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金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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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錢如意點了點頭:“多謝。”
周正一笑:“客氣。”
錢如意從北定候府走出去的時候,趙豐收還傻愣愣的站在府門外等她。那兩名周正派來護送他們的衛士,倒是看著比趙豐收更像要長途跋涉的人。
趙豐收看見錢如意出來,頓時高興的咧開嘴就傻笑開來。錢如意走到他麵前:“走吧。”
趙豐收點點頭,跟在錢如意後頭就走。
那倆被周正派下來護送錢如意和趙豐收的武士反而傻了眼,攔住二人道:“你們就打算靠著兩條腿走回去啊?”
錢如意反問:“那要不怎麽回去?”
最後,那倆武士自己掏腰包,雇了一輛板車給趙豐收趕著,一行四人這才啟程離京。
才出了城門,就聽有人呼喚:“如意,豐收……”
錢如意在板車上順著聲音望去,隻見陸子峰背著包袱快步走了過來,毫不客氣的將包袱往板車上一扔,將身一歪就坐在了趙豐收身邊:“你們怎麽這樣慢,我都等了快倆時辰了。”
錢如意奇怪道:“你怎麽知道我們今天離京?”
陸子峰道:“知道就是知道,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說著又催促趙豐收:“豐收,走了。趕路了,要不然恐怕會錯過宿頭。”
錢如意道:“你不是要留在京中科考麽,怎麽忽然有要回去?”
陸子峰道:“科考是要科考的。可是,這種事急也急不得的。朝廷三年開一次科舉,中間這三年,我自己一個人在京中,又有什麽意思呢?不如回金山縣去,那裏我熟識的人還多一些。”
錢如意道:“那你考過了童生和秀才了麽?不是說,要考到舉人,才能考進士,進士考的好,才能進殿試麽?”
陸子峰笑道:“看不出,你一個小姑娘知道的還挺多。你說的沒錯,普通人要想致仕,說不得要將這些全都考一遍。可是,我不是普通人啊。我爹娘可是為了大業江山,灑盡了最後一滴血的。”
錢如意恍然:“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要參加科考,要從頭考起呢。”
陸子峰道:“原本我也是打算這樣憑自己的真本事去一層,一層考過的。後來我想通了。憑什麽別人可以靠著祖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就非要把日子過得那般坎坷呢?我爹娘舍棄性命為我留下的一點點便利,我為什麽要辜負?這又不是白白得來的。”
錢如意笑道:“這話我愛聽。正是這個道理。”
陸子峰揉了揉肚子,別開了這個話題,望向趙豐收道:“豐收,有沒有帶幹糧,我怕錯過你們,一早就在城門外等候,都沒顧上吃飯,這會兒快要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趙豐收憨憨道:“有的。”將他的包袱扯過,掏出一個饅頭來,遞給了陸子峰。
陸子峰接過,狼吞虎咽的開吃。
趙豐收驚愕的看著他:“陸先生,您……”
陸子峰嘴裏塞著饅頭,含糊不清道:“不要叫我先生,你要是不嫌吃虧,也叫我一聲陸師兄吧。”
錢如意看著他的吃相,忍不住嗬嗬笑起來:“陸師兄,你的斯文呢?難道肚子太餓,都拿去吃了麽?”
陸子峰好不容易將嘴裏的饅頭咽下:“斯文?斯文能填飽肚子麽?我一早就那倆字兒撕吧撕吧,扔茅廁了。”
錢如意忍不住哈哈大笑:“陸師兄,你惡心不惡心?你在吃東西啊。”
陸子峰一邊將白饅頭嚼的津津有味,一邊道:“這次回京,給我觸動很深啊。我原本以為,我已經夠慘了,可是這一路看來,比我更慘的人比比皆是。和那些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人相比,我有白饅頭吃就已經很不錯了。別說是說話,真到了饑腸轆轆的時候,就算守著大糞,咽著糠菜都能津津有味你信不信?”
錢如意搖頭:“我才不信。”
“你?”陸子峰望了她一眼:“你就是個嬌妮子,難伺候的緊。你問問豐收,看他吃的下,吃不下?”說著向趙豐收道:“你說是不是?”
趙豐收一笑,沒有回答。
之前錢如意還有些擔心,如果隻有她和趙豐收兩個人,路上遇到事情可怎麽辦?這下錢如意的心可算放地上了。文有陸子峰,武有周正派來的那倆武士。這一路上,她就剩下高枕無憂了。
天氣又越來越暖和,這一路上,雖然隻有一輛板車,風吹日曬雨淋,錢如意一樣不少的全經曆了一遍,可她不但沒有像來的時候那樣生病,回到金山縣的時候,還胖了許多。
錢如意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個窮命,過不得那富貴日子。
那兩個武士一直將二人護送到元寶村村頭的橋上,索性連板車和套車的毛驢都送給了錢如意。陸子峰和二人別過,自回長風書院。錢如意和趙豐收一前一後的穿過石橋進村。多日未歸,真的看周圍的什麽都親切。
錢如意進村還沒有走多遠,就見三伯母一溜兒小碎步跑了過來,人還沒有到近前,聲音先傳了過來:“如意啊,我的娃,我的小如意,你可算回來了。”
錢如意還沒有開口應答,已經一把被三伯母緊緊摟進懷裏,三伯母身上的汗腥味兒撲鼻而來,錢如意的眼眸頓時就濕潤了:“三伯母……”
“咋了我娃,誰給你委屈受了?”三伯母摟著她,從上倒下的撫摸著:“瘦了,我娃受苦了,瘦了這老多。”
但其實,錢如意這一路上不但沒瘦,還比之前胖了許多,瓜子兒臉都成柿餅臉了,也不知道三伯母從哪裏看出來她瘦了的。
這時,比較年輕的六嬸子才從後頭趕上來,指著三伯母向錢如意笑道:“丫頭啊,你是沒見那三潑的樣子。聽說你回來了,把手裏正篩著的一筐高粱扔下就跑,高粱撒了一地,咱家的雞可是開心壞了。在那兒搶著吃呢。”
“啥?雞吃我的高粱了?那可是我留的種子,說話就要種的啊。”三伯母一拍大腿,指著六嬸子:“你個小六子啊,看見雞吃我的高粱還不幫我攆一攆,淨跟著我瞎跑什麽?”
六嬸兒笑道:“許你想侄女兒,就不許我想了?就你是親的,我是後的啊?”
三伯母擺手道:“你能跟我比嗎?如意是吃我的奶水長大的。你和老四都靠邊站。”
六嬸兒也不惱:“三嫂,你要是再不趕緊回去,雞就把你的高粱種吃完了。”
三伯母這才想起自己的高粱來,大叫了一聲:“我的高粱種,該死的雞,看我不清燉了你們……”一邊喊著,一邊轉身撒腿又往回跑了。
錢如意喚道:“你慢點兒。”
六嬸兒挎住錢如意的胳膊:“咱回家去,爺爺、奶奶這會兒怕是都等急了。”
錢如意這會兒也巴不得肋生雙翼,飛到二老身邊去。挽著六嬸兒腳下走得飛快。六嬸兒笑道:“都說京城好,如今看來一點兒沒錯。那京裏的水土就是養人。看我小如意,這會兒走起路來,腳底下跟踩著風火輪兒一樣,以前可是像個香牛牛,跑起來還沒有挪的快。”
錢如意聽了,這才注意到,果然不知何時,她竟然能走得十分的快了。想來是之前,為了衛如言的婚事,她一個人跑前跑後,不知不覺就鍛煉的走路快了起來。
可這哪裏是京城的水土養人,分明是京城裏的水土鍛煉人呐。沒辦法,跑得慢就被人踩腳底下了。不得不跑,拚命也要跑。這話不能和家裏人說,說多了都是淚。
等錢如意到了家裏的時候,新房子裏已經聚集滿了人。內中自然有錢如意的父母,錢五郎和葛六女。連街坊鄰居都來了不少。大伯母主持燒了許多的菜,一大家子人,自從分家後第一次重新聚首,吃團圓飯。從屋內到院子裏,再到屋外的空地上,滿滿的開了十六桌。桌桌人頭爆滿。沒辦法,錢家男丁多,子生孫,孫抱子,人丁興旺。
這一場團圓飯的場麵,都幹上人家娶媳婦,辦喜事了。不知道多少人眼紅老錢家的日子,過得這般紅火。
錢如意心裏高興,飯量也就見長,正吃著飯,忽聽有人喚了自己一聲:“表小姐。”
錢如意一愣,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羞答答的小媳婦站在自己身邊,正在納悶兒這是誰家媳婦的時候,就聽奶奶嗬嗬笑道:“丫頭,你可不能叫如意小姐,她應當叫你嫂子的。”
錢如意頓時恍然大悟,指著那媳婦兒:“你是七嫂。”
那媳婦兒羞答答的點頭。
錢如意高興的站起來就要拉她一起坐。奶奶見了,連忙道:“撒手,撒手。可不敢拉扯你嫂子,她現在身子重。”
錢如意簡直高興的合不攏嘴巴了,笑道:“哎呀,這太好了,太好了。”
這時,小七走了過來:“別光傻笑啊,你好歹也京中走了一匝的,好的沒有,不太好的見麵禮,總要給你小侄子一件的。”他的話音剛落,原本熱鬧的家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人人望著小七,又望望錢如意。
小七大約被眾人盯的難受,抬起頭道:“你們看著我做什麽?我說錯了嗎?聽說那京城,大街都是金磚鋪的,如意好不容易進京一趟,還不得摳兩塊回來啊。”他說著看向錢如意:“你也不用給我多,就給我一塊金磚吧。”
錢如意一頭黑線往下淌:“七哥……”
“那個,如意啊,你七哥跟你開玩笑的。”一旁的小媳婦見狀,連忙替小七打圓場。
小七還想說什麽,被她一推:“你是不是喝醉了?開玩笑,玩笑過了也就是了。”
奶奶聞言,向那媳婦兒道:“小七媳婦兒啊,我看小七有些醉了,你送他家去歇著吧。”
“哎。”七嫂聞言,推著小七走了。
家宴吃到現在,其實也都差不多了。又出了小七這個突兀的‘玩笑’,人多了,不免就有那麽一兩個心照不宣。畢竟,家大業大,男女老少百十口子,這也是難免的事情。
於是,就有人陸陸續續的離去。
最後剩下大伯母幾個上了些年紀的穩重婦女,收拾碗碟和剩飯剩菜。那碗碟都是兄弟們各家湊的,收拾完之後,誰家的誰帶回去,連同那些剩飯菜,都是這樣分了,各自帶回家去。要不然,就這些剩飯菜都夠錢如意和二老吃到猴年馬月去了。天氣又熱了,食物不好存放,各自拿回家去,吃了不浪費。
原本這家宴的東西,也都是各家帶來,湊在一起的。鄉下人家,遇到這種情況,都是這樣,大家齊心協力,熱鬧,熱鬧。
錢如意這一天下來,確實挺累的,但是心裏說不出的高興。
她和二老現在住的新房子,其實是拿趙豐收的錢修的。自然趙豐收和他奶奶也在這裏住。大約是這小半年大家都習慣了那祖孫倆的存在,也就釋然了。
家宴的時候,甚至還邀請了趙豐收祖孫一起來吃飯。
等家宴散去之後,趙豐收帶著他奶奶回自己房間了,上房裏剩下了錢如意和爺爺、奶奶,以及錢五郎。
錢五郎兩口子,自錢如意回家以來,根本就沒有上前來說過一句話,似乎錢如意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孩子一般,這會兒葛六女都回去了,錢五郎卻還不走,一看就是有事。
沒等錢五郎開口呢,錢如意先占了上風:“我先說明,我從京裏回來不假,但是一文錢都沒有。”
爺爺低咳了一聲,示意錢如意不要說話。但是已經晚了,隻見錢五郎猛然抬起頭來,咄咄逼人道:“你這是跟你爹說話嗎?你自己在京裏穿金的,戴銀的,吃香喝辣,管過你爹娘,兄弟的死活沒有?”他越說越氣,站起身來一巴掌向錢如意打去:“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怎麽養了你這樣個賠錢貨。”
錢如意傻了,都不知道躲避錢五郎那迎麵而來的巴掌。呆呆的低呼了一句:“爹……”一股寒意自心底深處升起,凍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