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生原本不知愁
雙方就位,紅衣小姑娘『噌』的一下,竄到了巨獸的頭頂上方,掐腰氣勢十足:「小牛牛,給我壓趴了它!」
牛兕聲若奔雷,似乎答應下來。
接著,隨著如玉自己一聲令下,牛兕率先扭動前肢,七上同樣反應過來,連忙使出全身力氣。可堅持了一會,還是不敵,最終敗下陣來。
如玉高興的很,看吧,就這麼簡單。
掰手腕三局兩勝,這是紅衣自己制定的規矩。所以要想贏得比賽,那牛兕還必須在贏一次。
「我就說你,你看你寵物這麼瘦小,怎麼可能打贏我的小牛牛?」
如玉勝券在握。
「哦?那不如我們再賭些大的?」徐清沐開口道:「反正現在怎麼看也是你贏,怎麼樣,敢不敢?」徐清沐趁熱打鐵。
如玉看著徐清沐:「賭就賭!」
煞獸身體毋庸置疑的強橫,但是要知道,這些煞獸可是沒有任何技能的,可是七上練拳已久,就說單單論爆發力,這個李誠儒的弟子,豈能差的了?徐清沐略微心疼的拿出一塊玉石,裡面氤氳著大量的龍氣。
「如果輸了,我把這塊含有龍氣的玉石交給你,如果贏了,那我也要你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直接開口吧。」
「斷空石。」
小姑娘突然醒悟過來:「我說呢,繞了這麼大一圈,就是為了這斷空石而來的吧?」如玉眯著眼,好看的眸子有些狹長。
徐陌上覺得很好看。
徐清沐也不再掩飾,嘆了口氣:「實話實說,我確實是為了這斷空石而來。不瞞你說,我體內的登仙橋斷了,有人告訴我,想要修補這登仙橋,斷空石是不可缺少的一樣東西。」
小姑娘思忖了會:「好吧,如果小牛牛輸了,我如約履行。」
徐清沐報以感恩一笑。
結局不用說,自然是七上贏了比賽。如玉好不心疼的丟出一塊土黃色的石頭:「喏,這塊斷空石歸你了。」
說罷,踢了腳牛兕,轉身要走。
徐清沐連忙叫住她:「等一等。」
小姑娘轉過身,有些不耐煩,這些奸詐的人類,果然如師尊所說,都不是好東西:「幹嘛?」
徐清沐走向前,將那塊裝滿龍氣的靈石交給如玉:「作為感謝,這是給你的一點心意。我承認一開始就是為了斷空石而設計的局,所以.……」徐清沐眼中有些真誠:「對不起。」
小姑娘一楞,伸手接著丟過來的玉石,抬眼看了看眼前少年。
似乎……順眼了些?
一向有些靦腆的徐陌上,鬼使神差一般,突然向前兩步:「你平時背不背古詩?」
「啥?」
徐陌上怕眼前的小姑娘沒聽清,再次向前一步,幾乎和如玉面對面站定:「你平時,背不背,古詩?」
「.……」
一群人再次有些無語,這孩子腦子抽抽了?上來就問人家背不背古詩?徐清沐剛想上前拉回徐陌上,畢竟這眼前的小姑娘看似人畜無害,可一旦發起火來,他們這幾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啊。
哪知道徐陌上居然伸出了雙手,抓住小姑娘如玉的兩隻膀子,很是認真的說道:「我叫徐陌上,你叫如玉,古文說『陌上人如玉』,你看我們是不是絕配?」
完了。
徐清沐看著如玉漸漸陰沉下來的臉,剛要道歉解釋,就看到對面的小姑娘突然抬起頭,滿臉笑意:「任如玉?好名字,以後我就叫這個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 ……
更晚些時候,當徐清沐回到河邊那洞中休息時,沒想到那如玉小姑娘也跟了過來。
徐陌上開心極了,連忙向小姑娘展示了洞內的一切,還熱心的拿出沒有吃完的早餐肉,分享給小姑娘。如玉也是第一次吃到這些烤肉,本身就是斷空石精魄凝聚而成的她,其實根本用不著吃東西,如今嘗到了這般美味,倒是有些意外驚喜。
徐清沐也不隱瞞,閑聊之餘,告訴小姑娘此次前來界空域,就是為了獲得那五樣東西,一次來修補斷掉的登仙橋。小姑娘一聽,這還不簡單?當即拍著胸脯表示,給她幾日,她親自跑一趟四個區域,幫徐清沐取來這些東西。
徐陌上睜大眼睛:「你真能替我爹取來這些東西?」
小姑娘擦擦嘴邊剩餘的油膩,伸出粉嫩的小手拍了拍徐陌上,老氣橫秋的說道:「小夥子,你的路,還很長啊.……」
徐清沐也有些不敢相信,這般如此艱巨的任務,就這麼輕鬆的解決了?
不過看著小姑娘不似開玩笑的模樣,有些感激的說道:「那徐清沐,就先謝過如玉小姑娘了。」
後者擺擺手,表示小事一樁。當晚,如玉就表示動身,前往四個區域拿回那些東西。徐陌上一聽,連忙表示也要跟著小姑娘一起,前往其他四個區域看看。徐清沐有些擔心,畢竟這徐陌上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身邊,萬一出了事.……似乎看出了徐清沐的擔心,小姑娘掐著腰說道:「本姑娘要是想對你們動手,你覺得你們有誰可以撐過三招?在這界空域內,除了師尊,還沒有誰敢對我動一下手!」
想來也是,這般擔心,倒真是成了多餘。
叮囑了徐陌上幾句,小少年顯得有些興奮,跟在一抹紅色長裙的小姑娘如玉身後,屁顛屁顛,好不開心!
徐清沐看著漸行漸遠的兩人,心下有些傷感。曾幾何時,伏牛鎮的村頭旁,也有這般大小的小少年,跟在那個眉眼如山的女孩身後。
夕陽無限好。 ……
晚上幾人就在河邊住了下來,七上顯得有些無聊,便游過河的對面,主動找上了那牛兕。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七上很快便與那煞獸成了好朋友,聽著河對岸不時傳來歡樂的打鬥聲,徐清沐顯得有些放鬆。如果小姑娘如玉真能帶回來那些材料,距離一年之內破十三境,真是指日可待。
可就在這時,一股極為陰冷的氣息傳來,徐清沐翻身而起,領域技能瞬間釋放,無盡的弱水向四周涌去。
「後方!」
王帥心領神會,與白祈一同,迅速成掎角之勢,隱藏在森林中,隨時準備出手。
當徐清沐看清來人時,有些詫異,那黑色衣袍下,那張臉正是當年在二重峰偶遇的納蘭鈺。只是徐清沐心中有疑惑:他怎麼來了?難道,他也有龍氣?
看著不斷接近的納蘭鈺,在不足五十丈的時候,突然站定,冷冷的看著徐清沐,一雙眼睛儘是黑色,看不出一絲眼白。
「納蘭鈺?」徐清沐開口。畢竟有一面之緣,至於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裡,是敵是友,能先溝通,最好溝通。
「桀桀桀……」
對面的納蘭鈺一開口,嗓音猶如破布一般,顯得有些陰森恐怖。當納蘭鈺伸出手時,那股極為陰冷的氣息散發出來,徐清沐立刻恐慌了起來。這哪裡是納蘭鈺?
這就是當年酆都城,差點殺了自己的王級鬼物!
也是於司月湖上,與李誠儒廝殺的那黑袍人!
愁離劍迅速握於手中:「劍域:亂殺陣!」徐清沐絲毫不猶豫,直接仗劍出手,巨大的劍氣破空而去,直接斬殺向那鬼物。躲在森林中的白祈王帥,看到徐清沐動手,立馬跳出來,作為支援。
徐清沐的全力一擊,劈在那動都沒動的鬼物身上,直接化為齏粉,消散而去。
「玄階王級?」徐清沐皺眉,麻煩了。
很快,三人並排而站,看著對面的鬼物,皆有些恐懼。王帥已經召喚出了背後巨大的法相,白祈也釋放了絕對零度領域。而對面的那鬼物,只是靜靜的站著,也不進攻,也不防禦。
半晌,那濃黑的眼珠中,突然有了些光亮,鬼物抬起頭,盯著徐清沐,笑容有些玩味:
「徐清沐,好久不見啊,當年司月湖邊,你我二人就已經見過面了,如何,還記得嗎?」
蘆三寸!
徐清沐心神懼震,這蘆三寸居然控制了這鬼物,前來與自己交流!不過當下,少年立即壓住心中的驚懼,開了口:「不知先生找我何事?」
蘆三寸的聲音再次傳來:「找你聊聊天,畢竟按照輩分算起來,你還應該叫我一聲師祖,不是么?」
徐清沐的眼神冰冷起來:「師祖?連自己弟子都殺的那種師祖?把我好兄弟的魂魄鎮壓在九天火海之下的師祖?呵呵,我徐清沐擁有你這種師祖,還真是幸運呢!」
不理會徐清沐的挖苦,聲音再次傳來:「即便這樣,如此弱小的你,又能如何呢?」
這句話倒是讓徐清沐冷靜了些,是啊,如此弱小的自己,又能如何呢?
「不過今天來,並不是想要與你爭論這些,而是想告訴你一些東西,一些我本想以後等你扛過了所有截殺,活下來才打算告訴你的事情。」那黑袍下的鬼物頓了頓,繼續開口道:「你的父親,就是那如今被奪取皇位的徐衍王,如今正在伏牛鎮,與你母親一起,苟延殘喘。」
「而你那好叔叔,徐永,已經被我安排,前去截殺你父親與母親了」蘆三寸說的輕描淡寫,徐清沐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憤怒讓他雙眼發紅。
蘆三寸毫不在意:「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將我碎屍萬段?」蘆三寸哈哈大笑,言語中儘是勝利者的驕傲。
「從伏牛鎮開始,你以為你受的這些委屈是誰安排的?當年要不是你師父暗中求我,為你求來了那安穩的十二年,真以為你能活著走出伏牛鎮?」
徐清沐終於憤怒了:「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
「因為好玩唄,一想到你可憐巴巴的站在別人窗檯下,孤獨且飢餓的看著屋裡面的溫暖,我就忍不住開心;一想到你四處奔波,小小年紀拿著砍刀四處尋找藥材,只為了賣那幾文可憐的銅錢,我就打心眼裡高興;一看到你生病無人照顧,瀕臨死亡時,那種幸福感,就油然而生啊.……」
王帥低低罵了聲:「真他媽的變態!」
蘆三寸不為所動,依舊聲音充滿愜意:「即便出了伏牛鎮,那司月湖的圍殺,葬書山上遇林震北,白芒城見林雪,哪一樣不是出自我蘆三寸之手?你能如何?」
似乎說道得意處,黑袍鬼物竟然歪頭,咧嘴笑了下,陰森詭異的笑容,讓人心底發寒。
「可這一切,都是你那父親,為了獲得力量征服天下,與青冥妖族簽訂了契約而已。你那娘,不愧是梨蘭宮最為年輕且出類拔萃的宮主,以一人之力,扛起你們爺倆的天道報應,並且用大手段將你送出皇宮,就是為了保全你不被那成熟的青冥帝君奪舍,嘖嘖嘖,這份母愛,當真是無私呢。」
明白了!徐清沐徹底明白了!
哪有江湖上傳言的早產夭折?這一切,都是娘親做的努力罷了,可笑的是,自己還一度責怪曹皇后,為何要將自己拋棄。
徐清沐的睫毛輕抖,有些憂傷。
白祈看著自己大哥有些神傷,一腳踏出:「閉嘴,你這惡人!」冰矛爆射而出,而對面站立的黑衣人,僅僅揮了下衣袖,白祈便倒飛而去,撞在石頭上,咳了口血。
王帥見狀,立馬想要向前,卻被徐清沐伸手拉住:
「王帥,白祈,你們離開這兒吧。」
「大哥!」
「徐清沐!」
王帥和白祈同時發聲,這個關頭,他們怎麼可能離開?當下,受傷的白祈再度掙紮起身,擋在了徐清沐身前:「我說過,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吐了口血水,看著對面的黑袍鬼物:「想要殺我大哥,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徐清沐直接暴怒:「滾!誰要你擋在我面前?你一個連領域都沒有進化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與我稱兄道弟?」
說罷,又將頭轉向王帥:「天天這般嘮叨,我早就受夠你了,要不是因為你還要有些利用價值,當真我會與你一起?自己識相點,滾開!」
徐清沐眼中陰冷至極,絲毫不似作假。
白祈與王帥面面相覷,瞠目結舌,這徐清沐,說的是當真的?
轉頭看向徐清沐,一時間有些語塞。王帥率先開口:「徐清沐,你說的這些,可是真心話?」
「廢話,抓緊滾!」
對面的鬼物已經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好玩,好玩!快活哉,快活哉啊!」
徐清沐不再理會白祈與王帥二人,看向對面的納蘭鈺:「將他們送走?在這兒礙眼,兩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廢物罷了。」
黑袍納蘭鈺點點頭,猛然伸手一劃,在空間中形成一道裂縫。徐清沐眼疾手快,直接趁著那兩人分神之際,迅速向前,一記手刀砍在脖頸處,放倒后扔進那道裂縫之中,消失不見。
隨後看向黑袍人:「說實話,我倒是挺感謝你這般作為的。」
指的是處處針對自己的行為。
「如果那個時候,你給過我一丁點溫暖,可能最後,我就真的撐不下去了。倒是一直這般殘忍的生活,倒是給了我一點遙遠卻可以努力達到的希望。」徐清沐伸手拿出愁離劍,這柄劍已經跟了自己五六年之久。
「有時候再想,如果那個夜晚有人開了窗,將我迎了進去,嘗遍了那可口的飯菜,體驗到了溫馨的親情,那第二年,該如何處之?」
徐清沐一步步向前走,愁離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劍痕。
「第二年再去?第三年還厚著臉皮?我想這般的下來,看似一直沒有損失,實際上我一步步付出的,是尊嚴。」
離黑袍鬼物不過十五丈。
「此生原本不知愁,最怕萬一見溫柔。」
少年說完這句話,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可也懶得去改正,只是盯著蘆三寸附身的鬼物上:「失去了左秋涼,我想蘆三寸你的心裡,當是很.……難過吧?」
黑袍站定不說話。
「你說的沒錯,這些都怪我爹,利益熏心也好、功名蒙眼也好,都與我無關,我只知道,那晚在客棧中,我爹請我喝的杏花酒-——」
徐清沐猛然揮劍,劍氣如百虹。
「挺好喝!」
再次出劍,依舊站定不動的黑袍人,向後退了一步。倒不是因為劍氣,而是因為那句話。
我想你蘆三寸心裡……
當是很.……難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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