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鳳凰牌自行車
第20章 、鳳凰牌自行車
“是今天嗎?”
陳小弟想了下, “好像是今天,我上午還見大表舅出去買糖。說是要給玲姐相看,找的是芙蓉村老韓家前幾年外出當兵的老二。也是帶著孩子,不過帶著是個丫頭。剛好玲姐不是也帶這個丫頭嗎?”
“是有這事。”陳有誌抱著自家鬧騰小子, 也想起來。
陳家村子本就不多大, 彼此又都沾親帶故, 事兒都互相串著。
“這樣,你趕緊去攔一下。帶著他們去村口供銷社看看,我給你拿錢。都是城裏親戚,別太寒酸。”
“哎。”
陳小弟喜嘖嘖地從陳有誌手裏拿著五塊零錢, 開了大門,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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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孟寧一行人也沒走多遠。
陳平性子本就火爆, 又牽扯到孟寧, 又氣又自責, 脾氣更是一點就炸。
陳誌興脾氣好, 哄著一路,好話說盡, 也沒得個好臉。
當著孟寧的麵,他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見著本來不多大的事,馬上要演成世紀大戰, 倒真沒必要。
孟寧牽著冬冬停下來,笑吟吟, “我們不跟你們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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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 陳平架也不吵了, 拽著孟寧的手, 連聲問道。
“你們不跟我們一起, 你們要去哪兒?寧寧,你是不會是還生著氣呢?都是陳誌興不好,介紹的那是什麽玩意。吃著碗裏想著鍋裏的貪心玩意。”
再不好,那也是陳誌興家的親戚。
孟寧不動聲色捏了下陳平的手背,示意她別亂說話。
“沒有的事。你忘了,我姥姥家也是在陳家村。剛好到地方了,我順路去我姥姥家看看。等三四點的時候,我們再回去找你們。”
“對,你姥姥家是在這,”陳平想起來了,“但你認路嗎?”
“小時候也住過一段時間,有點印象。再說了,我不認路,鼻子下麵不還有一張嘴嗎?我還能不會問?”
孟寧輕推陳平一下,“行了,你們該去走親戚,盡管放心去吧。”
陳平還有點不放心,“要不你們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
“沒事,我跟我姥姥家關係還可以。”
孟寧笑了下,又看向陳誌興,“誌興,今兒不好意思啊。都怪我,平平其實沒什麽也就嘴厲害了點,沒什麽壞心思,都是因為我。你別往心裏去。”
孟寧這話一說,陳誌興也不好意思。
“孟寧,今兒是我對不住你。但我之前來過一次,真不是這個情況。什麽也別說了,改天我和平平請你吃飯賠罪。”
“好,那這事就算過去,咱都不提了。”孟寧大方一笑,“我們先走,等下午再見。”
“你們路上當心,我們下午四點吧,在村口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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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咱們真要去姥姥家嗎?”
冬冬上次是隔著窗子看著牛玉被何波拿著掃帚趕出去的。
“不去。”
孟寧牽著冬冬走了一段路,左拐右拐最後還是走到了外祖母王大花家不遠處。
孟寧雖然每年來王大花家的次數也是寥寥。
但陳家村裏她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外祖母家。
越不想去哪兒,偏被潛意識帶著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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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顯然也看見了王大花家的房子,“姐,咱們還要往前走嗎?”
“不走了。”
旁邊就是小樹林,孟寧不想被人看見,牽著冬冬往深處走了幾步。
“咱們坐著歇歇。”
“好。”冬冬乖乖依偎在孟寧懷裏,小聲地問她,“姐姐,你喜歡上午那個姐夫嗎?”
“那個不是姐夫。”孟寧糾正他,“姐姐也不喜歡他。”
“我也不喜歡。”
冬冬小聲嘟囔,“他們家的小孩都沒有禮貌。李老師說過了,不能隨便跟小朋友動手的。他們都不是乖孩子。”
孟寧笑笑,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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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已經接受了姐姐要找姐夫的事實,小嘴嘟囔了一陣,又認真告訴孟寧。
“姐姐,你下次找個懂禮貌點的姐夫吧,還要厲害一點。最好能一拳把三伯父打倒的那種,讓他以後都不敢欺負我們。”
孟寧失笑,“好。”
冬冬在孟寧懷裏膩了一會兒,年紀小,閑不住,又下來,繞著孟寧周圍走了幾步,踢啦幾塊小石子。
“姐,我想去那邊玩會兒。”
本就快入冬,天也冷了,這樹林又淺,也不像有什麽野獸毒蟲,孟寧也放心。
“不許走太遠。不許跟陌生人走。遇見危險要大聲呼救。”
“我知道啦。”冬冬人小不藏事,笑著跑開,“姐姐,你好囉嗦。”
“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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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跑遠了,孟寧隨手拿個落葉,在手裏把玩,心裏卻是愁不可耐。
孟西的檢舉信還在自己手裏隔著,不可能一直擱下去。
可現在,也沒個落腳的地方,她是真不敢隨便交上去。
也是真不想心驚膽戰猜測哪天孟西又會裝醉砸門,還有那幾個靜觀其變的伯伯姑姑們,永遠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主意。
該怎麽辦?
孟寧這邊愁的不行,那邊樹林入口卻傳來女人尖銳聲音。
“韓竟,這十裏八村啥情況我都知道。你帶個丫頭,我也帶個丫頭,咱兩都是丫頭。我以後也犯不著虧誰少誰。”
“嗯。”
“我雖然是二嫁,但你們家情況你也知道,就你老娘那個刻薄性子,你小弟小妹那個糟踐錢樣子,也沒幾個媳婦想嫁給你們家。你們家就是一火坑,誰想往裏麵跳?!你也不看看。”
“嗯。”
韓竟神色淡淡,不見反駁,陳二花勇氣更甚,繼續跟韓竟掰扯。
“我都是二十六了,我爹娘養我這大不容易。我剛回家這幾年,家裏條件也不好。但我爹娘也沒斷我吃喝,也不虧著我們。我也不能虧著我爹娘。再說了,以後我要是背井離鄉跟著你去隨軍,給你照顧孩子,操持家務。我肯定不能在我爹娘麵前盡孝了。這些都是你欠我爹娘的。”
陳二花覷了眼韓竟臉色,鼓著勇氣,又加了一把火,“所以,我爹娘意思是,你要娶我也不是不行。那你聘禮得下夠。我聽人說,現在城裏娶媳姑娘都要四大件了。我們家不要你四大件,你給我們家買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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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意聽見的孟寧驚呆了。
現在芙蓉村的結婚聘禮都這麽高了嗎?
一輛鳳凰牌自行車連票算下來怎麽著也得有兩三百出去。
南市市區結婚雖然也是要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和收音機的標配四件套。
但是能達到的還是少數。
那就是像陳平這種,家庭條件好的,全家職工還要有人是主任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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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迅速算了一下自己的餘錢,神色微凝。
陳二花再接再厲,“退一步,就算我不跟你隨軍,我帶著孩子在家生活。萬一,我跟你老娘相處不來或者受什麽委屈,我爹娘看在自行車麵子上,也不會虧待我。咱們結了婚,我帶孩子回娘家,也不會把你孩子一個人留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我明白你意思,但我目前拿不出這麽多錢。”
陳二花皺眉,完全不相信,“怎麽可能!誰不知道,你們當兵的工資都老高了。”
“就我表哥陳有誌,比你當兵還晚了好幾年,但人都攢下錢給家裏翻修房子,又買了自行車。前些日子,他退伍回來,部隊還跟他發路費什麽費的,攢下來都夠給我二奶買個縫紉機了。現在聽說人家還在相看城裏姑娘。韓竟,你是不是不想掏這個錢?”
“不是。我沒有自行車票,手裏餘錢也確實不夠。”
韓竟想了想家裏閨女,開口道,“我們這樣可以嗎?結婚以後,我把我工資都給你,用於家裏生活和你的花銷。”
“那不成!”陳二花非常不滿意,“那不就相當於你一分錢聘禮都不願意出?結婚了之後的錢本來就該給我們花。不然,你還等著再給你老娘和你那黑心的大嫂?”
韓竟蹙眉,“不是一分錢不出,我可以出。但是,自行車我現在確實買不起。”
“怎麽可能會買不起?你的錢就算都交到家裏,那你結婚家裏怎麽著也得出點錢吧?再說了,好,我就算你真的買不起,你不會去借嗎?你朋友也不少吧?”
陳二花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這樣吧,你去找你朋友借錢吧。到時候,買完自行車,咱們拍拍屁股走,讓你爹娘去還。反正他們也對你不好,花點錢也是應該的。”
“誰家兒子娶媳婦不是爹娘掏錢?你爹娘有錢,這十裏八村都知道,送你弟妹從市裏上高中,我聽人說,光是砸錢買名額都至少這個數。他們那兒來的錢,花的還不是你的錢。咱們得要回來。”
陳二花伸出三根手指比劃著,眼裏流露出貪婪,“你去借錢買吧。隻要你買到自行車,我就嫁給你。我以後肯定不會虐待你閨女。我閨女有的,你閨女都有。反正都是丫頭片子,我不會偏心的。你放心。”
“韓竟你去借吧,買完自行車,我就跟你隨軍去。我這一輩子都會好好伺候你的。我給你照顧孩子,我還給你生兒子。我娘都說了,我兒子命旺,下一胎,肯定是兒子。你去找找你朋友親戚的,借錢吧。”
韓竟搖頭,目光直直看向她,眼裏都是嚴肅,“不可能。”
陳二花被他視線震懾住一瞬,很快又想起是他求娶自己,挺直腰板,叉著腰,語氣又強硬起來,“憑什麽不可能。韓竟,我告訴你,沒有一輛自行車,咱們結不成婚!我回家這麽長時間,耽誤了我小弟結婚,我要是不能給我小弟弄一輛自行陳當聘禮,我小弟怎麽娶媳婦!村裏人怎麽看我們家!韓竟,你能不能為我想想,你不能這麽自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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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想開口說些什麽,又覺得沒意思。
你永遠不能跟個不講理的人講道理。
他甚至在陳二花喋喋不休的聲音裏皺眉思考,要是晨晨真跟了陳二花,那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可轉念一想,這些天裏,見過這麽多人,陳二花確實算目前的最優選擇。
就自己家這一堆糟心事,就自己這破條件,還能娶個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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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花見韓竟不吭聲,更是來了氣勢。
“你說說,這十裏八村誰不知道嫁了當兵的就是享大福。別人當兵的娶媳婦都是四大件,最差的也有個自行車跟七十二條腿。我可打聽過了,你當初娶你第一個老婆的時候,光是禮金就給了六十六,還不連那些七十二條腿,還送了一扇野豬肉。你這亂七八糟算下來,也得有一輛自行車了。那可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
韓竟語氣越發冷,“那不一樣。”
那時候,他入伍沒兩年,沒有晨晨,他對韓家還很冷漠。
每個月除了固定十塊錢,從不多打,所以攢的有錢。
那野豬肉也是他上山遇見,碰巧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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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一樣?憑什麽不一樣!我至少肯定不會給你戴綠帽子!就憑這個,你也要多給我下點聘禮。不然,村裏人該怎麽瞧我們家?你知道這幾個村的村裏人都在背後怎麽說你嗎?”
“他們說你沒出息,媳婦跟人跑了,都不去嶽家鬧;說你是慫包軟蛋;還有說你人麵獸心,狼心狗肺,是個上打爹娘,下揍兄弟的畜生。韓竟,就你這名聲,怎麽還有人願意把姑娘嫁你!你必須要多出點禮!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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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濃眉微皺,薄唇緊抿,臉色深沉如墨,看著像六月雷陣雨將下的天。
銳利冷漠的眼睛逼得陳二花不敢與他直視。
陳二花並不想跟韓竟鬧掰,隻想利益最大化。
“我表哥跟你在一個地方當兵,他說你不是傳聞中那種人。我爹娘都相信。我也相信。但村裏都這樣說,誰家姑娘要是隨便嫁給了你,會被人瞧不起的。”
“反正,你們家情況你也知道。這幾天,你也相看不少人。我們家情況,你也知道。我爹我娘都是有名老實人,我不是個作踐孩子的人。我也是想跟你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但我們家要的東西,也就是一輛自行車。我小弟年紀大了,真不能再耽擱了。”
陳二花說完話,也沒看韓竟,自己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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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墊了塊手帕,坐在石頭後麵,轉著手裏的枯葉。
這日子過得還真是各有各的不幸。
都是剛過相親過的人,也都不算成功。
孟寧下意識把自己跟陳二花比較了下,又把韓竟跟陳有誌比較了下。
突然感覺韓竟還可以。
雖然他被前妻戴過綠帽、有個女兒、常年在外當兵、家庭條件有些複雜。
但轉念一想,其實也不錯。
戴過綠帽,人盡皆知,肯定不會有藕斷絲連、牽扯不斷的前妻;部隊當兵,受偉大教育這麽多年,品性不會很差;高大威猛,身受過硬,處理家裏那幾個流氓再合適不過;有個女兒,小小的,些許內向,還來得及教。
就是家裏好像有些複雜。
也沒關係。
要是相處合適,他也同意,可以搬到市裏住。
那些親戚不來往,也就遠了。
要真有不長眼到市裏鬧,妯娌婆媳,她還沒有怕的。
如果順利的話,等孟西的事處理好,剛好趕上韓竟回部隊,那日子就太好了。
兩小的一起送幼兒園,她自己去上學,跟之前的日子其實沒什麽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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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越想越覺得不錯,感覺可以跟韓竟試試。
畢竟人也算相處過,印象還算可以。
孟寧轉著葉子,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想著等韓竟走了,自己再出去托人打聽一下韓竟。
也不知道陳平有沒有認識的熟人,引薦正式坐著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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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孟寧剛想著等韓竟走了再出去活動活動,省的尷尬。
那邊,腳踩枯葉的發出沙沙聲,連續不斷,由遠而近。
冬冬清脆響亮的聲音從遠方響起,“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麽!”
孟寧身形一僵,默默抱著自己胳膊,極力縮起來,力爭縮成一個團,躲在石頭後麵,對著不遠處冬冬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
冬冬刹住車,眨巴眨巴眼睛,不太明白姐姐意思。
不過好在聽話,不喊也不跑,握著手裏一捧小花,往前走幾步,繞過老樹,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熟悉叔叔。
冬冬是個懂禮貌地孩子,記性又好,響亮的大嗓門穿透樹林,“叔叔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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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感覺一道雷劈在了自己腦門上,恨不得當場徒手劈出一條裂縫,讓自己鑽進去。
順便再刨個坑,把這個坑姐弟弟就地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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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離孟寧近,人小步子也快,轉眼就走到孟寧身邊,“姐,你看見那個小妹妹爸爸的叔叔了嗎?”
“,,,”
孟寧用力捏了捏冬冬小臉,麻木起身,生死看淡。
韓竟離她不遠,兩人四目相對。
韓竟眼眸深邃,深不見底。
孟寧心虛,率先開口,占據製高點,“是我先到這的。”
韓竟頷首,似在認同,“嗯。”
韓竟一退,孟寧泄了氣,知自己確不是君子所為,別別扭扭又補一句,“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講話的。”
韓竟眼裏染上兩分笑意,“嗯。”
這小姑娘倒是少見這樣神情。
初見時,警亭內,淚如雨下,楚楚可憐;再見時,精品童裝店內,輕車熟路,大方怡然。
那時,他便覺得這個姑娘不簡單,七巧玲瓏,聰慧機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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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同誌,你剛剛也在相親嗎?”
孟寧牽著冬冬從石頭後麵走出來,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盡可能自然地寒暄。
韓竟神色斂去笑意,“嗯。”
“那你什麽時候回部隊呀?”
這個問題是孟寧最關心的問題,孟西一天不解決,她這年頭根本不可能過好。
“還有些時間。”
韓竟沒有直接回答,孟寧有些著急。
“你年前走嗎?”
韓竟看她一眼,並沒有回答。
孟寧找補,“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我聽說結婚是件很複雜的事情。什麽定禮、聘禮、雙方家長見麵都要弄個三四次。還有房子衣服被子,請客回禮回門什麽的,加起來可能要需要兩個月吧。剛好辦好趕上過年。”
“鄉下沒這麽多規矩。”
孟寧一哽,“,,哦。”
不是,誰問你鄉下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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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至少也需要一個月吧?”
韓竟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或許。”
“那你至少有一個多月不走吧?”
韓竟看向她,孟寧漂亮桃花眼也望向他,像含了水似的,眼裏有他看不懂的急意與說不清的複雜。
韓竟轉開眼,終是回答了她,“嗯。”
孟寧舒出一口氣,低聲道,“那可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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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沒什麽,”孟寧伸右手食指,輕輕撥弄了下額間碎發,又問了一遍,“韓同誌,你現在是再找媳婦,對吧?”
韓竟覺得自己真的是閑的,竟然跟這小姑娘在這廢話了半天。
他隨口敷衍應了聲,“嗯。”
心裏卻開始在想,中午該給女兒做點什麽飯。
,,
孟寧輕咳兩聲,伸手捋起耳旁碎發,露出溫柔側臉,毛遂自薦,“韓同誌,要不我給你當媳婦吧?”
“!”
韓竟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妹妹都小的姑娘,“胡鬧”二字梗在喉口。
他蹙眉,“婚姻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婚姻不是一件小事,是雙方在自願的基礎上各取所需的關係紐帶。韓同誌,你現在不就需要一個人幫你照顧孩子嗎?”
孟寧輕推了下站在自己旁邊的弟弟,不遺餘力的推銷自己,“不瞞你說,我弟弟就是我一手帶大的。你看我帶的多好。”
韓竟視線下意識從纖細身影轉到一側的小胖子身上,冬冬麵色紅潤,衣著幹淨,乖巧懂禮,不吵不鬧。
孟寧確實很會照顧孩子,他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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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在南大上大三,也算受過高等教育。我以這麽多年淺薄的教養和所受的教育向你擔保,我不會隨便打罵或者折辱孩子。”
“而且,最關鍵的是我也不需要什麽自行車。”孟寧桃花眼彎彎,“娶我很省錢的。”
她家裏還放著一輛孟成的自行車,放著都快生灰,也不知道韓竟會不會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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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沉默不語,視線如炬,直直紮入孟寧心底,像是要把她心裏最深處的想法看個明白。
孟寧偏頭,避開韓竟視線,輕捏冬冬小手,低聲道:“冬冬,喊人。”
冬冬似懂非懂,乖乖巧巧,還給韓竟鞠了一躬,格外正式,“叔叔好。”
孟寧尷尬:“不是叔叔。”
喊叔叔不是差輩兒了,要喊哥哥,隻不過這個哥哥年紀大了些,長得成熟些。她想。
冬冬被孟寧話砸的有點懵,愣了兩秒,頓悟,結結巴巴道:“那,姐、姐夫?”
韓竟:“,,”
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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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摸了摸冬冬小腦袋,看向臉頰微醺的孟寧,冷靜穩重,“如你所說,婚姻是在雙方自願的基礎上關係紐帶。那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或者,我有什麽是可以為你所用的?”
“安穩的生活環境。”
孟寧微低頭,第一次試著將鮮麗外表下的不堪揭露出來,“我們家情況你應該也知道一點。我上頭有幾個伯父姑姑,我與他們都不太能很好相處。尤其是在我父親去世之後。”
“當然,這其中有我的原因,我媽媽當年改嫁的一些原因,以及我們家房子的原因等等吧。情況有些複雜,但我確實需要一個可以幫我或者和我一起撐起家的人。”
“我的學業以及冬冬的成長教育都需要一個穩定安寧的環境。我其實需要你做的東西很少,隻是在被人欺負上門的時候,你能把他們趕回去就好。在逢年過節走親戚的時候,讓三姑六婆看看我們家還是有能頂事的,不是任人欺負的。至於其他事,我其實自己都能搞定。”
韓竟目光放在孟寧盤起秀發上小小的旋兒上,這姑娘比他想象的還要獨立和堅強。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是需要我做的嗎?”
“教育吧。”孟寧仰起巴掌小臉,眼裏似閃著太陽折射來的碎光,“在兩個孩子成長過程中,都很需要一個誠實正直且富有責任感的父親或者兄長,他要能教會他們堅韌勇敢,剛強忠誠,以至於都能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無愧於天地的人。”
韓竟像笑了般,“你怎麽知道我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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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視線劃過他鋒利俊臉,視線落在他身上那身幹淨半新的軍服。
如果婚姻本就是一場賭注,與其說她在賭隻見過三次的男人,倒不如說是她在賭太陽下的那身耀眼的綠色軍服。
她相信這麽多年祖國的培養。
感受到她的視線,韓竟低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未言之意。
他神色莊重起來,“好。我會嚴於律己,認真做到。”
孟寧滿意地收回視線,試著提一些要求,“關於孩子日常相處,我們盡可能不要在孩子麵前吵架或者打架,給他們營造一個舒適無憂的成長環境。對了,我記得之前張鵬說過,你不打女人小孩,這話是真的吧?還算數吧?”
韓竟失笑,“嗯,不打。”
“關於我們家的家務活,我平常都是帶著冬冬一起做的。那如果我讓你和你的女兒也參與進來,你會不高興嗎?”
“不會。”
“那,”孟寧越發滿意,“我們就這樣說好了?”
“等等。”韓竟看向她,坦誠認真,“我先跟你說一下我家裏情況。”
“嗯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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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裏爹娘都在,弟兄三個,我排老二;兩個妹妹。大妹已經結婚,嫁到其他村子;一個妹妹還在市裏上高中。”
韓竟頓了下,嘴唇微抿,“我現在的娘是我爹後娶的,我跟我大哥和大妹是我爹原來娶的孩子。”
“哦,我明白。”孟寧接受能力很強,“也就是說,你現在的娘是你後娘。你、你大哥以及你大妹跟你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弟兄;剩下你小弟和小妹跟你同父異母。”
“嗯。”
“那我有兩個問題。”孟寧也綜合剛剛聽到的信息,提煉出兩個問題,“第一,你以後工資是怎麽分配?第二,我以後該拿什麽樣的態度跟她們相處?”
“因為我們沒有分家。工資每月還需要上交家裏十塊,其餘由你支配。相處的話,你舒服就好。”
孟寧微蹙眉,看來韓竟跟家裏相處並不好。
但工資上交家裏十塊,確實有點多了。
倒不是不孝順,畢竟關係相處不好,孟寧擔心會把人胃口養的越來越大。
財帛動人心。
,,
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孟寧一向有耐心,且按下不提。
“我最後想再問一句,你們不分家是你不想分,還是因為你沒有提過分家?”
韓竟簡單概括,“提過,沒成。”
“哦。”
敢提分家,看來相處很不愉快,而且也不滿已久。
這是個不錯的信號。
“你家裏情況我了解了,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孟寧問道。
“我今年二十七歲,翻過年,二十八。”韓竟看向她,一點一點刮出綠色軍服掩蓋下的那些襤褸破舊的半生。
“目前在H省某團擔任連長一職。沒什麽積蓄,隻有一間早年建的屋子,一段失敗的婚姻,以及一個將近三歲的女兒。”
“孟寧,我不是你的最好選擇。”
韓竟語氣裏沒有一絲的不安或者難堪,他隻是把自己原原本本展示給孟寧看,像是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但我現在好像也沒別的選擇。”
孟寧認真聽完,彎彎眼睛,“而且,我覺得有些事情冥冥中是有注定的。我今天也在相親,也很糟糕。然後,我就遇見了你相親不順。我想,這也許大概是老天都想讓我們在一起吧。”
韓竟聲音淡淡,糾正她,“世界是唯物的,沒有神與老天。”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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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商量完,牽著冬冬一起出來,時間已經到了正午頭裏。
“我回去接晨晨,我們中午一起吃飯?”
“可以,我們在村口等你。”
等韓竟走遠,孟寧領著冬冬回到陳有誌家,陳平他們還沒回來。
孟寧禮貌跟陳母告別,陳家看著陳母麵上,也不好意思,硬是給孟寧塞了兩斤野生蜂蜜。
冬冬抱著鋒蜜罐子,乖乖跟在孟寧身側。
孟寧輕聲問他,“喜歡剛剛那個,額,姐夫嗎?”
“喜歡。”
“為什麽?”
冬冬聞著空氣裏淡淡蜂蜜香甜味,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回答的沒心沒肺,“因為姐姐想要他當姐夫。”
孟寧腦中再次閃過他拿白袖子給女兒擦腳的畫麵,耐心細致,有條不紊。
是一個很會疼孩子的人,或許也會是一個不錯搭夥過日子的人。
如果結婚是九分必然,那他算是她想要的一分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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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村村口,孟寧牽著冬冬站了一小會兒,便聽見不遠處的車胎壓過樹葉的“吱吱”聲。
韓竟依舊是上午那身裝扮,不過是脫掉了外套,露出裏麵白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臂,露出勁瘦有力的小臂,撐著車子,一手護著坐在筐子裏的女兒。
他刹住車,長腿支地,從框裏抱起晨晨。
畢竟是人生第一次喜當媽,孟寧注意力主要放在韓竟女兒身上。
小晨晨頭上被人鬆鬆紮著兩個辮子,一高一低,隨風吹起還飄著幾縷碎發,竟然還明顯長短不一。
她身上穿著一件紅綠相間的坎肩,下麵是一條黑不拉幾的褲子,再配上自己給她挑的那雙粉色的小皮鞋。
整個人像個小型的行走顏料板。
孟寧頗有些一言難盡。
韓竟帶娃,還真,讓人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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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看向孟寧,“這是我女兒,韓曉晨,晨光的晨。”
孟寧收回視線,俯身與晨晨視線平行,笑吟吟,“晨晨,你好呀,還記不記得姐姐,不對,還記不記得阿姨了?”
唔,嫁給韓竟,還要平白給自己長一輩。
晨晨點點頭,又害羞的躲到韓竟懷裏。
韓竟輕拍晨晨後背,將她遞給孟寧,“你抱著她坐後麵,冬冬坐前麵。”
“好。”
晨晨剛離開韓竟懷裏,就有點不適應,嗯哼兩聲,感覺像是要哭。
韓竟單手抄起冬冬,放在斜杠上,頭也不回,“晨晨,爸爸來的路上怎麽跟你說的?”
“,,,”
孟寧覺得韓竟神經了,這三歲都不到的孩子,能懂個什麽。
拿糖哄哄,唱唱兒歌,一直分散著她注意力,也不會太鬧人。
可下一秒,她懷裏的晨晨突然開口,聲音小小,奶聲奶氣,“要乖,不準哭。”
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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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竟騎著自行車帶他們一路行到國營飯店門口,剛停穩車,冬冬就橫杠上蹦下來,跑到孟寧身邊,伸著兩隻小胖胳膊,看向孟寧,“姐,你也抱抱我。”
孟寧:“,,,”
韓竟鎖好車子,拎起冬冬後領,反手把人抱在懷裏,又把俯身接過孟寧懷裏的晨晨。
呼吸交錯間,孟寧幾乎能看見韓竟臉頰薄汗。
“我要姐姐抱。”
冬冬不高興,也有點不好意思。
“你姐抱不動你。”韓竟駁回冬冬要求。
冬冬也就是看孟寧抱晨晨一路,心裏有點吃醋不平衡,倒也沒真想讓孟寧抱他。
畢竟,他五歲的時候,姐姐就已經抱不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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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座位上,四人座,小長桌。
冬冬剛被韓竟放下來,便扯著孟寧袖子,不願意動,強調道,“姐姐,你跟我坐一起。”
孟寧笑著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親了親他小腦門,“好。”
冬冬六七歲,也正是懵懂知道事情的年紀。
雖然心裏知道自己和姐姐要跟他們組成一個新的家,但猛一看見姐姐抱別的孩子,他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韓竟交完菜單,付完錢,轉身一看,隻見冬冬坐在孟寧腿上,膩在孟寧懷裏撒嬌。
哪兒有六七歲的男孩還這麽膩歪的。
他眉頭輕皺,心裏生出跟孟寧剛剛一樣的想法。
孟寧帶娃,還真是,有些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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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韓竟推著自行車,把他們送回家。
臨到家門口,韓竟道,“再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我明天下午會再來問一下你的考慮結果。要是不變的話,我會立即打結婚申請報告。”
孟寧點頭,接受他的好意,“好。”
韓竟單手抱著晨晨,目送他們進屋,而後推著車子從小巷出來,遇見了守株待兔的張鵬。
“韓哥。”
“嗯。你怎麽在這?辦案子?”
“不是,在等你。”
“等我?”
“嗯。”張鵬隨意踢飛腳底石子,“想問你一些事情。順便,再告訴你一些事情。”
作者有話說:
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