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曾夫子是個老秀才,已有五十來歲了,頭發花白,臉上瘦削。許是教了多年的書,一言一行中,都透著股嚴厲。
他在鎮子的南邊開了間私塾,祁望七歲時,便成了他的學生。
他今日本是路過此地,因被祁母的叫賣聲吸引,一扭頭,就看到了顧青青。
曾夫子記得她,是因為原身以前常去給祁望送東西。想到祁望這幾天都沒回私塾,便打算過來問下情況。
曾夫子沒把祁母認出來,祁母卻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當年祁望開蒙,就是她領著孩子去的,所以印象尤其深刻。
此時眼看著曾夫子到了近前,祁母戰戰兢兢地打了聲招呼:“曾夫子,你也來買菜呀?”
曾夫子這才把目光落在了顧青青旁邊的婦人身上,多年不見,他也記不太清祁母的長相了,試探地問道:“你是祁望的娘吧?”
祁母點頭:“是嘞是嘞,就是我。”
既然祁母在,曾夫子也就幹脆問她了:“祁望這幾天都沒回私塾,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祁母神情一頓,不知該如何作答。
一旁的顧青青接過了話茬,實話實說道:“家裏沒出事,就是讀不起書了。”
曾夫子聽後,有些許錯愕。祁望平日的吃穿用度並不窘迫,怎麽就突然讀不起了?
這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祁母就急了。
她跟曾夫子說好話:“束脩要過些日子才能交上,夫子請再寬恕些時日。”
曾夫子擺擺手:“我教過的寒門學子可不少,束脩拖了兩三個月的也大有人在,就算是不交,隻要有心,我也照教不誤。明日你還是照常讓孩子過來,至於束脩,就等家裏寬裕了再說。不過依你家的家境,不應該會這麽困難呀?”
顧青青倒是一點也不隱瞞,直言道:“曾夫子有所不知,為了供祁望讀書,家中一直在變賣祖產。這些年來,不過是在苦苦支撐罷了。”
明明是在哭窮,偏偏顧青青說得格外坦蕩。
曾夫子板著臉道:“私塾裏的學子們都知道,我並不注重束脩的多少,無論是給一百文,還是給三十文,我都一視同仁。我記得你家祁望,每月的束脩是七十文。這在學子中,已經算是比較高的了,他若是拿不出,為何不同我直說?”
顧青青:“曾夫子的束脩確實不高,讓我們拿,也是拿得出的,但其他的花銷卻實在讓人望而生畏。”
曾夫子:“你所指的是筆墨紙硯?這些東西確實不便宜,但也不能太過節省了……”
顧青青搖頭:“是私塾裏的生活費。”
“生活費?”曾夫子愣了一會,否認道,“哪有什麽生活費,私塾就我一個夫子……”
說到這裏,他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了:“等等,我知道了,私塾裏有幾個孩子為了不受家人管束,便自作主張地在鎮上租了房子,想必祁望也在其中,才會有這所謂的生活費吧。”
“原來如此,我就說曾夫子素來清正廉潔,怎麽會收如此昂貴的生活費。”顧青青適時地恭維了幾句後,又道,“不知祁望在私塾裏的表現如何?”
“這孩子原先還十分乖巧,這幾年越發頑劣了。”曾夫子皺著眉頭,“但這也說得通了,那幾個在外居住的學子平日都是被家裏嬌慣了的,讀書也都不怎麽認真,祁望跟著他們,自是學不到什麽好來。”
曾夫子又道:“讀書還是要刻苦,要是吃不了這份苦頭,還不如趁早另謀生路,以免將青春歲月蹉跎了。”
曾夫子這話說得倒是十分真心了,他自己的考學之路便十分不順。
在顧青青的刻意引導下,曾夫子這些話可謂是給祁母敲了一記警鍾。
曾夫子走後,祁母沉默了良久。
好半晌後,才朝顧青青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從未想過他在私塾裏是這樣讀書的……”
顧青青沒說話。
*
隨著時間過去,西市越發熱鬧了,也有顧客慢慢走到這邊了。
眼看有顧客上門,祁母的表情終於轉好。做生意嘛,還是要笑臉迎人的。
以前在烏寧縣時,祁掌櫃忙不過來時,祁母也是要到前頭來招待客人的。
顧青青的豆腐賣得還挺快,鎮上除了她,也就祈望他小叔那還有一家豆腐坊。
不過今早上聽張叔那話,豆腐坊的招牌可以算是砸了。
鎮上的人家,難得看到有新麵孔賣豆腐,便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買了一塊回家。
眼看豆腐全部清空,祁母臉上再無之前的消沉,容光煥發地朝顧青青說道:“青青,咱們今天回家再多做些豆腐,明日再來大幹一場!”
祁母嚐到了賺錢的樂趣,自是高興得很。
顧青青暗覺好笑,先算了下今天的收入。兩籮筐的豆腐,一共賣了將近一百文,除去成本,大概還能剩下個六十個子。
顧青青想了想,直接去了肉鋪。
當地人不吃豬肉,覺得腥,牛又不能隨意宰殺,也就隻剩下羊肉可以買。
顧青青便買了一斤羊肉,又要了兩截被剔得幹幹淨淨的羊脊骨,一共花了二十五文。
今日賺的錢,就已經花掉了小半了。
家裏現如今主要是缺肉,顧青青要保證自己的營養,每天的餐桌上肉蛋奶缺一不可。
買完肉後,顧青青又帶著祁母去了雜貨鋪,把過幾日做黴豆腐所需要的調料先買齊。
顧青青大筆大筆地花錢時,祁母一聲都沒吭,也沒再提要把錢都留給祁望讀書的話了。
眼看就快正午了,顧青青估摸著肯定是趕不及回家吃午飯了。索性買了幾個肉餅留在路上吃,便和祁母往家裏趕了。
回去時沒有出發時的好運氣,沒遇上順風車,隻能走路回去。但幸好豆腐賣完了,才不至於在路上太過遭罪。
饒是這樣,兩人也走了快一個時辰才到家。
家中一片靜謐,祁望還在東廂房睡覺。
祁母從未走得這麽狠過,雖說在路上歇了一趟,但還是累得不輕。全身都是汗,兩條腿一點力都沒有,一坐下後,就完全站不起來了。
顧青青看著卻是一點都不受影響,隻額角上略微出了點薄汗。
更別說,回來這一路上,東西都是她在拿,甚至還有力氣把買回來的東西都一一歸置好。
祁母很是佩服。
灶房裏,顧青青把羊肉放進了櫥櫃裏才放心,好不容易弄回來的肉,不容有失。
東廂房睡覺的祁望終於聽到了家裏傳來的動靜,一開門,就看到了院中歇腳的祁母。
祁母正坐在椅子上捶腿。
祁望不假思索道:“娘,豆腐都賣完了?賣了多少錢?”
祁母見他一張嘴就是問錢,心當即就涼了半截。又想起他在鎮上讀書時的胡作非為,更是又氣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