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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5章 順利

  大聖軍沿著無定河,順利「接手」了銀州、西夏、宥州等城池以及沿途各城鎮。幾乎沒有遇到抵抗,拓跋德明戰敗后,諸地無心抵抗,也再也沒兵了。


  靈州節度使孔獻解除了全州軍民的戒備,奉詔趕到西夏面見皇帝,他也想問朝廷的態度,以便在面對西北諸部使節時能恰當地應付。


  西夏,舊稱「統萬城」,雖然十分陳舊,但土夯的厚實城牆依舊展現著佔據這裡的統|治者的野心。古老的城池,天邊起伏的山影隱隱在望,北方荒涼的草原一望無際,彷彿未知的複雜的人口比較稀少的西北地區。


  陸飛的軍隊沒有貿然攻佔屠|戮王宮,中軍大營也只設在西夏的一座衙門裡。


  孔獻被帶引到簡陋的大堂時,深深感覺到了禁軍武將的興奮。大堂上對西北方略一片喊打喊殺!一戰剪滅三倍於己的敵軍,讓武將們有點控制不住血液的狂熱。言語中聽說前營軍府逮|捕吐蕃、回鶻人,許多人嚷嚷著要趁勝西進,一路殺到西域!

  文官們紛紛向孔獻見禮,言語間十分客氣。禁軍大部分武將還好,只有大個子的鐵捶用斜視的目光看孔獻。孔獻也不願意失了氣勢,一臉嚴肅地直著腰板站在那裡,不主動招呼。


  就在這時,聽到門外「嘩」地一聲金屬磨蹭聲,侍衛一起把櫻槍提了起來,接著便見一身戎裝的陸飛從門外走進來了。


  眾將紛紛抱拳執軍禮,文官作揖。陸飛走上公座,坐下來才說道:「你們能把全西北的人都殺光么?」


  滿堂文武頓時鴉雀無聲。


  連孔獻暗地裡也是一個激靈。說不出甚麼具體感覺,但心下就是對皇帝忍不住有敬畏之心,除了因為他身後的赫赫戰功和皇權,而且本身今上就頗有氣勢。但或許那氣勢是他位高權重后歷練出來的。


  陸飛給孔獻不止一次很特別的感受,他的威怒並不像鐵捶這種、說話帶著刺和暴戾之感,反而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口齒思維清楚,乾脆利索,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讓人們絕對相信他心裡有數,沒人敢亂來。


  皇帝的身材高壯,典型的青年武夫身軀,但是姿勢非常筆直,頭顱從不低下。站有站姿、坐有坐相,有力而端正的動作,讓感受到秩序、條理。孔獻不止一次覺得皇帝和所有世人的氣質都不相同。


  不需要發怒就能讓人服從,孔獻一直很好奇……或許是姿態言行中透出的光明正氣?有一定原因,就算是武夫們也不會尊重給人蠅營狗苟、猥瑣的事。但也不完全是那種正氣。


  而且陸飛的所作所為有「仁」,那種骨子裡的仁,對百姓仁,也會對自己的武將講手足情意,將恩怨。


  這絕非軟弱,而是人情,是可靠、安全和信任。沒有人願意對那種完全冷血的人忠誠,因為你對他再好,他可能恩將仇報,這樣還有啥意思?

  陸飛所作所為,不是在演戲,每一件小事細節都有恩怨分明的心理。包括私下有人悄悄說的他娶堂兄嫂子的事,孔獻了解一些內情,對這事的看法又不一樣。他對一介婦人都能如此,何況對過命的兄弟?


  孔獻滿懷期待,很想瞧瞧皇帝在大捷之後對西北的態度。


  陸飛身上穿著戎服甲胄,乍看和武將們的裝束差不多,更嶄新乾淨,因為陸飛不用上陣,甲胄兵器也僅僅是裝束,佩劍從來沒用過。


  但陸飛肯定與武夫們一樣,他是武將出身,立場卻完全變了;武將只要戰功,他卻想要穩固治理好打下的地盤。純粹的武將,坐不穩他的位置。


  有時候文武會在御前鬧哄哄地議論,甚至爭執不休。不過有時卻都不吭聲,這時候陸飛便會出面說點甚麼。


  他便開口朗聲道:「短短數年,朕與諸位一起從河北幽州打到南海,而今又平定西夏等諸州,大聖王朝的國土已比唐國立國擴大不止兩倍。」


  一句話又鼓舞起了眾臣的情緒,大伙兒紛紛拜道:「皇上武功蓋世!」


  陸飛又道:「不過吾等君臣切勿狂妄冒進,下盤得穩。而今平夏大捷,但定西軍火器磨損需要修繕,彈藥糧秣準備不足;西北地大,應準備妥當再緩圖之。待諸州稍穩,禁軍便班師,回朝正要論功行賞。」


  談到論功行賞,武將們又高興起來。大聖王朝立國后,天下日趨太平,但比起以前王朝完全依賴武夫保障權位、不顧一切的厚賞,現在的賞賜依舊沒有削減。所以這事兒著實值得期待。


  陸飛有些話沒說,是覺得沒必要說出來打擊士氣。在場的武將都是開國身經百戰的大將,戰陣經驗豐富,陸飛相信能明白此戰和今後的戰爭情況。


  這次無定河之戰戰果驚人,但除非外族蠢到家,此戰再也沒機會複製了。


  火繩槍、銅火炮等兵器首次用於會戰,並隨之產生了新的戰術。對手不了解,才會十分「配合」地前來會戰,才會守舊地用密集大陣進行決戰。這才能出奇制勝,打党項契丹聯軍一個措手不及。


  否則陸飛就算能贏,絕不會這麼輕易。他想擺開決戰,得問問對手同意與否。


  而且今後再作戰,敵軍再也不會上當了。


  大聖軍在西北,補給問題很大,全部軍力也不足十萬人。就這麼多人,用兵成本、國庫壓力都很大,陸飛不願意與所有人一下子成為死敵。


  你不給人家一點點活路,所有人都會聯手起來打你!陸飛準備緩一緩,不能太咄咄逼人,分化和誘導一下形勢。


  陸飛著實憑藉後世經驗在關鍵時刻用了新東西,但日常治理諸事,還得要盡量適應規則,火器並非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不過戰爭著實讓很多問題都更簡單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西北很大,騎良馬跑一圈能累死馬……」他又語氣欣慰道,「好在我朝佔據了平夏諸州,除去了一大側翼威脅。朕將與諸臣商議,在平夏設『平夏行在省』,暫且治理這個地方,讓朝廷在此地站穩腳跟,再圖進取。」


  所謂「行在」,便是有臨時的意思,比如陸飛出征時期封的官職,有時候就有行在二字。


  眾人高呼道:「皇上英明!」


  陸飛也不多留,當即站起來離席,看了一眼剛到的孔獻。君臣一番禮節,他便轉身去衙門後面的籤押房。


  不多時,宦官王方便道:「皇上召朔方節度使(靈州)孔獻入內覲見。」


  孔獻立刻拜道:「臣遵旨。」


  孔獻跟著宦官剛進籤押房,便聽見「哈哈」的笑聲,陸飛一臉笑容道:「折將軍,闊別一載有餘矣!快來陪朕下一盤,看看朕的對弈之術可有進步!」


  「微臣榮幸之至。」孔獻見皇帝很高興的樣子,也露出笑意。


  陸飛叫孔獻在几案對面坐下,興緻勃勃地把棋盤擺上來。陸飛知道孔獻雖是武將,卻出身世家,弓馬騎射、琴棋書畫無一不懂,起碼下棋比自己強多了,上回不過是讓著自己。


  陸飛當下便痛快地說道:「折將軍這盤若贏了朕,朕封你做國公,世襲罔替。」


  ……孔獻頓時一驚,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


  陸飛臉上依舊帶著很真誠的笑容,看了他一眼,「君無戲言。」


  孔獻忙抱拳道:「臣不敢受此大恩,恐朝臣非議。」


  陸飛指著棋盤道,「來罷,朕要封爵位,是朕的權力,甚麼理由能非議?」他又道,「孔公與折將軍兩代替朝廷鎮守西北,忠心耿耿戰功卓著;這次平夏之役,朕聞折將軍將靈州布防得固若金湯,又派人替朕分憂。雖未參戰,實對大局勝利有大功。以前沒有封折將軍,遲早也會封賞。」


  孔獻聽罷跪伏在地,拜道:「臣叩謝皇恩!」


  陸飛起身親手把他拽起來,說道:「先別急著謝,贏了再說。」


  孔獻臉上漲紅,陸飛卻「哈哈」大笑,他見狀也不禁陪笑起來。


  說實話,孔獻和陸飛下過棋,覺得陸飛確實學了不少棋譜套路,但畢竟練習不足,孔獻認為自己能贏他輕而易舉……但無論輸贏,要恰到好處,讓皇上有興緻,卻是不容易。


  而且,這盤棋是該贏還是輸哩?


  陸飛隨手落了一子,二人一開始下得很快,因為下棋前期都是那麼些套路,一般不會亂放,沒人起手就在正中間放一顆棋子吧?一般想辦法佔角,然後占邊。


  輕鬆的起手,陸飛也用輕鬆閑聊的口氣道:「此戰唯一遺憾的是,沒能抓住拓跋德明。」


  孔獻道:「不過皇上手下敗將,又輸光了實力,已窮途末路。」


  陸飛道:「四夷好戰,作戰勇悍,不過朕看來,他們的弱點很明顯,便是極易離心分裂,折將軍看現在的吐蕃諸部。又如党項由很多分散的姓氏、部族組成,沒有拓跋氏,確實很難把他們聚集在一塊兒。折將軍可知為何?」


  孔獻想了一下,覺得這不是在問他,便道:「微臣愚鈍,請皇上教誨。」


  陸飛道:「他們部族人口,是各自依附於一個家族,是人身依附關係。一般庶民不認別人,心中更無國,只認依附的那個貴族。所以各部極容易分裂各自為政,一般人和姓氏不能統攝他們。」


  孔獻先附和道:「皇上言之有理,臣覺醍醐灌頂……」


  他心下卻越來越繃緊,手裡的棋子也變重了……難怪皇帝沒有直接封賞他,卻加了個條件贏這盤棋!

  這看似兒戲,實際一點都不兒戲!單說這盤棋,能掌握勝負的人是孔獻,抉擇權也在他。


  那麼,該贏,還是不該贏?

  窗戶里的春風帶著寒意,衙門院子里的樹枝隱隱泛綠。兩個人高馬大的武夫卻在籤押房裡下棋,不過怎麼也沒有那種閑情雅趣,孔獻知道皇帝方定平夏,事情很多,沒有那份心,又何來那份情?


  「啪!」只聞棋子落盤的聲音,二人都盯著棋盤,默默無語。但或許他們都沒有考慮圍棋,至少孔獻的心思完全不在棋盤上。


  陸飛說的人身依附、只知首領不知國、極易分裂云云,說的是吐蕃党項,但孔獻聽出了弦外之音。


  孔獻如此判斷不僅因為那句話,他想了很多。


  從天下大勢來看,其實削弱節鎮、強幹弱枝的形勢,不是從大聖王朝開始的。節鎮從唐末一度壯大,又是五世戰亂,及至唐國,中原朝廷已經開始逐步削弱地方節鎮。先是周世宗抽走節鎮精兵,壯大禁軍;后又收回節鎮的行政權,下旨節度使不得干涉地方官的政令。


  等今上陸飛執政后,憑藉赫赫戰功和手下精兵強將的威懾,進一步釜底抽薪,設立轉運使一個中央委派到地方的官職,直接剝掉了節鎮的財政權。這下內地節鎮形同虛設了,沒錢沒糧沒兵沒權,所有權力都被中央及地方流官瓜分乾淨,還鎮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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