬多啊。在鄉下,人馬多那就是本錢。
比如到了現在這個危機時候。如果錢葛兩家沒有矛盾。光是老錢家的壯丁就有百八十個,那可是不容小覷的力量。尤其是在救命關頭,別說這麽多人馬,有時候,去個三尺高的小孩兒都能扭轉全局。
錢家在元寶村人多勢眾。大伯不肯去馳援葛家莊,別的人家更加不會出頭。誰不惜命啊。
村長也是無奈:“要說那葛家處事,真的短淺。一個出了門的姑奶奶,恨不得啃的骨頭渣渣都不剩。虧得他們家還出了個縣官老爺呢,我這隔村的鄉親,提起那些事都看不起他。”
村長都這樣說了,村民們更是認同。
可也有人擔憂:“那要是以後咱們村有了事,葛家莊也不來幫忙怎麽辦?”
大伯怒道:“難道少了他那倆臭雞蛋,咱們還不做槽子糕了麽?咱元寶村的爺們兒也不是軟蛋,任憑誰想捏就捏的。”
那人立刻就將腦袋一縮,縮了回去。
村長見狀,揮手道:“不能因為別村的事,影響了咱們自己。大家夥都聽著,該當值的都警醒著點兒。萬一是那土匪的調虎離山計呢?不能掉以輕心了。不該當值的趕緊歇著,要養足了精神頭。婦女們,帶孩子的把孩子帶好。有老人的把老人照顧上。空閑了的,該給大樹底下做飯的女人們換換班兒的,就換換班兒。各自都多留點兒心,把那耳朵豎起來。聽見什麽風吹草動的,就趕緊來找我匯報。都散了,散了。”
村長的話,就是好使。人們聽見了,便陸續散去。
陸子峰走過去,和他低語,商量著什麽。
村長便喚了大伯一聲,又招呼了幾個村裏的老人,往一旁走了。
三伯母見了,向錢如意道:“你也帶著孩子回家去吧。有你伯伯、叔叔們在,不會有事的。”
錢如意點頭,正要回去。忽然又聽從元寶橋那邊傳來一陣呼喊聲:“土匪想過河呢,快來人呐。”
錢如意心裏咯噔一下,心道,難道還真的被村長一語中的,那土匪果然是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她的心念還沒有轉過來,忽然眼前一花,旁邊一個正在奔跑的孩子撲通一聲,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變化太快,以至於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緊跟著,第二個人,撲通一聲,也一頭栽倒在地上。
錢如意使勁推了三伯母一把:“快跑。”
大家還有些愣怔,第三個人到底。這時,第一個倒地的孩子身下,才緩緩洇出鮮血來。他的母親嘶鳴一聲,向孩子身上撲去。
錢如意驚的大叫:“大家快跑,快跑……”話音未落,胳膊被三伯母扯著,身不由己向旁邊倒去。
一件什麽東西,貼著她的鬢角,嗖的一聲飛了過去。原本梳的好好的頭發,霎時就披散了下來。
錢如意下意識的抬頭,隻見一個身材精瘦的人影,在屋頂上跳躍,每次揚手,必然會有一人倒下。但是,那人手中揚出去的是什麽,錢如意根本就看不清。
男人們大多上了寨牆,這時,村子裏在外頭的多是婦人。措手不及遇見這樣的事情,女人們早就亂成一團。
三伯母拖著錢如意,連推帶抱就把她拖到了牆根底下。兩人順著牆根往門內爬。
並不是這二人自私,隻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而是因為,此情此景,兩人皆是無能為力,能自保就已經不錯了。
“大嫂……”三伯母忽然低呼了一聲。
錢如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慌亂的大伯母正沒頭蒼蠅一樣在人群中東奔西突。她上了年紀的人,腿腳不靈活,懷裏還摟著一個年輕些的女子。
三伯母急道:“是他們家老四媳婦。這娘兒倆,一對迷糊蛋子。”
錢如意也看清楚了,喊道:“大伯母,樹,樹……”
大伯母聞言,猛然回過神來,慌忙拉著自己的兒媳婦就躲在了村子中央的那棵大樹後頭。
三伯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錢如意卻立刻發現了不妙,因為,下一刻她渾身的汗毛就豎了起來。這是她遇到危險的時候,本能的反應。她是拉不動三伯母,於是,她幾乎想都沒想,本能的反應,翻身到了外側,用身體擋住了三伯母的要害。催促三伯母:“快跑……”
然而,當她想要爬起來跟著跑得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一條胳膊不聽使喚了。可這個時候,隻要不死,哪裏還顧得上一條胳膊。她拚命蹬著雙腿順著牆根兒就往門洞裏爬。
從門縫裏伸出一隻健壯的胳膊,拽住她的肩膀,一把就將她拉進了門裏。
錢如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扯,抻的頭暈眼花,差點兒背過氣去。就聽三伯母憤怒的聲音傳入耳鼓:“趙豐收,你幹嘛?”
而後,她後肩上一陣劇烈的疼痛,硬是將有幾分恍惚了她又疼的清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臉朝下爬在地上,睜開眼睛,眼睫毛都能掃到地上的塵土。
還沒等她整明白怎麽回事呢。肩膀上再次傳來劇痛。又差點兒把剛剛清醒了的她,痛暈過去:“趙豐收,你個大傻子,你想要我的命啊。”
趙豐收正緊張的將藥膏不要錢一樣往錢如意肩膀上的傷口上糊,滿臉紅白黑紫交錯,流淌著不知道是他的汗水,還是泥水,還是血水,又或者是淚水。
而錢如意在高度緊張下,除了感覺到肩膀上疼,還沒意識到自己受傷了呢。她惦記孩子的安危,想要掙紮著爬起來。
趙豐收是不敢忤逆她任何意願的,那怕知道錢如意是錯的,他也不敢。從很小的時候,他就養成了這種無條件服從習慣。他下意識的服從他生命的每一個重要的人。爺爺、奶奶,父母,兄弟姐妹,包括錢如意。
但是,這時候的錢如意,自己看不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趙豐收卻能。
錢如意肩膀上中了一飛鏢,傷口很深,鮮血直流。她本就體弱,如果不立刻止血治療,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因此,在錢如意掙紮的時候。趙豐收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勇氣,一下子跨坐在了她的腰上,用身體的重量,壓製住了掙紮的錢如意,繼續手裏敷藥的動作。
錢如意就是個身嬌肉貴,溫室裏的花,脆弱的不得了那種。哪裏禁得起趙豐收那人高馬大的一個屁股墩兒,頓時眼冒金星,差點兒沒被墩的當場撒手人寰,英年早逝。
這下,老實了。爬在地上隻有出氣的力氣,再也折騰不起來了。
三伯母驚道:“趙豐收,你幹嘛?”
趙豐收利落的為錢如意將傷口包裹起來,這才閃身到一旁,訥訥道:“她亂動,沒法兒裹傷。”
錢如意虛弱的拍著地板:“裹你個頭,你才受傷了。我要是被你顛死了,變成厲鬼天天跟著你。”並不是她想要罵人,在她看來,趙豐收實在欠罵。她好好的被他給撂翻在地上,又提來,又扔在地上。中間還給了她一屁股墩,差點兒沒把她坐死。她罵人都還是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