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你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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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如意這才想起,小七進京的時候,他的媳婦還懷著孩子,沒有生產呢。原本她對於小七總罵她這件事還有些微詞,這一瞬間,竟然無比感動起來。
固然小七進京有著自己的打算,可畢竟為她操勞了這三年。如今她回到家裏來,竟然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沒想到為家裏人帶。她這個姑娘,也是白養活了。
錢如意剛過了橋,家裏人就蜂擁而出,紛紛迎了過來。小七無比的興高采烈,牽著他的寶貝驢,高聲炫耀:“驢,大家看我的驢,怎麽樣?這可是京城裏的驢,可比咱們這的驢好的多。”
錢如意看著好笑,卻忽然淚濕眼眶。
有人過來,從三伯母懷裏接過孩子。笨笨也不認生,口齒清晰,見人就叫。一時間,整個元寶村都充滿了歡笑聲。一大家子人親親熱熱,竟沒有一個人提起,錢如意這趟是空著手回來的。
小七一路上,將那胸膛挺得跟隻公雞一樣:“那京城就是好。那大街都鋪著青石磚,刮風下雨一點兒都不泥濘,哪像咱們這兒,晴天刮風一臉土,雨天走路兩腳泥。”
不知誰說道:“你不是說京裏地上都鋪著金磚嗎?怎麽又成石頭的了?”
小七也不介意:“那不是咱們以前沒見過世麵嗎?”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忽然,大家的聲音同時止住。目光紛紛向著大伯的家門口望去。隻見白發蒼蒼的爺爺、奶奶,顫顫巍巍得站在大伯家的柵欄門外。
小七扔下他的驢韁繩就跑了過去:“爺,奶。”說著一個頭磕了下去。
錢如意的眼睛早已被淚水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爺爺、奶奶麵前,怎麽就和爺爺、奶奶抱成一團哭泣了起來。
錢如意心中有千言萬語,到了這時卻都化成了眼淚,隻能任憑眼淚流啊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反倒是小七,短暫的激動之後,又開始了口若懸河的炫耀:“爺、奶,你們是不知道,如意那個死丫頭可趕上了,撿到寶了。陸先生現在當官了,正九品的主薄大人呢。”
陸子峰被他說的,臉皮直發抖。在京城不入流的小官階,此時從小七嘴裏說出來,跟多大個官員一樣。
“當官了?”爺爺激動的胡子直抖:“咱們老錢家,可從來都沒有出過當官的啊。”
小七道:“可不是呢。雖說陸先生是姓陸的,可是他家裏沒什麽人。又娶了如意那個死丫頭的,就好像咱們家的人一樣。他當官,咱們臉上當然也光彩的很。以後走出去和人講話,都有底氣的很呢。”
爺爺連忙道:“耶,可不敢那樣,會被人罵‘狗仗人勢’的,咱們家沒有那麽勢力的人,可不敢做那勢利眼的事情。”
奶奶拉著陸子峰的手:“那九品是多大的官啊?”
陸子峰還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小七道:“九品那是老大的官了。縣太爺才七品。”
“那九品比縣太爺還大唄?”
“不不不……”陸子峰連忙解釋:“您別聽七哥亂說,九品是最小的官階。”
小七不服氣道:“怎麽就是最小的官階了?你之前不還是從九品麽?”
陸子峰有些哭笑不得:“七哥,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麽?”
“憑啥?你做官是好事,好事就得說。”
話音未落,從外頭跑進來一個半大小子:“七哥,聽說你從京裏帶了一頭驢回來?給我騎吧。”
錢如意轉頭望去,隻見那小子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麵目酷似葛六女,青秀是挺清秀的,不過總給人刻薄的感覺。小九察覺到錢如意的目光,轉頭看向她,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撇了撇嘴,依舊把目光落在小七身上。
一時間,熱鬧的屋子裏鴉雀無聲。俗話說的好,一個牲口等於半家時光,不要小看這一頭驢,無論是在鄉下還是城裏,都是頂頂值錢的寶貝。很多人奮鬥一輩子,都不見得能買起一頭驢。小七看這頭驢,簡直比命還重要。
大伯母見狀,走來打圓場,向小九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要什麽驢。”
誰知,小九並不買賬,衝著大伯母呲牙咧嘴:“男人說話,你個婦道人家插什麽嘴?”
這一句話把大伯母給噎的:“你個小屁孩子,跟誰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小九將眼睛一翻:“我將來可是要考狀元的,跟你說話是看得起你。”
氣的大伯母就要打他。被人拉住這才罷了。
小九依舊扯著小七,不依不饒:“七哥,這個家裏都是壞人,他們都不和咱們好。你跟我回家吧。咱爹、咱娘在家裏等著你呢。把那驢也牽著。舅舅做了縣令,在縣裏給我找了學堂,以後我要去縣裏讀書,那驢我還要騎的。”
小七推他:“去去去,別在這兒搗亂。”
小九見他不接話,頓時惱羞成怒,指著他罵道:“錢老七,你不愛護幼弟,無情無義,不孝順父母,不忠不孝,就是個敗類,孽障……”
小七頓時就生氣起來,一把薅住他:“別人讀書,你也讀書。別人都學的好話,你淨學罵人了對不對?你再罵我一句試試,看我打不打死你?”
小七見自己哥哥真要打自己,慌忙掙脫開,逃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喊:“我回去告訴咱爹,咱娘去。你吃裏扒外,不是個好東西。看咱爹,咱娘怎麽治你。”
提起這話,大伯母一拍大腿,推著小七道:“你快回去看看你媳婦兒,一會兒再回來和你爺爺、奶奶說話。”
小七一腦門兒漿糊:“我媳婦怎麽了?”
大伯母一疊聲的催:“讓你去看,就趕緊看看去,怎這麽多的廢話。”
小七忙忙的走了。
錢如意問道:“七嫂怎麽了?”
大伯母顯然不願意在她麵前說起這件事,轉而顧左右而他言:“你們一路上也累了,先歇一歇。我去吩咐媳婦們張羅飯菜。這幾天就在大伯母這裏住下。”
錢如意看向爺爺和奶奶:“七嫂到底怎麽了?”
爺爺歎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奶奶道:“還能怎麽。你那個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七一走,你七嫂娘兒倆還有好日子過麽?”
錢如意道:“那可是我七哥的媳婦。”
奶奶忿忿道:“你還是她的親閨女呢。一個兒媳婦,一個孫女兒,她才不會放在眼裏,恨不得把她們娘兒倆給擠兌死才算。還好,你七哥可算是回來了。”
錢如意有些回不過味兒來:“不是說七嫂生的是兒子麽?”
奶奶道:“是閨女。”說著,無比惋惜道:“咱們老錢家,頂數的缺閨女,可怎麽就生在了你七嫂肚子裏呢?”
陸子峰道:“要不,咱們去看看。別回頭七哥咱弄出什麽事情來。”
奶奶擺手:“別去。你那個丈母娘啊,我看已經走火入魔,為了她娘家已經沒有半分人性了。自己的親閨女賣了,自己的兒媳婦擠兌著,孫女兒更不想要。現如今,除了她生的兒子,別個誰還能製住她?讓小七去,誰都別管才好。”
話雖如此,陸子峰還是有些擔心小七。他和小七在一起三年,小七的性格他十分清楚。那人雖然愛罵人,但是秉性耿直,有些魯莽氣。
他走出屋子,看見閑閑站在外頭看天的胡大郎:“大郎……”
“打住,我叫胡不取。”
“好。”陸子峰點頭:“不取兄,能不能麻煩你和我一起去看一看七哥?”
胡大郎露出一個風情萬種的微笑:“先生吩咐,未有不從。”
陸子峰無奈的搖頭。
兩人一起出了大伯的門,向著老宅錢家老宅走去。
胡大郎人物生的極好,一路走過,不知道引起多少鄉親駐足。他原是個愛出風頭的人,自然是不在乎這個的。隻是感歎這鄉下的民風:“我活了快三十年,今日才算真的來人世間走這一遭。”
陸子峰道:“那以往,你都是在天上過活嗎?”
“不,是地獄。你是不會明白的。”
陸子峰沒有再說什麽。
元寶村並不大,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老宅前,就聽小七的暴怒的聲音從裏頭傳來:“她是我媳婦,除了我,你們誰都不能欺負我,就算是親爹,親娘也不行。”
陸子峰道:“壞了,吵起來了。”
胡大郎一把將他拉住:“我倒是覺得,七哥這句話說的在理。”
陸子峰急道:“七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魯莽,一會兒非打起來不可。”
胡大郎道:“那怕什麽,他要是打不過,不還有你我麽?”
陸子峰有些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你知道這裏住的是誰嗎?七哥的親生爹娘。”
胡大郎似乎才想起這件事:“這樣啊。”他思索了片刻:“那我還真不好幫忙了。你也不好幫忙。那咱們來這裏做什麽?”
“拉架啊。”
“人家的家務事……”
話音未落,就見小七抱著一個和笨笨差不多大的娃子,拉著一個身材槁枯的女子,憤憤然從院子裏走了出來。看見陸子峰和胡大郎站在門外,七尺高的漢子,頓時就紅了眼圈,喚了一聲:“先生……”眼淚就在眼眶裏開始打轉。
他大約覺得這樣不好,轉頭向那女子道:“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陸先生,咱們妹夫。以後咱們一家子,就傍著他們過日子了。他去哪裏,咱們就去哪裏,再不回來了。”
那女子神情茫茫然的抬起頭,遲緩的看了陸子峰一眼,又看了胡大郎一樣,搖頭道:“不對啊,我記得,如意沒有這麽高的。幾年不見,長高了?”
原來,她竟是把胡大郎認成了錢如意。
小七道:“你亂說什麽,那是胡大哥,不是如意。”
“胡大哥……”那女子皺起眉頭,使勁向前伸著脖子,眯著眼睛想要將胡大郎看清楚,但顯然,她的眼睛根本就看不清楚。
這時,錢五郎從裏頭罵著出來:“你這個孽障,要和老子造反,老子打不死你。”說話間掄起一把鋤頭,照著小七的後腦勺就砸了下來。這一下要是砸中了,小七不死也難。
陸子峰大驚:“住手。”
但是已經晚了。
胡大郎將手一甩,隻見一道流光飛出,砰的一聲砸在錢五郎的胳膊上。錢五郎哎呦一聲,身形一個踉蹌,那鋤頭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胡大郎一個箭步跨過去,看似閑庭信步,已經走到錢五郎麵前。彎腰將擊中錢五郎的那件東西撿了起來,原來是他的劍鞘。他將手中明晃晃的長劍在指間旋出一個璀璨的劍花,而後歸劍入鞘,嗆啷一聲響,帶起一陣餘波,仿佛蒼龍低低吟過蒼穹。
錢五郎吃了一驚,接連後退了幾步,這才站定,望著胡大郎:“你是什麽人?”
胡大郎一笑:“跟著陸先生的人。”
錢五郎向門外望去,這才發現站在台階下的陸子峰。
陸子峰遙遙向他見禮。錢五郎卻忽然惶恐起來,連滾帶爬的轉身往回跑了。
陸子峰接過小七懷中的女娃娃,和他夫妻一起往回走。心裏慶幸,幸虧自己和胡大郎過來看了一眼,若不然,還不定出什麽事呢。
一行人走到之前錢老爺子操持著建的新宅子前,陸子峰下意識的向著裏頭望了一眼。隻見寒冬臘月的天氣,趙豐收卻光著膀子,在院子裏鋸木頭。
大約察覺到陸子峰的目光,他轉頭看了過來,但也隻是一瞬間,他就又將頭轉了回去,接著鋸木頭。
胡大郎悠然道:“陸先生,我怎麽覺著,這小子眼睛裏對你有敵意呢?”
陸子峰淡然道:“你看錯了。”
幾人回到大伯家。大伯母已經帶著兒媳婦們張羅好了飯菜。看見小七領著妻兒過來,大伯母也沒有多說什麽。
大伯母雖然熱情,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果是爺爺、奶奶當家的時候,錢如意這一趟,叫做回家。可如今,隻能叫做回娘家罷了。自來走親戚,住上一兩日的還行,要是常住那是萬萬不行的。
第二日,陸子峰就讓胡大郎去縣城找房子,將來經略司要在那裏設衙門,陸子峰勢必會在此地落腳,也有可能,這一輩子,就在這裏紮根了。
錢如意看到七嫂的時候,心裏也是無比的酸楚。原本,她千裏回鄉,往日父母對她的絕情,不經意間被這鄉情淡化了許多。這時看見了七嫂的淒涼樣子,她那顆哀涼的心,忍不住又冷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